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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夫一直陪着王六郎喝酒,但他喝进肚子里的酒并不多,等到王六郎摇摇晃晃离开的时候,渔夫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第二天一大早,渔夫没有留在家里睡觉,早早回到河边来,因为他有心事。
渔夫坐在岸边,太阳升高以后,天气变得非常闷热。河岸上空荡荡的,没有打渔人,也没有来往的渡船。一夜没睡觉,现在渔夫困得厉害,他靠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上,很快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渔夫被一阵叫喊声惊醒,睁开眼睛,看见前面的河水里漂着一个男人,正在大喊大叫。渔夫走到河边去,水里的男人已经挣扎过来,伸手抓住了河边的一缕水草。
这是一个又黑又瘦的男人,满脸胡须,衣衫破烂。他一定就是六郎说过的那个流浪汉了。渔夫站在水边,低头看着这个要淹死的人,问他怎么啦,好好的怎么会掉进水里去?
流浪汉紧紧抓住那一缕水草,响亮地喷着鼻子,浸在水中的两条腿使劲蹬动,好象正有什么东西抓着他的脚在向水里拽他。河边的水草又嫩又细,被流浪汉一抓,全部迸断了。流浪汉的双手扒住光滑的河岸,拼命要把自己留在河岸上,水湿的泥地上留下十个深深的爪印,一点点向河水里伸展。
流浪汉肯定挺不了多久。渔夫蹲下身,现在只要他伸出一只手,就能抓住流浪汉,把他拖回到岸上。渔夫却不动,蹲在那里看着流浪汉,替换六郎在这条大河里做水鬼的就是这个人。
这地方的水并不深,流浪汉又使足了力气,要想让他滑到水里淹死并不容易,可是,单凭自己的力气,他也无法爬回到岸上来。流浪汉抓住另一缕水草,突然对着渔夫大声骂起来:“混蛋!你是瞎子吗?救救我吧,我快要淹死了!”
渔夫问:“你也怕死吗?为什么要害怕?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这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吗? ”
水草开始从根部迸断,流浪汉反而把水草抓得更紧,把灌进嘴里的泥水喷出来,开始哀求渔夫,求他拉自己一把,只要救他上来,他就是渔夫的奴才,愿意一辈子给渔夫做牛做马。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恨恨地说:“我不想死!我不甘心呢!活了四十多年,我没吃上一口好饭,没住过一间像样的房子,没睡过一张床,我不能这样就死啦!”
渔夫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一个流浪汉,做人的苦头差不多都尝过了,人世的享乐却还不晓得是什么滋味,这样就死了,确实可惜。
渔夫想,一个不想死的人,总能找到许多活下去的理由,我应该帮他一把。如果倒霉的流浪汉今天淹死了,对他太不公平。而且,这些年来,河里的鱼越来越少,别人都卖掉鱼网另谋出路,只有渔夫靠着六郎的帮助,还和从前一样能打到很多鱼,这使他成为当地最富有的人。如果六郎托生到人世,渔夫就得和别人一样卖掉自己的鱼网了。仔细算一算,那样一来,自己在金钱上的损失实在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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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渔夫和六郎(5)
另外,六郎一向心地善良,上次为了不伤害两条性命,他放过了那母子俩。两条性命不能伤害,难道一条性命就可以伤害?最重要的是,如果流浪汉替代了六郎,自己就不能像过去一样,每天都和六郎在河边喝酒。
流浪汉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攥在手里的一把水草差不多都迸断了,他开始一点点向水里滑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要没进水里淹死了。
流浪汉不再胡乱喊叫,开始大声咒骂渔夫,骂他见死不救,是一个狠心的恶人;流浪汉发誓,如果今天他淹死了,做了淹水鬼,以后遇见渔夫,绝不会放过他的。
渔夫想起多年以前那个怀抱孩子的女人,不再犹豫,伸手抓住流浪汉的胳膊,使劲把他拖上了河岸。流浪汉浑身水淋淋的,爬起来,把灌进肚子里的水吐干净,骂道:“混帐!老子今天差一点儿淹死!我这辈子又多了一件倒霉事,老子以后更得好好活下去!”
