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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的厂卫可是无所不在的。其他官员纷纷举起酒杯,掩饰性地喊道:“莫谈国事,来,来,喝酒,喝酒。”
众文官摆出只管喝酒的姿态,鲍文同喝了几杯后,佯醉,提前退场。这位首辅大人一离开千秋堂,就叫自家的轿夫把轿子抬进宫里,他要拜见顺帝。
轿夫知道这位老爷的脾气,个个使出卖力的劲,把轿子抬得又快又稳。
猛然地,横里飞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金针,针针直扎轿夫的喉脖,让人当场毙命。
鲍文同只觉得轿子一斜,重重落地,还没等他喊出声,一把刀劈开二品大员的厚重官轿,鲍首辅看着劈到额前的闪白大刀,心神顿失。
就在刹那,只听得“呀”地一声娇喝,另有一把金剑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挥开了杀人的刀。
两道黑影就在首辅的破轿子前上演生死大战,更多的黑影加入战局,刀光剑影中,鲍文同惊恐地抱着脑袋,瑟缩在墙角。
不知过了多久,现场已听不到刀剑相撞的金属击打声,鲍文同忧惧地探出脑袋,只来得及看到数道曼妙的身影拎着死尸隐入深夜的离影。
在弥漫血腥与杀气的酒巷胡同里,一股寒意从背上升起。
鲍首辅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背叛,惹恼了李家、海陵王以及一众利益派系人马。现在后悔没用,收手也已经来不及,唯有拿到自己要的东西,才能抵挡死劫。鲍文同在魂惊魄散中下定决心,重新叫来轿子,赶进宫。
这时候,程昭以除掉心头恶为由,正在宴请自己“过去的”家人,程夫人、程四娘、程思玄、程蕾、程宓等围一桌,程大胜牵手原宣同布政司钱长官、苗长官及其他们的家眷,厚着脸皮子来蹭御膳。
虽然这群人貌合心离,弄得席间气氛也是不冷不热的,但是,程昭本人很兴奋很高兴很开怀,他拎着酒壶,不停地高喊喝,干,偶尔还会冒出句粗话,干那个奶奶的。
鲍首辅求见的时候,程昭已经醉上头,见到立大功的老首辅来了,拿着个金碗盛了美酒,很热乎地勾住鲍文同的脖子,要大功臣干掉这碗酒。
就眼下这形如家宴的情形,鲍文同是不该讲正事的,而且,顺帝本人也已经醉了,那就更不能讲了。鲍文同看到了钱月如,坐在顺帝的左手位。
这位由程大胜亲自推荐的凤后备选,此刻褪去所有的娇蛮与傲气,温驯地贤淑地羞怯地给顺帝斟酒,给他布菜,劝他少进酒,柔情万千的哪个男人见了都要化作绕指柔。
更要命的,程夫人忽然来了句:“昭儿啊,为娘只认阿如一个媳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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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昭大着舌头笑呵呵地傻应:“娘,我都听你的。”
鲍首辅急了,拽着顺帝的袖子,提醒道:“陛下,陛下,可别忘了您答应老臣的。”
程昭醉兮兮地反问:“我有答应过你吗?什么东西?”
鲍文同直接暴料:“陛下,您可以亲口向老臣保证,只要去了心头大敌,就立小女为后。”
“胡说!”钱月如本性狂露,她怒拍桌子站起来,冲鲍首辅吼道,“哪来的老狗,敢跟姑奶奶抢男人!!”
鲍文同又惊又悚,给这丫头火暴粗俗给吓呆了。
咚一声,这位首辅眼白一翻,晕倒。
程昭顿时酒醒,这唯一一个向他靠拢的三朝元老可不能出事。小杜急急召太医,混乱后,鲍文同被确诊没事,只是受刺激过度。
程大胜、宣同的钱苗官员从鲍文同官袍上沾的酒气、血泥里看出些什么,他们各自使个眼色,退出景阳宫,暗暗嘀咕。
其他程家人也依次离开,钱月如不想留程昭和那个老臣一室,跟程夫人连连使嗔求散娇的神色。程夫人了然地拍拍她的手,示意放心,一切有她。
鲍文同苏醒后,再提女儿为后的事,态度先硬后软,告诉顺帝,为了帮助他,他是冒着被人摘去脑袋的生命危险,并以残破的官袍为据。
程昭大怒喝道:“他们竟然这般猖狂当街杀朝庭重臣,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可恶,不可容忍!”
