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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九枫一走,傅朗西就问:“街上还真有一个叫麦香的女人?”听傅朗西将常守义的话做了简要复述,董重里也跟着说笑:“从外面来的男人,能尽快在天门口找到相好的女人,那才叫如鱼得水。”
杭九枫拿着油子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美丽的少妇。
董重里忍不住数落杭九枫:“这点东西还要两个人拿。”
杭九枫却笑着对傅朗西说:“这就是我对你说的麦香。”
傅朗西突然怦怦地心跳不止,脸上红得更厉害。麦香却很大方,睃了一眼傅朗西,含情脉脉地要他接过掇在手里的满满一砂罐豆腐脑儿。傅朗西还没来得及伸出手来,便又咳嗽了。见傅朗西的腰越弯越厉害,麦香连忙将砂罐塞给董重里,腾出手来在傅朗西的后背上轻轻拍打起来。拍了一阵,见傅朗西还在咳嗽,麦香就去厨房拿来三只碗,将砂罐里的豆腐脑儿分成三份,然后像主人那样招呼别人赶紧趁热吃,说豆腐脑儿不能凉,凉了就有种难闻的腥味,一边又对傅朗西说,吃点热乎的东西暖暖身子,就不咳嗽了。一碗豆腐脑儿吃了下去,傅朗西不仅真的止住了咳嗽,心里也平静下来。
“这么好的吃食,往后可莫怪我天天去你那里找麻烦!”
“只要傅先生不嫌弃,尽管去我那里。”
说完这话后,麦香反而脸红起来。
麦香走后,董重里才发现,杭九枫已经将他的那份豆腐脑儿吃光了,正在大嚼剩下的两根油子。吃完之后,杭九枫说自己饿极了,吃相一点也不好看。董重里点头表示同意。硝狗皮时的杭九枫模样最好看,除此之外都是下品。董重里说杭九枫不该这么急着就将豆腐脑儿吃完,连糖都没来得及放。说着话,他从枕头旁边取出一只小砂罐,打开盖子,拈了一撮红糖放进剩下的豆腐脑儿里。
从小教堂出来,杭九枫没有马上回家,抽身拐进一处由两座山头墙紧挨着形成的仄巷,七弯八转就到了白雀园后门。四周静得不见一个活物,两扇后门看上去掩得很紧,轻轻一推便开了。杭九枫正在想丫鬟报信如此及时,变宽的门缝里已露出半张阿彩的脸。杭九枫闪身进屋,抱起阿彩迫不及待地钻进睡房。
一对欲火烧身的男女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狠狠地发泄了一通。见时间还早,阿彩懒得马上穿衣服。她光着身子趴在床沿上,说这些天里自己头上痒得要命,要杭九枫赶紧替自己治治。
杭九枫驯服地将热水和芒硝准备好。阿彩光秃秃的头上,一直没有再长癞痢,稀疏的头发却也没有变浓密。杭九枫将芒硝水掇到床前,腾出双手在阿彩脸上好生抚摸一阵,直到阿彩的眼睛里又飘闪出勾人的神采。
杭九枫就觉得身上那些没有劲的地方,又活动起来。他在心里轻轻笑了笑。阿彩像是听见了,及时提醒他不要想这份心思,男人一次接着一次地连着在女人身上进出,最容易让女人怀上孩子。阿彩说她在天门口出的丑已经不少了,不想再出别的丑,哪怕杭九枫的家伙硬得像金刚钻,她也不会再让他往自己身子里钻。
“你还是对雪茄不死心,所以才不想怀上我的孩子。”
“我总觉得雪茄会回来。武汉三镇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只要打起仗来,一定比河南那边还要惨,到那一步,他不回天门口避难还能去哪儿!”
杭九枫手上的劲用得足了些,阿彩的头被拍得啪啪响。
“我已经替你除了病根,你已经不是犟癞痢了!”
“我说的是实心话,雪茄会回来的。”
杭九枫没有做声,过了一阵才开口说:“你不要以为暗地里还有个我,就可以吃着碗里,瞅着锅里。你还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可以娶几房妻子,女人却不可以嫁几个丈夫?因为女人肚脐眼下面天生一道长不圆的缝,若是脚踏两只船,很容易就会将身子撕裂成两半。”阿彩睁大眼睛半真半假地说:“真到了要将自己分成两半时,我会横着下刀,将肚脐眼以上的那一半给你!”
