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说是为卜提神父来的。
“看看你们这帮人都干了些什么!”她对基恩责难道。
“我做了什么?我做的事和卜提神父有什么关系?”
“每一件事!”
“好吧,如果需要这样的代价,那就这么着吧。难道尼泊尔人活该再悲惨地等上两百年,好让警察找不到借口把卜提神父赶出去?”他从大门里出来,陪她往外走。
“对,”赛伊说,“你走,也好过卜提神父走。自以为了不起……其实呢?你什么都不是!他为山这边的人做的事要比你多得多。”
基恩是真的生气了。
“他们把他赶走是再好不过了,”他说,“谁稀罕瑞士人来这里?千百年来我们何曾自己生产过牛奶?”
“那你们干吗不生产呢?为什么不产奶酪呢?”
“我们可是在印度,谢谢!我们可不要吃什么奶酪,我们更不需要什么巧克力味的雪茄!”
“噢,又是这一套!”她恨不能掐住他,抠出他的眼睛,踢得他遍体淤紫。她渴望鲜血——那咸腥、黑色的味道。“文明很重要。”她说。
“那可不是什么文明,你这个白痴!学校和医院,这才是文明。”
你这个白痴——他胆敢!
“那你可得定个标准,不然什么都变得和你,还有你家一个层次了。”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可是在这一刻,只要是和基恩对立的,她就坚决支持。
“哦,瑞士的奢侈品才是标准,巧克力和手表是标准……没错,这会安慰你愧疚的良心,愚蠢的小姑娘,希望没人会去烧了你的房子,就因为你是个白痴。”
他又叫她白痴——
“你要真这么想,当初干吗不抵制奶酪,还吃得津津有味?现在说它不好了?伪君子!能有奶酪吃还是不错的,不是吗?奶酪吐司面包?你吃了有上百片了吧。更别提巧克力雪茄了……贪吃得像头大肥猪。还有吐司加金枪鱼、花生酱饼干!”
他们的谈话越来越不成样子,基恩的幽默感渐渐又回来了,他咯咯笑了起来,眼神逐渐柔和,她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也温柔了许多。他们又重回以往的亲密,拾起那些共通之处,回到暧昧的灰色地带。只是两个凡人处在普普通通的煮熟鸡蛋式的混沌状态,不顾姿态高雅,也没什么天启神示,有的只是自相矛盾、随随便便的原则,争论着一些自己半信半疑或根本不信的东西,享受舒适又向往严厉的苦修,有时较真,有时又装腔作势,向往家庭的安逸,又渴望能永远弃之而去。奶酪和巧克力,他们是要的,可同时又想把这些可恶的洋货一股脑踢出去。狂野而勇敢的爱让他们骑着脚踏车腾入空中,可还要有平和而家常的大米和木豆式的爱,爱的惊喜包裹在熟悉而稳固的安全之中,那种安全感就好像娶了父亲好朋友的女儿,或听人唠叨着土豆和洋葱的价钱。历史或机遇带给他们种种矛盾,他们渴望并继承了每一种矛盾,当然,他们也同样渴望一种没有矛盾的纯粹状态。
失落 第四十章(3)
赛伊也笑了笑。
“莫莫?”她换成恳求的语气说道。
眨眼的工夫他又变回去了,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他可不想让这场谈话以笑声结束。那些幼稚的昵称,她眼中的柔情——这一切都激起他的怒火。她想让他道歉,这样好束缚他,拖住他,让他窒息,沉溺在缠缠绵绵、唧唧哝哝、多愁善感的婴儿式的甜蜜蜜中……啊——呸……
他要成为一个男人,高大挺拔而粗野。意志坚定,一副冷冰冰、拒人以千里的姿态,而不是这种琐琐碎碎、婆婆妈妈的样子,像只虫在蜜糖里蠕动……
她为他打开一道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缝隙,让他有足够的空间来施展拳脚;他处处和她作对,从而彻底了解自己生命中一直感觉到的矛盾冲突,只不过自己总是心软如棉,不够强悍。将她推向一边的同时,他获得一种能量,一个清晰的目标。他才不会柔情蜜意地去讨好她呢。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赛伊说:“你恨我!你恨我,却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有更重要的理由。这不公平。”
“什么才公平?什么是公平?你了解这个世界吗?你费过心看一眼这世界吗?正义是怎样实施的,或者应该说怎样得不到实施的,你知道吗?你已经不是婴儿了……”
“你就算是成年人啦!都不敢来拿学费,你也知道自己有多差劲吧,可惜你是个懦夫,根本不敢承认!你恐怕是坐在那里等妈妈替你安排婚事吧。来自下层家庭,没什么文化,适合包办婚姻……他们给你找个白痴做老婆,你一辈子就开心了。干吗不承认呢,基恩??”
