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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齐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排练室的。没想到他到的时候,空荡荡的排练室里已经有了个熟悉的背影,在大镜子前沉默地拖着地,头发还是一样正正经经的,颜色也染回了黑色,像个狱囚一样乖巧,正是罐子学长。
习齐没料到会碰见他,一时气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罐子学长连头也没抬,安静地拖了一轮地,回来洗拖把的时候才看见他,习齐忙开口:「学长早……」但是罐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好像他是空气一样,换了水又擦起另一边的地来。
「公演定在三月初,在市民会馆二楼的演艺厅。」
女王一来就丢给他们一大迭资料,全是排练、公演的注意事项和细则,还有注上走位和灯光等等细节的剧本。听女王说是纪学长熬夜赶出来的,自从听过他的故事之后,习齐就对这个外表温和的学长很感兴趣,也期待起他的剧场设计来。
经过几次的会面,习齐对剧组的人,也渐渐熟悉起来。
首先是演双重人格的猫的杏学姊和菫学姊。杏学姊今天也来得很早,一来就专心地窝在角落看剧本,还不时自言自语。杏和菫两个是双胞胎,菫是姊姊杏是妹妹,只是似乎并不是同卵的,菫学姊也比较瘦一点,即使如此化起妆来眉目还是非常相似。
纪学长说,双胞胎还一起念戏剧系其实很倒霉,因为从一年级开始,杏和菫学姊就一天到晚被要求演双胞胎的角色。双胞胎的剧情,而且又是双胞胎姊妹,能用的梗就那些,演来演去都是差不多的台词。什么互相嫉妒、或是要永远在一起之类的。
也因此有段时间姊妹俩的感情非常恶劣,总是尽量避免凑在一起,以免其它人把他们联想成一对。
这次因为一方面是女王的戏,双重人格对她们而言也是新鲜的尝试,所以才答应一起参与。这是姊妹俩睽违两年的同台演出。
再来是四年级的何耀学长,也就是学长们口中的阿耀。
习齐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是哪里的飚车族闯进来的。嘴巴上总是叼着烟,满口脏话、黄色笑话,习齐还看过他拿整罐的伏特加当水喝。据介希的说法,他简直就是戏剧系刻版印象的典范,男女关系也很乱,曾经夸口过四年内要达成千人斩的伟业。
这样的人能在这种戏中演出什么成绩,老实说习齐一开始还很怀疑。
阿耀学长饰演一个被主人抛弃在垃圾场的机器人,那是一个老旧、过时的机器人,从开幕到结束都一直待在台上,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奇妙的是垃圾场里的动物也好、Tim和Ivy也好,大家都无视于他的存在。所以他总是会被其它人不小心踢到,或是被人从头上踩一脚,Tim第一次追杀Ivy的时候,还被Tim一脚摔飞到舞台另一边去。原本还看起来还完完整整的机器人,随着剧情的进行,渐渐变得生锈、凹陷,最后终于在一场大雨中解体了。
习齐第一次看剧本的时候觉得很好笑,而后才感受到浓厚的悲哀。
机器人只有一幕戏有对白,那是一个雨夜的晚上,Ivy和Tim激情过后,在纸箱里相拥而眠。机器人开始了长长的独白。
从他被一位孤单、英俊的科学家制作出来,如何被改造、被教导,被赋予家人的身份,被教会属于人类的喜怒哀乐,科学家死了之后,又如何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流浪,爱上了一位女性,却发现她原来和他一样,只是个没有生命的、橱窗里的模特儿。
后来机器人被收破烂的老人捡到,被秤斤论两地卖到了回收场,又因为被压扁时痛苦地哭叫,被回收场的人认为没有回收再利用的价值,最后终于送进了垃圾场。
习齐第一次看阿耀学长试演时,就忍不住蹲下来无声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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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相信舞台真的是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这样一个怎么看都是不良少年的男人,在这种没有动作、没有舞蹈、没有多余的道具和其它演员,几乎是单纯Reading的独幕戏里,凭着语气和中文的抑扬顿挫,在所有人面前开展出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习齐几乎可以看到全场观众屏气凝神,在灯光下听一个老旧机器人诉说故事的场景。