圣天门口 一二(3)
杭九枫笑着收了手:“若是没有上半身,光有下半身,那就和狗差不多。”
阿彩光着身子趴在床上,忽然问他,一大早从哪儿带了个不认识的男人来天门口。杭九枫就将自己去麻城接傅朗西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傅朗西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说出来你不要怕,他先后三次发动我,要我跟他一起在 天门口一带搞暴动。如果暴动成功了,傅朗西还要用雪家的人头祭旗。”
若不是杭九枫在背上压着,阿彩差点跳了起来:“雪家都是斯文人,不可能有人对他们怀恨在心。”杭九枫说:“为什么没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阿彩挣扎起身:“杭九枫,我晓得你一心想将我从雪家抢走。是你在想,只要将雪家满门抄斩了,我就没有后路,只能死心塌地地做你的老婆。是不是?”
杭九枫将阿彩压在身下:“你把我想得太有用了,满门抄斩只有被打倒的皇帝才能做到。就算我已经决定跟着傅朗西干,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将生杀大权交给我。你好好地想想,从来暴动的穷人都不会放过表面斯文,其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富人。傅朗西若是不拿雪家祭刀,他拿什么笼络穷人,让穷人们听他的话,跟着他打天下?”
阿彩将一身力气用光了,也没有挣脱杭九枫,她绵软地趴在床上:“我把话说在前头:你不参加暴动就没你的事,不然你就要负责,莫让人动雪家的一根毫毛。要不我就叫人到县里告密,让马鹞子带着自卫队来,杀你一个五马分尸。”
杭九枫生起气来就要用强。阿彩挣扎着要杭九枫放自己起来,杭九枫不仅不肯,反而说他今日很想试试,就这样从背后进到她的身子里面去。阿彩不听,她说人不能这样做,这样就成了猪狗,成了畜生。杭九枫哪肯放弃,执意要试。他说,不管阿彩是不是真的要到县里去告密,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在哪一天被人五马分尸,他都要给阿彩留下一辈子的念想,就算阿彩有机会与雪茄破镜重圆,也要让阿彩忘不了自己。正在床上纠缠,门外响起丫鬟细声细气的叫声,说是早饭做好了,一会儿就要吃饭。阿彩张口答应时,杭九枫趁机一使劲,竟然得手了。阿彩也同时惊喜地叫了一声。
翻过身来,二人依依不舍地搂抱在一起。杭九枫一连两遍说雪茄真是苕过了心,竟然放过这么有味的女人,可见雪茄是个足斤足两的书呆子,阿彩完全用不着后悔。还在快活中的阿彩不让他说了,并且催着要他快走。这一阵欢情时间拖得太长了,如果雪大奶亲自过来催自己去吃饭,露出马脚来就太糟糕了。杭九枫看看窗外,没有再说什么,穿好衣服,将可以再来的时间大概约定下来。
圣天门口 一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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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五帝第一尊,成纪地方生圣君。伏羲仁君观天象,日月星辰山川形,才画八卦成六爻,六十四卦达神明,天降祥瑞吉兆临,在位一百一十五年春,共工出世乱乾坤。说起共工一段文,共工本是一帝君。贪色无道失民心,祝融一见怒生嗔,领兵与他来相争。共工大败走无门,当时心中气不过,两头触崩不周山,上方倒了擎天柱,下方裂了地与井,洪水泛滥又混沌,女娲一见怒生嗔。说起女娲哪一个,她是伏羲妹妹身,洪水泡天结为婚。当时她把天补满,要杀共工这恶臣。共工一见气不过,涌起洪水乱乾坤,女娲一见心大怒,杀了共 工定太平。百姓一见心大喜,就尊女娲为上君。女娲在位三十年,又有神农来出世。他今教民耕稼事,女子采桑蚕吐丝。当时天下瘟疫广,村村户户死无人,神农治病尝百草,辛辛苦苦救黎民。神农又往七十二名山,要把五谷来找寻。又有夙沙太欺心,要反神农有道君,大臣箕文劝不可,夙沙大怒杀箕文。百姓群集心大怒,要杀夙沙这反臣。夙沙孤寡不敌众,百姓杀他命归阴。神农一百四十春,崩于长沙茶陵城。自从神农皇帝崩,又有愉罔治乾坤,哪知愉罔多无道,反使蚩尤大兴兵。愉罔惧怕蚩尤凶,悄悄迁都让反臣。幸有轩辕来出世,摆下八卦无极阵,捉住蚩尤一命倾。