懦夫!她居然敢这么说!谁会娶她!
“我坐在你家的游廊上就算勇敢了?我可不能一辈子都在那儿吃奶酪吐司面包!”
“我又没叫你去。是你自己愿意的,你要是那么想,就付钱给我们啊。”她找到新的攻击点,立刻抓住不放,尽管这从嘴里爬出来的恶虫让她害怕,可她仿佛已站在舞台上不得不演下去,那角色比她自己要强大得多。
“白吃白喝,典型你们这种人,要了再拿,然后还冲人家给的东西吐口水。就因为这样你才会一事无成——”
“因为你不配!你要是不屑一顾干吗吃呢?”
“不是我不屑一顾,和我根本没关系,你这个白痴——”
“不许叫我白痴!你一直不停地说,白痴白痴——”
她跳起来伸手抓向他,这还是几分钟前跟鸡学的招式,她的指甲在他胳膊上划出几道血痕——“是你告诉他们枪的事,是不是?”她突然喊了起来,“你让他们到卓奥友来的?是你,对不对?对不对?”
这些话冲口而出,之前她想都没想过。一时之间,她的愤怒,基恩的避而不见,在大吉岭他对自己的冷漠——所有的一切涌上心头。
他的眼中掠过一丝愧疚,不易察觉,一闪而过,很快又回来了。像一条被捉住的鱼,扭动着,跳跃着,挣扎着要逃脱。“你疯了!”
“我看见了!”赛伊冷不防跳起来,扑上去,想让它无处可逃。还没等她过来,基恩一把抓住她,猛地推向旁边的马樱丹矮树丛,拿起根棍子一顿乱打。
她脚步缓慢地往家走,人恹恹的。雾气重了,黄昏中烟和水汽弥漫着。一路上,茅屋里飘出阵阵烧土豆的味道,这气味一定安慰了全世界无数的灵魂,此时却不能给她以慰藉。注视着这景象,她先前所感到的怜悯已荡然无存;农民也能享有爱与幸福,而她却没有……
回到家,她看见游廊上有两个人正在同厨子和法官谈话。
女人恳求道:“我们穷人能去找谁呢?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能受苦啊。所有的暴徒都出动了,警察却和他们狼狈为奸。”
“你是谁啊?”
来求情的是上次警察因抢枪一事抓起来审讯的那个酒鬼的老婆,警察在他身上试验各种严刑拷打的新方法。卓奥友的人已经忘记有这么个人了,可是他的老婆寻到了这条线索,和自己的公公一道从芮里河对岸的村子走了半天的路,来见法官。
失落 第四十章(4)
“我们该怎么办啊?”她乞求道。“我们都不是尼泊尔人,我们只是雷布查人……他是冤枉的,警察已经把他搞瞎了。他根本不认识您,他通常都待在市场里,每个人都知道的啊。”她抽泣着,向公公望去,让他帮帮腔。
一个女人来哭哭啼啼地诉求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她的公公实在怕极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呆呆地站在那儿;脸上除了皱纹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的儿子在不喝酒的时候,主要在这一片干筑路的活,把提斯塔河河床上的石头搬到承包商的卡车上,再从卡车上卸到建筑工地,清理因没完没了的山崩而滚落在道路上的泥石。他的儿媳也在公路上干活,可自从廓尔喀民族解放阵线阻断所有道路之后,就没什么活可干了。
“干吗来找我?去找警察啊。是他们把你丈夫逮起来的,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法官说,心里提防着,口中滔滔不绝,“你们最好离开这里。”
厨子望着这一男一女,叹了口气。
他们看着赛伊。女人道:“姐姐……”眼中充满绝望,让人不忍直视。
赛伊别过头,对自己说她根本不在乎。
霸气书库(Www。87book。Com)txt电子书下载
她没心情做善事。如果神恩宠于她,也许她会发发慈悲,可现在,没门!要是他们向她乞怜,她就让他们好看,她要将恶魔释放到这世上,长得跟他们一样,恶之神的邪恶徒弟……
他们又耗了些时候才走,出去坐在了大门口,厨子只得像赶牛似的把他们赶走。有好一会儿,他们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盯着远方,似乎已耗尽了希望和能量。
他们看着法官带玛特散步,给她喂食。被人这么盯着,法官既恼火又尴尬。他们怎么不走呢!
