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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平被我惊呆了,以前哪儿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啊。她憋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后来说:“你要端正态度!”
我也没搭理她,继续听歌去了。
这事的影响是,第二天我一到学校,胡平就告诉我说,以后不用到班里来了。保送生考试之前,我被安排到校图书馆看书。这就意味着,未来一个月内,将不会再有人检查我的出勤情况,虽然名义上我必须来学校,但事实上——我自由了!
微微啊祁又一
我一般中午才到学校,在图书馆里和管理员聊天,看看期刊和图书馆的藏书,在学校里转悠一下,和高二的小子们打打篮球,混完一天回家。
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才和微微在一起,我帮她打饭,然后陪她在学校里走一会儿,如此而已。
她常在这段时间里给我讲一些有关考试的事,比如说:最近谁的成绩突飞猛进;而谁连续颓了两个星期;还有苏越如何在志愿问题上和她较劲等等……每天都是这些,我看着微微越来越深的眼窝和通红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后来,也就是一模结束之后,连饭后散步也取消了,微微吃完饭后会直接奔回教室。
微微学习的样子十分恐怖,我是说,当她伏案学习时,你可以从她的背影当中看出杀气。她挥笔疾书的样子,她突然抓来参考书狂翻不止的样子,还有她咬牙切齿地消灭练习题的样子——都有一种杀戮的感觉。我个人认为,微微对待习题的态度十分血腥。
当那些习题一本接一本,惨烈无比地倒下时,我能从微微的眼睛里看出手刃仇人后的快意——我对那股杀气躲之惟恐不及。有时候,一不小心撞上了,我会立刻打个寒战,不到三秒钟就演变为浑身颤抖,两腿发麻,犹如通电。
有趣的老阴祁又一
另外,我发现老阴也是个混蛋。
有一次,因为语文会考砸锅的事,我被老阴拽到语文办公室去谈话。老阴问我原因,我如实相告,说我的基础分决不至于扣十分以上,肯定是作文得了三类(事实情况也确实如此)。
老阴不信,老实不客气地把我训了一顿——这里捎带题一下,老阴对我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我是指,就我猜测,我得了全国作文竞赛的一等奖这事,对于老阴来说应该有很大好处,冲这一点,老阴对我的态度怎么也应该客气一点。——至少是像朋友那样对话吧?
可是老阴训我的样子还是像训一个不可救药的孩子。
那时候丽丽小姐大概很不平衡,那天当着老阴的面,丽丽小姐问我:“齐天,你说,你那篇得奖的文章是高二时写的罢?”
我说是。
丽丽小姐就很高兴,还假装想不起来,问我是不是当作业交给她的?
我告诉她是某一次的周记。
后来老阴不动声色让我回去了。我当时十分感动,觉得老阴这家伙淡薄名利,既不改变对我的态度,也不和丽丽小姐挣抢,实在值得钦佩。
可是说来也巧,有一次我被叫到教导处去,找学校一个管事的领导谈保送的事。我在他的办公桌上一不小心看到了一张纸条,那纸条是这样写的:
“刘老师(老阴姓刘),请写一份‘新概念作文大赛’前后经过的报告,交到《天堂一中学报》。”
而旁边就是一篇密密麻麻的稿件,用电脑打印出来,怎么也有一万多字,属着老阴的名字,又厚又长。
微微不兴祁又一
5月3 日是微微的生日,中午在食堂,我问她打算怎么过?
微微阴沉着脸,说不过了,过了一会儿又说,要过也打算挪到一模以后。
我说:“为啥不过呢?意思意思吧,咱们去学校北面的小饭馆撮一顿。”
微微忽然把饭盒一放,说:“功课这么紧,哪儿有时间出去吃饭!”
我没说话,我知道微微的喜怒无常是心中郁闷所至,她又开始用普通渔竿钓鲸鱼了。过了一会儿我说:“考试没考好?”