说着,他跌跌撞撞地离开河岸。渔夫跟在他的后面,头也不回,匆匆走开。
晚上见到王六郎,渔夫羞愧极了,说:“六郎,今天我做下一件蠢事,成全了别人,害了自己的朋友。”
六郎不说话,只是垂头喝酒。于是渔夫把白天想到的那些道理慢慢讲给他听。渔夫说:“六郎,托生到人世一定就是好事吗?难说,兴许还不如你现在这样快活呢。你看看那个流浪汉,他也是一个人啊。当初刚刚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也是满怀着希望,以为有多少好事在前面等着他,结果一天天一年年地长大了,慢慢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这才知道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有那些糊涂的,到死也没有明白。”
渔夫说:“六郎啊,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到人世呢?做人也好,做鬼也罢,只要是快活自在,就是好的。”
王六郎再喝一口酒,哑声说:“是啊,你的话,听上去也很有道理。”
渔夫说:“咱们俩每天夜里在河边喝酒,还不快活吗?”
王六郎说:“有酒喝的时候当然快活,可是到了白天,我在这里感到寂寞孤单,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渔夫说:“其实,做人也有许多寂寞孤单的时候,有时候,周围的人越多,你越感到孤单,那样的孤单更可怕。六郎,你再等一等,将来会好起来的。”
王六郎突然伤心地痛哭起来,认识了这么多年,渔夫是第一次看见六郎流泪。“再不会有机会了!”六郎缓缓摇头说,“我永远也做不成人了!从此以后,我只能一直呆在这条河里了。”
渔夫说:“还有我呢,等我老了,活到该有的寿限,我就来替你;如果替不了,我就和你一起呆在河里。”
4
渔夫的年纪越来越大,他老了。年老的渔夫力气小了许多,收拾渔网的时候双手会抖个不停,撒到河里的网如果网的鱼太多,他就拖不动。他告诉六郎,每次可以少赶几条鱼,那样他才能把网拖上来。于是,为了打满一筐鱼,每天夜里六郎就得多下几次水。
他们也和过去一样喝酒,六郎喝的多,渔夫喝的少。六郎酒量还是那么大,喝酒的时候还是紧紧地抿住双唇。
六郎的相貌还是那么年青俊美,那张脸还是干净透明,苍白冷漠,像新糊的窗纸一样——六郎身上的一切都没有变,和当初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夜里坐在河边时,年老的渔夫总是感觉冷,虽然他花大价钱买了一件厚厚的皮袄,可还是不停地抱怨,说在这里喝酒,不如坐在自己家里的热炕上暖和舒服。渔夫说,家里其实已经不再需要他的鱼了,他每天来这里,就是要和六郎一起喝酒。
又过去几年,渔夫更老了,老得没有力气把渔网和渔筐从家里扛到河边,他不能再打鱼了。于是渔夫想把渔网卖掉,可这条河边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打鱼,他的鱼网根本卖不出去,渔夫只好把它收起来。从此以后,大河边再没有一个打鱼人。宽阔的河边,白天只有零星几个人来乘渡船过河,到夜里,只有空荡荡的风吹过河面。
年老的渔夫还和从前一样每天晚上喝酒,但现在他只能在家里喝酒。老渔夫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背靠着厚厚的棉被,眼前的饭桌上摆满了下酒菜。渔夫每次拿起酒杯,就探身到炕前,像过去一样先把酒洒到地上去。
这时候老渔夫就会想起王六郎,想起他们一起喝酒的那些年。老渔夫觉得这里离河边太远了,洒到地上的酒王六郎根本享用不到。
过一段日子,老渔夫就会拿出钱来,让子孙们买酒,告诉他们把酒拿到大河边,洒在地上。可子孙们都觉得渔夫是老糊涂了,他们把钱全部装进口袋里,再回去诓骗渔夫。老渔夫明白这些,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应该去找六郎了。”老渔夫想,“六郎一天也离不开酒,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又过去几年,渔夫更老了,老得喝不下一小口酒,可他的怀里还揣着酒壶,壶里灌满了酒,时常拿出来凑到鼻子前闻一闻,再酒一些到地上。
老渔夫叮嘱子孙们,等他死了以后,如果想要祭奠他,不要纸马香烛,只要有好酒就行了。
有一天,老迈的渔夫从家里走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子孙们四处寻找,最后在大河里找到了他的死尸。