最后就是饰演Tim的罐子,还有饰演Ivy的习齐自己,扣除dancer和没有台词的龙套,整出戏就这五个演员。
「跟大家说一声,四年级的辛维从今天开始加入这个剧组,担任Tim的角色。不过我难听话说在前面,你们有谁看到他违反我的规定,马上就来告诉我,我立刻就踢他回去,听到没有,辛维?」
罐子学长严肃地向剧组其它人一鞠躬,所有人也拍手以示欢迎。看来女王和罐子之间,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在看过罐子那种压倒性的演技之后,习齐也知道惜才如女王,不可能放弃像罐子这样的Tim。
女王在说这些话时,五官还是绷得紧紧的,也没有直视罐子的眼睛。看来Knob的死这个心结还留在这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解开的迹象。
交代过例行的练习之后,女王忽然转过头来面对他和罐子:
「你们两个,脱衣服。」他这样命令道。
「咦……咦?」习齐一阵错愕,但是罐子学长却已经二话不说,开始脱起上衣来。这么冷的冬天,罐子学长却只穿了一件夏威夷海滩T恤而已。
「脱衣服听不懂吗?我要看你们两个的身体!」女王用一贯冰冷的眼神瞪着他:
「不要每件事情都要我说两遍!或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你们几个到底知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啊?……辛维,干,王八蛋!谁叫你全部脱掉的!」
女王忽然破口大骂,习齐吓得回头一看,才发现罐子学长脱完了上衣,竟然开始脱起裤子,而且动作还很快,一下子皮带鞋子什么的全解掉了,衣物在舞台旁散落一地。而罐子还毫不犹豫地脱下了三角内裤,顿时全身一览无遗地展露在排练室的灯光下,
「你叫我脱衣服的,虞老师。」
罐子有些挑衅似地,他甩着手里的红色内裤,仰起颈子和女王对视。
剧组里的人全都往这里看,大家表情都很微妙,习齐听到阿耀学长吹了声口哨,好像还说了声「真大」,菫学姊一脸无聊地盯着看了一会,又没兴趣似地低下头看剧本。杏和纪宜都别开了视线,杏学姊脸还红了。
「我只叫你脱上衣!谁会叫学生在排练室里脱光光,你这个缺乏常识的混帐!把衣服给我马上穿起来!」
罐子学长的身体真的很漂亮,习齐虽然知道有点不太对,还是无法移开目光。他看过肖桓和肖瑜的裸体不知道多少次,肖桓毕竟是体大毕业,又是教练,虽然他的肉体只会让习齐感到恐惧,但不可否认就男人而言,肖桓的确有着典范般的身材。
但是罐子学长的身体除了比例完美、肌肉均衡,彷佛从希腊塑像里走出来以外,他的身体还有某种难以形容的魔力,那种魔力不单是舞台上、剧场上的,还带有一丝莫名的□□意味。光是脱光衣服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吸引人堕落、让人为之疯狂的力量。
从肩线、胸肌、耻骨到大腿,习齐发现自己看到眼睛都直了,而且最后视线还停留在不该停的地方,忙急急撇开了头。
听了女王的话,罐子学长只好慢慢地套回内裤,边穿还边扭了扭臀部。抬头见女王还瞪着他看,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把牛仔裤也穿起来。
「你,脱上衣。」
女王用下巴指挥习齐。习齐有些手足无措,他低下了头,
「可是,我……」
「不要每件事情都给我一堆借口!我叫你脱你就脱,你到底想不演?」
「我……」习齐微咬着下唇,见剧组的人都盯着他看,只有罐子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听见阿耀说了声:「小学弟害羞啦,小蟹,还不快去帮人家脱!」被纪宜用剧本敲了一下头。
习齐看女王一副真的要来帮他脱的样子,只好咬了咬牙,伸手脱去了套头的毛衣,自从上高中以后,不分冬夏,他都穿着套头的长袖外衣,冬天更是尽可能包得密不透风。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快脱啊!」女王不耐烦地催促着。
