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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罗-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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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松了口气。时值今日,我仍是不知自己卷入怎样一桩阴谋。可现在的茈承乾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德藼亲王,惟想远离是非,在此安身立命。亦然不愿离开苍秋,离开这个已让我动了真情的男人。他亦然。
  “即使我死,也不会将你交给他。”
  破釜沉舟,义无返顾。他将我紧搂在身前,断不松手。不知我何德何能,令他如此执着。心下酸楚,本是迟疑的决定须臾决断,侧过去埋首胸膛,我晦涩笑道:“给你看光了身子,除了逾矩,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给你做尽了,看是怎生也得下半辈子跟你蹭吃蹭喝,否则我岂不吃了大亏?”
  他脚步一窒,即便开怀大笑,隐蕴狂喜:“夕儿说的极是,就算将来你吃穷了为夫,为夫也乐意之至。”
  我冷哼一声,斜睨粲然澈眸:“我食素忌荤,也不嗜甜,明儿个你给我好生去庙里拜拜,感谢老天给你一个很好养的老婆。”
  登徒子忙是颌首,赔笑称是。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将我放下地去,推开半边门扉,我侧身进里,可许是心弦蓦松,反失了支撑的气力,刚跨进门槛,忽是膝下一软,竟是直直跌坐下身。
  “夕儿!”
  苍秋惊惶低吼,我虚软一笑,正要嗔他大惊小怪,心口蓦是一揪,宛若刀割,痛得躬下了身。纵是「噬骨散」已解,可在我借尸还魂前,曾被人伤了心脉,之后流亡颠沛,波折重重,一直未能好生施治,结果落了病根。登徒子虽是对此闭口不谈,可我私下问了叶大夫,若是保养不当,旧伤复发,许会危及性命。难怪登徒子这样惊惶失措,我微是一笑,抬手欲抚上他的银面具,可猝然不及,耳畔渐起一阵哀啼。
  「父皇,救我……」
  「母妃,救我……」
  「求你们了……」
  「谁来救我……」
  香消玉殒的姣妍女子。
  悲痛欲绝的癫狂君主。
  无可弥补的滔天大罪。
  汹涌而来的惶恐绝望。
  梦魇骤然明晰。残忆如蔓,萦萦绕绕,深锁灵魂。我怔凝,灼泪拂面,心痛如绞,混沌中,一缕凄郁苍幽的女声拂耳而过。
  「殿下睡吧,要不了多久,您便可从这骇人的深宫解脱了。」
  我悚然一激灵,近在咫尺的银面具渐然隐没在弥散眼前的缭绕血雾,大骇之下,声嘶力竭,焦唤他的名讳,却是如哽在喉,化作支离破碎的呻吟。
  挣扎,已然枉矣。
  拾柒章 · 燕哀
  “梅儿,不可!”
  熟悉的温软娇音,然是不复恬柔静婉,声嘶力竭。待是蔽眸的血雾渐然消散,沉鱼落雁的女子颓软在地,气若游丝。对立相峙的龙袍男子垂眸怔凝惨白如纸的天人之颜,邃眸渐然瞠大,惶然幽绝。待是回神,他迅疾抬眸,怒目而视,仇深似海,迅雷不及,内力深绵的一掌蓦得击中胸口,茫然无措的我忽得飞出身去,重摔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胸口剧痛,更是惊惶茈承乾落下的病根原是拜亲父所赐。挣扎着抬首,便见皇帝跪在近前,抱起心爱的妃子,对亦然重伤的归氏焦声低吼:“定是朕先前拆散了他们二人,这孽畜怀恨在心,和你无干!你又何苦替朕挡这一掌?!”