傅朗西一来,天门口的情况就变得一天天不同。傅朗西曾经在小教堂内最隐秘的屋子里,说起常守义主动要求加入暴动队伍之事。董重里想也没想就表示反对:“千万不能让这种人混进来,那会让革命事业变质。”“多发动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这几年我的体验很深,光靠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是形不成革命高潮的。”说了几次都没效果,傅朗西就武断地做了决定,动员常守义去金寨县接受武装暴动的秘密训练。在与傅朗西接触了几次后,有一天,常守义突然找到马镇长,说是要去武汉看望自己的妻子,想当年分别时,常天亮还不到一岁,如今已长成半大的男人,他们夫妻间竟然再也没有见过面。常守义往日也经常提起这类话,却没有真去武汉,这一次他真的走了,并且一去就是整整一个夏季,眼看着秋天都要过完了,还不见人影。
一到夏天,董重里的书场就挪到外面的街上。天色要黑又没有黑,家家户户的大人就忙着使唤各自的孩子,赶早搬上躺椅竹床,到小教堂门口占地方。占到好地方的孩子放下躺椅和竹床,回转身再从家里拿上一茶盅米或一把茶叶。日子好过的人家,也有让孩子拈上几颗大粒子淮盐或者数上三五根火柴的。不管拿了些什么,再次来到小教堂门口时,已经有人抬出一张小桌子。常天亮将鼓架放好,并不急于安上鼓,他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只布袋,摊开袋口放在桌子的左上角。本分的孩子一边对常天亮说自己是谁,一边将带来的东西放进布袋子里。那些刁猾的孩子却不说话,他们将手放在常天亮的手里,让常天亮猜。常天亮瞪着一对白眼珠子,左手摸摸,右手摸摸,总能准确无误地叫出他们的名字。被猜出来的孩子照例要大惊小怪一番,惹得那些还在忙碌的大人们也要抽空打野。天色完全黑了,吃过晚饭出门乘凉的人陆续聚到小教堂门前。趁着说书前的空隙,大家凑在一起挖古。这一阵议论最多的是各处乡民暴动的事。天门口人对暴动有着天生的兴趣,一说就上瘾,天变凉了,露水变重了,他们还往小教堂门口跑,听不到新消息,也要将早就议论过的事、早就说过的话重新温习一通。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傅朗西的咳嗽声从早到晚都没断过,那张潮红的脸很快就因咳嗽变得嘎白。太阳落山,地上一阴,傅朗西身上早早就起了鸡皮疙瘩。
舍不得穿夹衣服的常天亮趁机说:“不在外面说书吧?”
连日来心情一直不好的傅朗西忍着咳嗽气势汹汹地说:“你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受苦的人,简直比雪家的女人还娇气。天晓得月亮会不会将你身上晒出疱来!”
董重里在一旁打圆场:“小阳春来了,不会太凉的,在外面说书可以省几个灯油钱。”
傅朗西还没消火,继续冲着常天亮说:“只要没人吩咐,哪怕是天上落着鹅毛大雪,你也得将鼓架在门外。”
一向对常天亮呵护有加的董重里有点不乐意了:“傅表弟,你这样说话就是过分了。麻城那边的暴动败得再惨,也不该冲着孩子撒气。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别处失败了,我们换个地方接着干不就行了!不是我说你,越是这样越要沉得住气,别让马脚露出来。
你不是很信任常守义吗?说不定这两天他就会回来。”
常天亮掇出那面漆成红色的小鼓,出门放在鼓架上,右手拿鼓槌,左手拿鼓板,一板一眼地敲击起来。从上街口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地嚷嚷:“去时山上的毛栗子树还是青色的,到现也没变红变黄,为什么就回来了!”好比北风刮过来,街上很快就被这些人吵翻了天。有人一声不吭地走上来将自己的手塞在常天亮的手里。
圣天门口 一三(2)
旁边还有人叫:“若是你摸错了,今晚就该我们白听说书了!”常天亮不搭话,他将另一只手拿过来,托的托,摸的摸,一会儿工夫就叫出名字:“杭九枫,你口口声声说是出门打野猪,毛都没捞着一根,还好意思回来!”
听说书的人已经来了不少,常天亮一开口,大家便笑起来:“九枫,天亮猜得这样准,你得给他一块银元才行。”
杭九枫也笑:“我这手糙成了石头,你摸得出来?”
杭九枫什么东西也没带来。常天亮说:“你将麻城那边的情形说说就行!”“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