他脱了套头的毛衣,又缓缓地把内衣掀了起来,苍白的胸膛展露在大镜子前那一瞬间,习齐听到剧组的人都倒吸了口气。
习齐闭起了眼睛,不想去看自己在镜子里的样子。虽然门禁没有以往那么严,肖桓他们晚上一样没少饶他。
而且自从上次的失踪事件后,肖桓和肖瑜间忽然多了种微妙的默契。肖桓在上他的时候,肖瑜竟不像以往在旁边观赏,同样的肖瑜玩弄他的时候,肖桓也总是找借口躲得远远的。虽然这样对习齐而言算是松了口气,他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肖桓嗜烟,每到性事□□时,总喜欢拿烟头往他敏感的地方烫。□□也好、锁骨也好,有时是背脊、有时是大腿之间,看习齐被烫得痛哭求饶,肖桓就会更加兴奋。也因此他的身上经常布满一点一点红黑色的烫伤,看来就够触目惊心了。
除此之外还有他们兄弟俩轮流留下的瘀青、抓痕,有时候肖瑜兴致起来,还会拿皮带之类的东西,让肖桓抽他的背或屁股。习齐把脱下来的内衣拎在手上,默默地看着肖桓昨夜留下来的,从肩膀到侧腹长长的红痕,那是他用蜡油慢慢滴出来的。
排练室里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声音,连女王都很意外的样子。直到阿耀学长啧了一声:「怎么回事?女朋友的话这也太狠了吧?小学弟喜欢玩女王游戏吗?」但其它人都没有出声,纪宜的表情异常严肃,阿耀也只好闭嘴。
习齐发现罐子学长终于往他这里瞥了一眼,脸上表情读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苍白背脊上的红痕。
女王终于说话了,「好,很好。」
他吐了口气,坐回导演椅上,忽然转头望向了罐子:
「怎么样,稍微有点兴趣了吗?」
罐子一直盯着他的身体看,让习齐有些窘迫,但这是罐子自从加入剧组后,第一次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罐子没有说话,倒是菫学姊开口了,「老大,你要让习齐用这副身体上台?」习齐注意到她不再叫自己「小学弟」,改叫起他名字了:「你什么都不问吗?」
「给我闭嘴!这里是谁在作主?」女王一句话压回菫的抗议,她只好坐回观席上。习齐沉默坐在舞台区中央,其实他有点意外,本来以为女王看到他满身伤痕之后,又会破口大骂一顿才对。
没想到女王竟然会说「很好」,习齐不知道他的很好指得是什么。
其实就剧本而言,Ivy算是习齐觉得庆幸的角色了。少年的台词非常少,他是个怯懦、胆小,不太发表自己意见的角色。总是静静地听着Tim像神经病一样高谈阔论,因此台词很少,大部份时间都在恍惚和呓语。
Ivy最常讲的台词就是:『啊,蘑菇、好多蘑菇……』每当他心里感到不安或兴奋时,就会反复念着类似的台词。
而且Ivy还很健忘,与其健忘,不如说记忆对他而言只是虚幻的假象,因为每样东西对他而言都是蘑菇,他只要记得蘑菇就够了。
「你就保持这个样子,Tim,你也是,两个人从第一幕D段那里,Ivy向Tim诉说自己眼中看见的世界那边来一次。」
女王忽然命令道。习齐有些意外,他记得那是Ivy和Tim开始拉近距离的一幕戏,Ivy从对Tim拿着剪刀的恐惧,到留下深刻印象,最后对他感到好奇,主动靠近试图在垃圾场的纸箱上剪出一枚月亮的Tim。
那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谈话,Ivy就像只怕生又好奇的猫,怯生生地把爪子伸向危险的野兽,却又深深被Tim的热度所吸引。在那幕戏里,Tim第一次吻了Ivy。
『我告诉你们,其实那些人全是瞎子,他们看不见真正的世界……』
习齐才念了个开头,女王就挥着手打断了:「你在跟谁说话?这么小声鬼听得见!你知道演艺厅有多大吗?丹田!用肚子!不要连这个也要我教!」习齐脸上一红,赶快放大了声量,
『我告诉你,其实那些人全是瞎子,这城市的人全都瞎了,他们在灯火通明的城市里盲目地走着。他们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的所见所闻,好像他们对这世界当真了如指掌,那些听不见、看不到的东西,全被他们称为疯子。
疯子呢,那些人总这么叫我,但是我告诉你喔……』
他按照剧本坐倒在舞台上,用手向舞台边缘比划着,紧张让他浑身冰冷,腹肌在微微发抖。感觉到女王的视线一直跟着他,习齐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像那盏灯、那棵树、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