  我闻言惊怔。未见前因后果,可不难猜知中了邪术的茈承乾行刺亲父,缠斗间,皇帝身处险境,归氏挺身而出,为夫挡下一掌,现已大限将至,只得惨绝一笑:“为女……代……过……天经……地……义……”
  “你……”
  皇帝眸中惊痛,斥责终未成言,拥紧怀中奄奄一息的人儿,抬眸瞠我,冰封千里,杀机隐现,我蓦是一颤,耳畔惟是含屈泣涕:不是我,父皇。不是我……身体更是不由自主,跃起疾逃,可皇帝一声怒不可遏的急吼,刚至门前,眼前掠过一道寒芒,已然失控的身体迅捷侧避,然是不敌来袭之人,利刃横亘喉口,来人徐步进逼,终自缭雾现出一张俊秀年轻的面庞,我暗惊,正是当日在瑶碧山上,和朱雀守同来岩洞将我带去神社的那个少年武将。
  “得罪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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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毕,少年飞快出手点了我几处穴道。皇帝冷眼旁观,见我已然动弹不得,对少年挥手:“你先下去。”似又想起什么,唤住少年,冷漠淡言,“传朕口谕,现下当值的宫人往前殿候命,卫士戒严,未得朕的旨意,不准任何人进出永徽宫。违者立斩不赦。”
  少年淡瞥了我一眼,躬身领命,施礼告退。待人离去,皇帝正要开口,怀中女子勉力抚平微蹙的柳眉,柔荑微颤,朝一国之君的丈夫伸出手:“鸿玘……求……你……饶……饶梅儿……不……死……别……别杀……我们的……女……儿……”
  先前的梦魇重蹈覆辙,我剧震。弑父杀母,天理不容,虽是身不由己,可确是茈承乾亲手断送了母亲的性命,更有甚者,一尸两命,看向缎织锦衣下微有隆起的小腹,想起我未能出世的两个孩子,心如刀绞,痛得不能自已。
  难怪茈承乾会割腕自尽,行刺亲父,弑杀母妃,遭人陷害,却是百口莫辩,这二八年华的少女最后难承变故,饮恨自尽,亦在情理之中。更许是上天惩诫这大逆不道的悖行,先前流亡时,我两度负伤,到侯府后敷了玉肌凝露,颈处与右臂已无剑伤留下的伤疤,惟独左腕至今清晰可见一道淡痕。我低首看向腕伤,怅黯之余,更是愤懑。月昭容借刀杀人,尚且情有可缘。可与其勾结的另个元凶不过为了一己之私。归女御已然独宠后宫,若再添龙子,无疑如虎添翼。然若反其道而行,借茈承乾之手行刺皇帝,无论最后成功与否,归氏一门皆是犯上作乱,满门获罪。只是这元凶定亦是始料未及,事生枝节,身怀六甲的归女御竟会挺身护夫。可即使未达初衷,将归氏一门连根拔除,足以威胁储位的新皇嗣已然胎死腹中,顺带拔除后宫诸妃恨之入骨的眼中钉,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恶毒……
  “燕可……”
  思绪嘎止。抬眸便见皇帝大恸,俯在归氏耳畔遍遍焦唤她的闺名,良久,纤睫微翕,女子勉力支眸,可惜眼神已散,只得竭最后一丝气力抬手,似要抚摩那张骤然沧桑的帝颜。
  “朕不准你离开!”
  皇帝立握柔荑,紧贴在面颊。然是君威在生死之前,一文不名,拥紧娇躯,皇帝眸中惶恐渐深:“燕可,你莫要这么狠心,丢我一人在这世上!”
  皇帝独揽大权,却是高处不胜寒,注定孤独。直待此番亲历宫闱倾轧,我方才知晓帝王多疑,乃因无人能信,无人可信。皇位面前无手足,纵已位极九五,仍亦如履薄冰,须得无时无刻,提防身边臣子有否贰心。与妃嫔花前月下,亦只有逢场作戏,毕竟政务繁重,已是心力交瘁,后宫三千佳丽一一宠幸,更是有心无力。如若枕边人乃为权贵之女,身负家族荣辱,牵扯朝堂势力,君王尤须谨小慎微,自不可能像是寻常夫妻那样互相扶持,相濡以沫。故而渴求专一纯粹的爱情于后妃是奢望,于皇帝亦然。虽不知归女御侍君之侧,可曾别有用心。但毋庸置疑,皇帝对她用情至深,乃至只是一个名唤「茈鸿玘」的男人惶恐失去「归燕可」,失去这个世上唯一视他为「丈夫」的女人。惟是可惜回天无力,绝代风华的女子凄哀一笑,如释重负,恬婉轻喃:“鸿玘……我真的累了……容……容我和皇儿……先……歇息……”
  皇帝不甘,然已无可挽回,眸渐沉黯,如死水幽静,终是低首俯身,轻吻娇艳已逝的唇瓣,千般不舍,万般柔情:“燕儿,别带皇儿走太远,我……”
  听闻皇帝耳语,美眸微睁,仅余的一抹亮色终是伴着滑落身侧的柔荑,凄然黯淡。轻柔合上女子未有闭严的美眸,皇帝抬首看我,眼底似有泪光,相顾无言,良久相望,似已有了决定,他抱起归氏的尸身站起身来,朗声唤道:“玄武守未央听命。”
  适才所见的少年面容的武将疾步进里,单膝跪地。眼波轻扫皇帝怀中已然了无生息的归氏,事不关己,神情淡漠,然是转眸望向动弹不得的我,似是讥嘲往昔风光无限的德藼亲王亦有今日,唇角轻扬,淡讽笑意转眼即逝,即便低首,恭候君命。
  “将德藼亲王带去西苑地牢严加看守。”
  皇帝淡望碧纱窗外夕阳余晖,邃眸清寒,轻描淡写:“传朕谕旨,女御身染重疾,谢不见客,擅闯永徽宫者,斩立决。另有,聚在前殿的宫人一律殉葬,务须干净利落,好生善后。”
  闻言,我毛骨悚然。那日在栎城松月楼听到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皇帝既是应允归氏,饶茈承乾不死,欲盖彰弥,只有将当日在场的宫人悉数灭口。为了实现对爱妃的承诺,可以毫未犹疑,牺牲视如草芥的宫人,这便是帝王,冷酷残忍。
  仿似眼见满殿尸首,双膝虚软,颓然倒地。却不经意望见深低着头的少年武将毫未悲悯,反是如狼嗜血,残佞冷笑。我心下骇然,可已是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只要我占着茈承乾身体一天,势必终其一生,背负诸多无辜宫人的性命。浑身剧颤,挣扎着想要起身制止即要大开杀戒的少年武将,然是有心无力,眼睁睁地看着殿门严拢,周遭骤暗,耳畔惟余此起彼伏的凄厉哀号,惶恐与绝望,无边无际,漫涌而来……
  ……
  “夕儿!”
