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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犯书-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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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知道我是大老板?她问。 
  我就是知道。我说。 
  你说嘛!她急了,问。我感觉她被我钓住了,像一只鱼,使劲扯着鱼钩,欲罢不能。因为我知道。我仍然说。 
  说吧! 
  我瞥见了她的胳膊。有这么肥沃的胳膊,难道还是小老板吗?因为我看到了你。我说。 
  对方猛地把胳膊一缩,闪出了画面。我笑了。 
  你根本没有看到我。她说。 
  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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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了你怕了。 
  我怕?哈,笑话!她又把胳膊大大方方露了出来,好像在说,我为什么怕?为什么要躲? 
  为什么只敢露出胳膊来呢?我说。 
  你还要怎么样?她说。猛地把镜头一拉,露出了脸。那脸似乎并不丑。但是那脖子在指示,那延伸下来的部分可能是很胖的。有胆量见面吗?我问。纯粹出于挑衅。 
  见就见!她回答。 
  居然! 
  我们约好在一家咖啡屋见面。她来了,果然是胖,非常之胖。女人一胖,给人印象稀里哗啦就全垮了,再不会去细致分析她哪里还可取。就连我原先建立起来的她还过得去的脸部印象。 
  我甚至看不出她的年龄了,大概有四十来岁吧。 
  她明显很不自在,不停地使唤着服务生拿这个干那个,好像要把你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上面去。忽而她似乎又觉得自己点太多东西了,让人想到自己肥胖过剩,就说,我们走吧。 
  去哪里? 
  去兜风。她说。她指了指玻璃窗外的她的车。那是一辆宝马,好车,而且适合女人开。我常会在街上看到女人开着好车,这些女人有的很年轻很漂亮,但是我知道这车十之###不是她们自己的,或者不是靠她们的钱买的。而确实有些女人,她们是真正的车的主人,但是她们老丑。每次见到这样的女人,我的心头就会涌起一丝悲哀,那车,就好像她们抹在脸上的厚厚的脂粉。 
  我才记起必须交代我车的情况。一个老板是不能没有车的。我说,我的车坏了。 
  她笑了笑。 
  笑什么?我问。 
  我的车没有坏。她说。你开的是什么车? 
  大奔。我撒谎道。不过也并不完全是撒谎,这车确实是我开的,只不过是我老板的车。难道这有什么吗?就好比那些二奶,她们开着她们男人的车,为了她们男人搞事便利。 
  大奔好啊。她说。 
  不过现在的大奔也不怎么样,你看,我那就坏了。我说。 
  她让我上她车。她上车时侧着身,好像是硬挤进来的。特别是那肚子,真担心会被挤破。世界上居然有这么胖的女人。可是她有车。 
  自己有车真好啊。我记得我们股票交易所里有个大户,有段时间也开了一辆宝马来,说是股市上挣的第一桶金买的,把我们羡慕得。后来他不再来了,据说赚了更多钱,开大公司去了。这样运气怎么就轮不到我? 
  你当初是怎么挣到第一桶金的?我问她。 
  她显得很惊讶,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直截了当。是的,没有人会这么冒冒失失去问别人这个问题,特别是对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女老板。但是恰恰因为她是个女人却很丑,我可以这样作贱她。 
  你是不是认为是睡出来的?她反问。 
  她居然这么说。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还有人跟你睡? 
  人们看漂亮女人成功了,就想,还不是睡出来的?她说,看丑女人成功了呢?该怎么说?你看,这么丑的也能睡出来! 