他对厨子说:“叫他们走人,不然我叫警察了。”
厨子对着门外唤道:“去,去,去,去!”可他们只是往山上退了退,又在一片灌木后面蹲了下来,仍旧一脸呆滞的表情。
霸气书库 www。87book。com
失落 第四十一章(1)
曼哈顿的上空塞满了东西,凌乱不堪,树枝、鸽子和如海浪翻卷的云彩,一层诡异的黄晕笼罩在云上。风很大,河畔公园里樱桃树上的粉色小果子嗖嗖地飞入到这团混乱中去。
比居给噶伦堡打完电话后,盘踞在胸口的不安恣意生长,胸中已装不下,大到可以将他吞噬。
第二天,他又试着打电话过去,可线路已中断了。
比居回到甘地咖啡馆,心底空落落的。一年又一年,他的生活毫无进展;生命的空间里应该有家人和朋友,这里只有他和无边的空气。然而他的另一部分却在膨胀:自觉和自怜——哦,真是没完没了。笨拙地生活在美国,他是一个巨型的侏儒,如一份超大分量的食物,展示着渺小……他是否应该返回一种自我不再那么重要的生活?他可以放弃对自己命运的掌控,这种控制力显然被高估了,也许他可以从中摆脱出来,他甚至可能感觉不到自我,这对他已是最大的奢侈。
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呢?那会怎样?他会像哈利什—哈利那样为自己套上一个虚假的外壳,然后以这个外壳为线索再反过来了解自己?生命对于他已不再是生命,而死亡……对于他又有什么意义?和死亡根本没关系。
甘地咖啡馆所在街区新开了一家香格里拉旅行社,店主卡卡尔先生每天中午都来点一份“非素食”特色套餐:咖喱羊肉、木豆、蔬菜肉饭和香甜牛奶稀饭。
比居给他上菜,他招呼道:“啊,比居,又不用吃我太太做的饭了,你真是救了我的命啊。我们把她做的菜倒到马桶里去!”
“干吗不送给那个脏兮兮的流浪汉吃呢。”比居想帮帮那个无家可归的人,可同时又不忘羞辱他一下。
卡卡尔先生道:“哦,不行。我太太可是个母狗加巫婆。她会出其不意地来到这条街上,然后看见他在吃,这种巧合是常有的事,那样你可就完蛋了。”
过了一会,他又道:“你真的想回去?”他瞪大了眼睛警告道:“你大错特错了。我在这个国家三十年了,没什么烦恼,当然除了我的母狗加巫婆太太,我从没回去过。你就看看这抽水马桶吧,”他向后指了指,马桶正汩汩作响,“他们应该把马桶绘在国旗上,像我们的国旗上就有手纺车的图案——这个国家设施一流!”
他接着说道:“回去?你不是疯了吧——所有的亲戚都来要钱!连不认识的人也来要钱——他们只是来试试,没准你拉屎能拉出美元来。我告诉你,我的朋友,他们会要你的命;不是他们,就是强盗;不是强盗,就是什么病;不是什么病,就是炎热;不是炎热,那些疯狂的锡克人也会在你还没到的时候把你的飞机打下来。”
比居在国外期间,锡克教徒以祖国的名义刺杀了英迪拉·甘地;拉吉夫·甘地接管政权——
“只是时间问题。也会有人刺杀他的。”卡卡尔先生说。
比居道:“我必须走。我的父亲……”
“啊,心肠软,这样你会一事无成。我的父亲只要他还活着,总是对我说,‘很好,就留在那儿,不要再回到这个垃圾地方。’”
卡卡尔先生用末端装饰着一架飞机的圆珠笔从健怡可乐里往外捞冰块,然后用牙咬住。
尽管如此,他还是卖给比居一张海湾航空公司的机票:纽约—伦敦—法兰克福—阿布扎比—迪拜—巴林—卡拉奇—德里—加尔各答。这是最便宜的机票。就像空中的公共汽车。
“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他接着更加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