鲍文同老泪纵横,如果顺帝反悔不立他女儿为后,那他一家三十多口人就全完了。
程昭本质上是个好孩子,怎么能看着一个老人在自己面前哭得这般伤心,他应付似地说道:“鲍大人,你放心,朕说过的话一定会践诺的。”
“君无戏言!”鲍文同喜喊道,病都去了大半。
九十三回 秋风洛水泛清波 浪里淘金(十)
程昭正要应话,钱月如听到动静冲进来,玉润的圆脸上横眉倒竖,扯着程昭喊道:“你选这老狗的女儿为后,那我怎么办?”
“阿如,”程昭头疼地把脸皱成一团,瞧着钱月如没得到承诺就不罢休的样子,他把人拉到别的寝殿,低声道,“阿如,我、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我只把你当妹妹,我们不成的。”
钱月如一听就不依了,大着嗓门嚷嚷道:“你、你这个负心汉你说过考上状元娶我,你说你考不上状元,我说没关系,秀才就成;你考上秀才,要考进士,我都让你考,你那时候怎么答应我爹的?”
程昭隐隐愧疚,他为了考取进士到处拜师求学,当时只要人们肯收他为徒教他学问,他什么条件都答应。如今细想起来,他早已记不得那些承诺。
钱月如见他不语,双手捂着眼睛,哭。
程昭刚想说些好话把人劝住,却又听到内室鲍首辅的咳嗽声,程昭的头上就像戴了个紧锢咒,又为难又头痛。钱月如见哭不顶事,拿出一个玉瓶,做势往嘴里灌:“你、你不娶我,我也没脸活了,我不活了——”
“陛下,兵部急报。”小杜匆匆跑进来报讯。
程昭喜出望外,他以为小杜是知道他有难,特地来解围的,立即对钱月如道:“阿如,我先处理点政事,回头再说啊。”
“你敢走,你要是敢走,我就喝了。”钱月如跺脚威胁道。
程昭跑躲都来不及,只当没听到这话了。
小杜边跟步,边回头张望,劝道:“陛下,钱姑娘好似当真,是不是先缓缓?”
“不用理她,我娘会管的。”程昭不以为然地伸个懒腰,酒劲儿上来了,他狂打哈欠道,“带朕去休息。”
“陛下,睡不成了,南边出大事了”小杜想起正事,又焦急起来。
程昭纳闷:“不是你瞎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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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小的一百个胆也不敢欺瞒陛下啊,”小杜匆匆道,“敌军都打到副都建康了,南方七省告危。”
程昭惊呆原地,呆滞的眼很久很久后才有神志,问道:“怎么会这样?”
“陛下,稳住。”小杜搀住顺帝,和着两个锦衣卫把人带入议事房,各部官员已得消息匆匆赶入宫。
因为军情的模糊,众人还不清楚具体情况。
兵部尚书当即立断,求助顾家琪设在京中的秘密联络处,要求郦山、海世子两府势力援助,将南方军情送入京中。
顾家琪曾得到过官方驿站的改造权与一半经营权,后来,秦东莱又分她南边的水陆势力令旗,因此,在整个魏国,要说除官站之外消息最灵通的,就是顾家琪的势力。
玉蝴蝶等人接到兵部的求助信,既奇怪又惊疑,但还是照着紧急密报传回乐安,再由贺五陵的人把信转回岛上。
此时,顾家琪已经得知西南三省丢失的原因。
趁着魏朝仁帝、幼帝、顺帝三位皇帝接连更替、局势不明朗的时候,归顺的南昭勾结外蕃,联手袭击驻边魏军,一举攻破守关边军。
战事的起因在于一个女人,南昭说他们的要把一身贞洁献给大神的公主给顾家齐睡了。
意即顾家齐玷污了所有南昭的信仰与尊严。
顾家齐当然不会干这种自掘坟墓的事,他根本不知道那个自荐枕席的女人是毕生献于佛主的南昭公主。当然,如果南昭异番外族联盟军攻打魏境的时候,顾家齐还在边关服刑的话,情况也不会这么糟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偏偏,当时,顾家齐不在家。
顾家齐跟着南昭公主,深入南疆,给他妹妹找宝药,说是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神药。
流放南疆多年,顾家齐从原来坚定的无神论者转变为深信神鬼之说人士,尤其相信会巫术与蛊法的南昭人。因此,当南昭公主说她无法自拨地爱上‘毁她家园、灭她族人’的顾家齐,为了他可以放弃血海深仇之类的话时,顾家齐基于得到宝药的考虑,接受了这个送上门来的南昭女人。
由此,闯下滔天大祸。
顾家琪收到确切消息后,把纸张揉成紧紧地一团,她给那个没脑子的男人气得都忘了自己身怀六甲。旁边人紧张地要命,暗叫:爷啊,赶紧回来,主子又要发脾气了。
在这火山喷发即将的当口,贺五凌的急件送于岛上:夏侯雍被擒,兵部尚书要借商道问南疆消息。
顾家琪抓过信笺,连扫三遍,抬眉瞪眼问道:“谁叫你们拿夏侯雍的?”