微微没说话,于是我也不说话,匆匆吃完饭,微微收拾了餐具回教室,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故意用我的校服擦嘴,然后掐了我一下,撒娇似的说:“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我哪里不关心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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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呵呵笑着说:“我心情不好你别和我一般见识——小流氓最好了。”
说罢作个鬼脸,蹦蹦跳跳地回教室看书去了。
那天晚上放学以后我没走,等到微微她们考完出来送她回家。微微像平时一样无精打采,我们一路沉默,谁也不说话。
到了她家楼下,我和微微接吻,祝她生日快乐,然后目送微微走进楼道回家。
那天我回到小窝,把项链放回盒子,我想:这家伙不想分心,还是等到高考以后再说罢。
微微累了祁又一
一模的最后一天只考一门,那天上午11点钟,我在学校门口等微微。当时阳光灿烂,天空湛蓝,偶尔还有白云略过,满眼都是和平景象。
我买了张报纸,和几个来接孩子的家长坐在一起,心不在焉地看。
后来同学们陆续从学校里出来,认识我的家伙和我打招呼,我和他们说话,问问考试难不难这类的问题。
微微很晚才出来,我迎上去,问她考的怎么样?
微微说,她也说不好。然后就开始一门又一门的分析:数学如何,物理如何,语文的作文恐怕要扣分……等等。
我们回到小窝,微微倒到床上看我新写的小说,我去厨房做方便面。
吃面的时候,微微说她最近心情不好,让我别见怪。
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你还是不高兴?
我赶紧挤出点笑容说:我哪儿不高兴了!
后来微微说她想喝可乐,我翻了翻冰箱,连可乐罐也没有,就下楼去买。等我抱着可乐回来的时候,微微正躺在床上看英语,见我回来赶紧放下,说她只是想看看今天考的单词是不是写对了。
我把冰镇可乐递给微微,看着她高兴地喝下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微微越来越没话说。那时候,我很不愿意往微微家打电话,因为她家的电话一般由她妈妈接,我不愿意让阿姨觉得我打搅微微。
后来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复习越来越紧张的缘故,微微也不怎么找我——于是,我们谁也不找谁。正好那时候我有不少约稿要写,所以就各忙各的去了。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表姐给了我两张电影票,日子正好是星期天。我打了电话给微微,想约她一起去看。电话里,她问我电影是上午还是下午,我说是下午,她说:“不行了,李琳约我去滚轴溜冰呢,要是上午就好了。”
挂上电话之后,我着实心烦意乱了一阵。我心烦的原因是,微微好不容易有了点闲暇时间,却不是和我在一起。
闹矛盾祁又一
5月底,我考完了保送生资格考试,成绩优异。从此以后,再也没人管我是不是每天去学校混时间,于是学校几乎不去了,海洋局大院的小窝也很少再回。
正好那时候,我爸跟我一样闲,我们就一起去了一趟黄山,爬完山以后又在那一带的农村玩儿了大约一个星期;后来我又一个人去了上海,见了几个比赛时认识的朋友,后来又经他们介绍,认识了几家杂志社的编辑。
回来之后已经是6月了,我忙于写上海那边要的文章,没给微微打电话,也没告诉任何人我回到北京。
有一天下午——当时二模即将开始,微微突然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北京的?
我告诉她说,已经快两个星期了。
听得出来,她的情绪很糟糕,她问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说:“还能有什么,怕影响你学习呗。”
微微说:“你少装蒜行不行?”
我说:“你什么意思。”
还不等我说完,微微便怒吼道:“你王八蛋!”
我立刻更加狠毒地回敬了几句,我还吼道:“哪根弦不对了你?没事儿骂什么人!”
后来,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把电话挂了。我再打过去,她也不接。
我放下电话,在屋里转了一圈,觉得心情十分烦躁。
我骑上自行车,直奔海洋局大院。从我家到海洋局大院,骑车大约需要50分钟,我出门的时候正是下午3点钟,太阳毒辣极了,二环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放眼望去,好象到处都被太阳点燃了一样。
我大汗淋漓地骑到海洋局大院,跑到微微家,心情紧张地按了门铃。
片刻之后,门打开,开门之人正是微微。她见到我,显然吃了一惊。
我不等微微开口,就抢先说道:“你好点没有?”