  我吃惊。 
  她笑了。传销。她直说了。 
  没有被抓起来?我说。 
  险些。她说。很累啊!她还真是干过传销的。她说,有一次干部会议,突然听说公安部门来检查,连忙转换会场,到对面楼十三层。这边下楼六层,那边再上楼十三层…… 
  你也上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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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不去也得上呀。她说。不过那时候还真能上得去,那时候还年轻,还没有现在这样子。她居然用眼睛指指自己肥胖的身体。也许是出于一种抵抗性的自嘲。这个女人,对自己的长相相当在乎。话说回来,哪个女人对自己的长相不在乎的呢?我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倒好像我看着她的丑相,是一种侵犯。年轻好啊,我只能说,年轻好赚钱。 
  不,往往是年轻时不好赚钱的。她说。赚了钱,就不年轻了。 
  说得像绕口令。我也笑了。她打开了CD匣,音乐响了起来。是那首流行的李春光的《小芳》。说是流行,其实只不过是他们那年代人的流行,我是没有感觉的。从词到曲,其实都很简单,一般,但在他们那代人听来却像浓醇的酒。也许只因时间酿久了。 
  
又见小芳3(2)
后来呢?我问。 
  什么?她好像被惊醒,几乎是神经质地。其实我也是随口问问,我找不到合适的话说。我赶忙说明:我是问你后来又做了什么生意了。 
  房地产。她回答。 
  啊,就是那个把我害了的房地产!我就是买了房地产股。我恨它。尽管那上市公司跟她没有关系。房地产好啊,可以炒,大炒特炒,炒得一方倾家荡产,一方吃得肥肥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我不想住口。不是吗?我反问。 
  是吧。她承认。她抵赖不了,就像她像海绵一样的身体隐藏不住她吸取的本相一样。 
  你还可以再吃呀!我说。 
  为什么?她说。 
  为什么不?我说。 
  为什么要? 
  还可以吃得更多呀! 
  我已经吃这么多了。她说。又瞥瞥自己。我已经这么肥了。她蓦然说。 
  我一愣。感觉一拳砸过去,被她的肥肉弹回来。可我仍不善罢甘休。我说,你这样怎么了?可以去锻炼呀!可以把车子卖掉去走路锻炼呀,把钱分给穷人,保证你得瘦下来! 
  说得对。她说,语气软了下来。 
  我离不开车了。她又说,声音喑哑。好像是贴在我耳边说的。我猝然被触动了一下。 
  我也是。我也说。我也离不开车。这些天我的大奔坏了,我就几乎寸步难行了。 
  她笑了。你没有大奔。她说。 
  我脑袋猛地蒙了。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这么说。 
  你不需要大奔,这个棺材。她又说。你还能走动,身强体壮,你不需要棺材。她捶着方向盘。喇叭响了起来。我们都一惊。没有交警。赶紧加大油门跑。 
  这哪里是棺材?你看它还会叫。我说。也许正因为她把自己的车称做棺材,我的屈辱被抵消了。 
  她笑了。 
  你看它还跑得这么快。我又说。 
  你可真会说话。她说。听说过那个新闻吗?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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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的。一个肥胖的人躺在沙发上起不来了,最后沙发也垮了,他就躺到了地上,直到死,人们无法将他抬出门来,只得把门拆了。 
  我似乎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是不是这一件,我弄不清。这样的故事总是很多,肥胖是我们这个时代重要的话题。有人甚至设想:假如哪一天世界上都充斥着肥胖的人,地球就要受不了了。 
  其实胖也没什么。我安慰她。 
  那换给你?她说。 
  好啊。我说。我无所谓啦。 
  你是无所谓。她说。男人胖一点也无所谓。 
  只要没病。我说。你没病吧? 
  这很重要吗?她反问。 
  当然,健康是最重要的,只要没病,身体好…… 
  口是心非吗? 
  为什么要口是心非?我说。 
  男人不要女人的钱。她说。男人只要女人漂亮。 
  我一惊。这倒是。无论人类如何进化,世界格局如何改变,这似乎是不变的。我问,你结婚了吗?也许我问得太冒昧。 
  结过了。 
  结过了? 
  对,又离了。 
  对不起。我说。 
  没什么对不起的。她说。她盯着我,几乎是挑衅地。我很惶惑。为什么……我问得很含糊。 
  因为他受不了。她说。 
  哦。 
  因为他不要女人的钱。他宁可一分钱也不要,走了。那时候我已经有钱了,公司发展得越来越红火,人也发展得越来越胖。发展,对女人是个悖论。 
  她说。我一愣。 
  不是吗? 