渔夫是在河水里淹死的,死的时候怀里揣着一只大酒壶,里面装满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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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阿纤(1)
三、阿纤
1
她是高密奚姓人家的媳妇,奚家的人都叫她阿纤。
奚家是高密当地的小商户。奚家的长子奚山在一次贩货途中偶然遇见阿纤,惊异于她清纯秀美的容貌,自作主张,向阿纤的父亲求婚,为自己的弟弟奚三郎聘定了她。
一个月后,阿纤走进了奚家的门,成为三郎的新娘。
做为新娘的阿纤只有十六岁,垂头坐在一头毛驴上,鬓发齐整,红袄蓝裤。那时候她的父亲已经死了,寡居的母亲跟着她一起来到奚家。
方圆百里,阿纤算得上最美的女子了。去过济南、到过南京或者下过杭州的人看见这位奚家的三儿媳,都说,像她这样的相貌,在繁华的都市里也难得一见,三郎真是有福之人。
美丽的阿纤性情温和,处事贤惠,成婚之后和三郎恩爱异常。可惜她在奚家只住了三年。那三年也是奚家最兴旺的时期,通家和睦,买卖昌隆。同样的好日子以后再也没有过。
成亲三年后的某一天,阿纤突然不辞而别,离开三郎,带着母亲悄悄走了。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她们的下落。从此奚三郎失魂落魄,完全变了一个人,而奚家也一天天衰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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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家的衰败肯定与阿纤的离开有关系,但包括奚三郎在内,全家人却都说阿纤走得好,因为奚家的人都认为:阿纤那一副美丽的容颜是变幻出来的,真正的阿纤其实是一只老鼠。
2
是奚山最先对阿纤的身世生出怀疑,这种怀疑让奚山矛盾重重,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
当初阿纤是奚山自己相中的,前前后后的事他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阿纤确属异类,那么就是他引祸入门,害了弟弟三郎,做为长兄,他将悔恨终身,愧对先人;而在心底他又是喜欢阿纤的,虽然无法解释与她相关的种种怪疑之处。
奚山是在访客途中偶然遇见阿纤一家的。阿纤的家住在沂蒙山中的一个小镇上。那年夏天,贩货的奚山路过那个小镇。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正下着瓢泼大雨。
奚山带着一个仆人,冒雨找到一位古姓朋友的家,在门外拍打喊叫了半晌,里面也没有人答应。后来隔壁走出一位老汉,说古姓朋友出远门了,家里没人。如果奚山不嫌弃,请先到他家里避一避雨。
那老汉就是阿纤的父亲。奚山回忆说,看上去,老汉的模样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神态谦逊,言语随和。当时自己印象最深的是老汉家中的摆设,几间屋子里没有平常人家的桌椅橱柜,空荡荡的四壁之间,只有一张短足的木床,打扫得十分干净,而老汉就在那张木床上招待奚山。
奇怪与不舒服的感觉是几年以后才有的。单就那个雨夜来看,奚山其实在老汉的家里过得非常舒坦。奚山盘腿端坐在短足木床上,和老汉聊得很投机。奚山见多识广,谈资颇丰,随便用一些逸闻趣事来取悦这位容留自己的热心人,一边享用着主人家滚烫的香茶、浓烈的白酒和简单而美味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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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阿纤(2)
在下面替他们准备酒饭的就是阿纤。十六岁的阿纤柔美俏丽,端着饭菜进进出出,脚步轻柔,奚山第一眼看见她,立刻想起自己未婚的弟弟奚三郎。
老汉告诉奚山,这是他惟一的女儿,正是贪睡的年纪,却体谅自己的老母亲,深夜爬起来,代替母亲招待客人。
老汉说:“我们普通人家,使唤不起一个佣人,也就不讲究什么避讳,直接让妙龄的女儿出来见客人了。”
做为商人,奚山走南闯北,见过许多美貌的女子,但那些女子都是在城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