说完之后,我抹了一把汗,紧紧盯着微微的眼睛,尽量作出一副万分真诚的表情。
微微瞪着大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你想站这儿还是进来?”
我被微微搅糊涂了。
她把我带进屋里,让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问我要不要喝水?
我说要。微微回客厅给我拿水。
微微出去的时候,我看了看她的房间,她的房间还是老样子,只有书桌周围变得脏乱不堪,草稿纸、鱼油瓶子、各种辅导书堆在一起,简直一团糟。
微微拿着矿泉水瓶子走进来,递给我。我接过凉水,什么也没说,一口起喝下去之后,觉得自己十分之傻,简直可以说是尊严扫地。
本来,如果那天下午我们在床上滚一滚的话,情况大概会好得多。可是我在微微的屋里没坐多久,她妈妈就回来了。我问了好,在微微那儿呆了一会儿,她妈留我吃晚饭,我说我还有事,就回家去了。
从微微家出来,我在一楼的楼道里站了一会儿,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我当时想:早晚有一天,我要掐断上帝的脖子。
二模以后,我再也没有去找过微微。微微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告诉她好好准备高考,有什么事等高考结束以后再说——事实上,说这些话对我而言,完完全全无关痛痒。
出游祁又一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与学校的家伙们几乎断了联系,连雨伞都很少联系。
6月底,我背上背包,用自己挣的稿费出外走了一段时间。我先是在河北省转,在涞水县一个叫西洛平的地方住了几天,那儿的天很蓝;后来又到涞源县一个叫南平的小山村落脚——在那儿,我看到了真正的长城:卓然不群,破烂不堪。
在长城的箭楼里 ,我竟然发现了牧羊人的柴火和锅碗瓢盆,据说那些牧羊人把羊赶上来之后往往在这儿吃饭休息;我走到长城脚下的人家里,他们都很穷。看看他们的生活,你才能想象修筑长城的意义和困难——他们在生产力如此低下的地方建造了这样卓然不群的建筑,真是太了不起了。
在那儿,我第一次相信长城是人类工程史上的奇迹,或者说,是劳民伤财的奇迹。
有一天,我在玉米田里迷路了。我站在山上的时候,很清楚地看到正北方有个村子,下山之后,我打算穿过一片很大的玉米田到达那里。可是,我在玉米田里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有出去,当时天色已晚,黄昏将尽,我很害怕,以为自己迷路了。
绝望之下我慌不择路,踩倒了好多玉米,当我连滚带爬地冲出玉米田的时候,正好碰上一个放牛归来的老农。我往身后看了一眼,全是倒地不起的玉米;我再看看那老农,他却咧开大嘴,冲我笑起来。——当时他还对我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懂。
我问他村子在哪儿?他说跟他走就对了,我就跟着他进了村子,那天晚上我在他家过的夜,和他的老婆孩子挤在一个大通炕上。
那天跟着他回村子的路上,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我很奇怪,为什么在城市里,生活好好的我会那么害怕呢?为什么有那么多令我心里憔悴的事?我那些不安全感,那些被上帝愚弄的感觉都是怎么来的?
我忽然意识到——对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尊严、审美、意志、品德和社会责任感;最重要的东西是吃饭、群居、有睡觉用的床。这就是我的游感。
因为是一个人出门流浪,所以我的话越来越少。走在路上可以连着几天不说一句话,也不和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交流,我自己走自己的,有时候拍点儿照片,问问路。说话的最好机会就是买车票的时候对人家说:“一张,到XX……”
从河北省出来,我钻进太行山,国道上全是超载的运煤卡车,路面被煤渣搞得特别黑;再后来,我进了山西省,那儿的天是灰色的——哪儿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全是煤的颜色。
我住最便宜的旅店,吃热量最高又最廉价的食物,当我兜里的钱只剩下不到40元时,我告诉自己:我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