  以为从此沉溺充斥血腥的黑暗,万劫不复。忽闻焦唤,遽然睁眸,乍触透窗而入的耀曦,我下意识抬手遮眼,却是半道遭截,裹入温暖掌心。我怔忡,直待良久,终是恍然又是一场骇人梦魇,微抿干涩的唇,痛郁杂陈。可此刻坐在床缘的男子见我醒转后,仍对他视若无睹,半是忧切,半是郁结:“夕儿,你可好?”
  转眸淡望,南柯一梦,却是恍若隔世。我微一苦笑,颌了下首。苍秋展眉,扶我起身,抬袖轻拭我额头涔涔冷汗:“若是即莫寻找上门来,我非杀了他不可。”
  不但是迁怒即莫寻的出现,引我情绪大乱,旧伤复发。若是这位皇帝心腹近臣前来繇州,并非在别地遍寻无获,来此撞运,而是确已知晓我身在兰沧侯府,不日定会登门要人,和苍秋更是难免冲突。深凝苍秋隐现杀机的冰冷眼神,脑海掠过梦魇残忆,一时抵触,将他轻推开去,冷言冷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只要找个地方把我藏起来,即大人如果当真找上门来,你一问三不知便是了。”
  苍秋蹙眉,然见我满脸疲惫,一言不发,低首起身离屋。逆光中,背影孤清。知我适才的冷漠或多或少刺伤了他,可即莫寻于我亦有救命之恩,我实在不愿眼见他因是这场无休无止的纷争,白白送了性命。
  惆怅渐深,思绪万千。然是不论如何,既已决心嫁与苍秋,我断不会离开兰沧侯府。从此隐姓埋名,平平淡淡,和他做对寻常夫妻,生几个孩子,弥偿我前生的留憾……
  「其实这都是上代人造的孽,他不愿与人成亲,便是怕自己遭了天谴的血脉代代相传下去。」
  蓦然忆起少隽曾经如是说,忽生忐忑。若是和他成婚之前,未有弄清他缘何迟迟不愿成家立室,往后定会因这心结,平起纷争。微一踌躇,我起身下地,去寻被我气走的登徒子。
  「苍大爷这人面上看着乐乐悠悠,凡事没个正经,其实他心里很苦,这些年来有爹等于没爹,侯府里的娘亲对他也很是疏远,更怕心爱的女人因是他的身世而瞧不起他。所以当是我这做师姐的求你,等到将来苍大爷告与你,他有怎样一双父母,你大可推了这门亲事,可要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莫要刺激了他,毕竟这是上代造的孽,不是他的过错……」
  兰沧侯常居枺常漳瓴还椤P硎遣⒉淮艺飧鐾饺鞘欠堑牟凰僦停乙嘀两裎丛罹蛹虺龅牟苑蛉恕H蛔早宙种谎云铮郧镉胨哪盖撞⒉磺捉菔ρб盏陌四辏朔昴旯冢辉睾罡∽ R喾堑峭阶硬悔闲⒌溃皇钦舛阅缸咏杂行慕幔舜艘岳裣啻床蝗谇ⅰV燎字诵稳缒奥啡耍诵肀绕鸫硬恢浊槲挝锏奈遥郧锔纯唷M诤罡谐蝗眨乙嗷嵊黾俏凰颇严嘤氲钠牌牛舨幻髁诵慕岷卧冢笫的言诤罡采砹⒚�
  我咬了咬唇,赤足踩在冰冷的石地,疾步飞跑在长廊。许是常年无人居住的缘故,廊角布满蛛丝尘网,蒙尘飞扬,不消片刻,已然灰头土脸。我呛咳着挥散面前的飞尘,刚拐入另条回廊,后方蓦是响起黯郁沉声:“你在做什么?”
  半是惘惑,半是嗔责,我回首相望,他静立逆光,惟见一双澈眸晦寂邃然。平素未见他这等颓丧的模样,我心中一酸,很是自然地走过去紧搂住他:“对不起。”
  他微怔,即便失笑:“傻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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