  是吧。我想。 
  永远扯不平。她说。除非死了。 
  她忽然加大油门。我大吃一惊。她神情冷酷,好像就要去赴死似的。我感觉自己也飞了起来,到了临界状态。虽然我是赛车手出身,但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是别人掌握着方向盘的缘故,而且是她掌握着。我想去抓她。我感觉我们被绑在了一起。那感觉有点玄妙。
  
又见小芳4(1)
我一连几天都在想着她。可是她再没有在NetMeeting上出现了。或者是她改了ID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怪自己怎么没有向她要电话,或者是QQ号什么的。 
  那种玄妙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也许是因为它跟死联系在了一起。它触动了人最根本的隐痛。谁没有死的时候?其实我们时刻都在准备着死,无论是惧怕,还是奔赴;无论我们对生活是希望还是绝望。 


  死把我们连接在了一起。或者说,是死亡的话题。那是一种超越在现实之上的话题。人跟人,一旦谈到了这话题,就共同拥有了一个玄妙的世界,就好像一起从阴间走一遭回来的旅伴。 
  她终于又在NetMeeting上出现,是在一个礼拜后。我呼她。我责问她这段时间都跑哪里去了,好像是她失约了似的,好像她本就应该属于我。 
  她说,公司忙。 
  噢,她有公司。我这才记起来。她的主要角色是公司的老板。她要忙活的是她的公司,而不是我。 
  你忙吧。我说,我下了。 
  不不,她说,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才找我? 
  她笑了。现在即使有事也不管它了。她说,那些事真是烦死了。 
  老板都是这么说。我说,可是你们又不肯放弃生意,关门大吉,去睡觉,去玩。只是希望休闲休闲。就这么没治。 
  说得好。她说。我今天就放弃了,去喝酒吗?她说。 
  我们找了衡山路一家酒吧。酒吧非常吵,有乐队表演节目。说话都困难。服务生跟她说着什么,她听不见。我也听不见,只瞧见服务生摊着大巴掌。她就给他一叠钱。她可真有钱。服务生点着钱,走掉了。 
  酒来了。其实她不该喝酒。书上说,酒也能使人发胖。但是她喝了。她还点了萝卜干,都说腌菜能减脂肪,也许这就是她保持着理智的地方。可是她就不怕腌菜致癌吗? 
  碰杯,喝。一个染着棕色头发的男孩在歇斯底里唱着。她忽然对我说话。我听不见。她就凑近我。我闻到了她嘴巴的味道。 
  我凑她耳朵回话时,我闻到了她香水味。 
  太吵的地方,只适合于喝酒、疯,不适合交谈。或者把心交给了那唱歌的男孩。他在唱猫王的《Dont Be Cruel》。大家身体随着歌声晃动着,让那歌声牵着走,让那歌声占领自己的心,把自己变成空心人。 
  音乐终于柔和了,有人去跳舞。跳吗?她问。 
  我不会。我说。 
  我真的不会跳。在这种场合,你会发现,不会跳舞真是个遗憾。 
  浪费了好身材。她也说。 
  我反问,我身材好吗? 
  当然,一看就是个运动员。 
  她还真有眼力。你错了。我却说,我只是个车夫。 
  这我知道。她说。现在是司机,过去是运动员。 
  她怎么什么都看得出来?我说得对吧?她问。 
  你怎么知道? 
  你看你的胳膊,多健美。她说。 
  原来如此。我承认了。我曾经是个赛车手。我说。 
  令人羡慕。她说。 
  羡慕什么?只是劳累。我说。 
  那叫锻炼。 


  哈,是锻炼。我讨厌锻炼。我说。当年训练完全是被逼的。因为要出成绩,要有出路,就好像传说中的欧洲公主穿上红舞鞋就只得跳个不停,直到死。结果还是没有出路,只能给人打工,还这么穷。 
  讨厌的,往往是有益的。她说。这就是宿命。就像富裕了,就不可避免地胖起来一样。 
  她又提起了肥胖。哈,我连忙说,又来了,什么关系嘛。 
  什么什么关系?她反问。没关系吗?你以为你是老板了就没有关系了吗? 
  我不能说。 
  是的,你是老板。她说。你可以进入各种各样的场合,你参加招商会,人家说,这是个女的呢。你做得很出色,人家会说,这女人厉害,她长得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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