贺五陵疑问道:“道上都传,是您布下的暗局,让夏侯雍魔功反噬。”
“放——”顾家琪忍下半句粗话,她感到肚子有点不稳,收敛怒火,缓缓道,“送信邱大人,让他起用夏侯雍,镇住南疆人再说。”
“那顺帝问立何人为后?”
“那是我们该管的事吗?”顾家琪很难控制住脾气,这问题问得也太白痴了。
贺五陵顿悟,离岛去办事。
就在贺的船只离岛不久,十艘黑船鬼魅般地出现在海平面上。嘹望哨上的守卫立即吹响镙角,有人跟踪贺五陵找到进入夜叉岛海域的正确道线。
顾家琪立即意识到有人在暗中策划什么,但身体不允许她多想,她刚下令让岛卫击沉所有潜入船只,她的肚子开始阵痛。
岛上人惊慌失措,这离预产期还有三个月顾家琪咬着毛巾,忍着剧痛,指挥慌神的婢女们听从青菽的安排。就这么会子,她就给痛晕了。
古大夫和岛上留守大夫神情紧绷,世子妃体力消失得太快,血流得太多,情况不容乐观。青菽也从没见过一个人的身上能流出那么多的血,这孩子的头都没有出来,怎么能出这么多血,到底是伤在哪里。
“你们爷呢,快叫世子爷回来”青菽害怕地急叫。
司马昶出海给顾家琪逮活的大旗鱼吃去了,说两个时辰就回来。他以为很安全,好巧不巧的,却在他离岛的这段时间里,顾家琪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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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外轰隆隆地打得厉害,岛内叫声阵阵,不是顾家琪叫,而是她身边的婢女。
小旷原是给人抱得远离产房的,但空气里血味太重,耳朵里听进的声音太悲伤,小孩子害怕,冲开人群的阻止,跑进母亲的房里,张着圆眼看着在血泊里挣扎的苍白的女人。
“妈、妈。”
顾家琪还真就在这时候睁开了眼,她看到小孩子站在门口,想叫人把孩子赶出去,却无力说出口,还让身边人误会,她要看着小孩。
青菽赶紧把小旷推到小姐旁,顾家琪又急又忧心,吐掉咬物,虚声道:“走,走。”
“小旷不怕的,”小旷握住母亲的手,“妈、妈。你不要闭眼,小旷很想、很想你。”
顾家琪泪湿双眼,她很对不起这个孩子,她伸起手拨开小旷冷汗浸湿的头发,汪汪地看着他,应道:“好。”
“不要说话,用力!”旁边的人大声鼓劲。但是,成效不大,顾家琪因失血过重更加虚弱了。
嘈杂声中,小旷侧耳听听,欢喜道:“爹爹回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小旷继续复述他听到的话,秋月在岛边港口,道:“让我见主子,快,有急事”
外面人堵着她现在什么情况,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等顾家琪平安生完孩子再说。秋月在外面喊:“主子,主子,顺帝不见了”
昏沉的顾家琪听到这话,无力的身体居然有劲半仰起身,然后又飞快倒下:“去,问问怎么回事?”
冬虫又急又气,还是赶紧冲出去问话,她飞快赶回来,道钱月如喝药喝死了,程昭大受刺激,他去找李香兰要解药,要公道,要报仇,却反被李香兰拿话挤兑,心神丧失,一跑不知所踪。
现在,南疆番军进攻副都建康的事被传开,京中宫中完全混乱,大运河乐安以上的上游陷于无治之区。
另,扶桑海船已经纠集京畿海岸,等着拿下大魏首都京师。
魏国大厦,将倾。
热汽腾腾的产房里,气氛为之一凝,众人无音。
顾家琪的孩子卡在一半处,生死不明。人们不想把压力放在这个一脚踏棺材里的女人,但这时候,还有谁能挽大澜。
“你们动啊,愣着干什么。”青菽恼火地喊道,飞快地绞了块热毛巾,给小姐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