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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同是死在路上,我宁可听从苍秋的安排,随他同去伽罗国。如若撑至「洛妃泪」的故乡,大难不死,我和苍秋许可能苦尽甘来,等到将来局势稳定,他便会前来和我团圆。如若不然,死在他怀里,亦强过进宫受辱。
“如若尧焱遣人前来,便告与他,你已重病故世。”
虽是不甚吉利,可做戏自要做得逼真。临去前,满轩缟素,我躺在棺材里,满耳悲泣,出得侯府,很是自嘲。可一想到茈尧焱竹篮打水一场空,淡漾冷笑。待是一路颠簸,来至苍氏的宗族陵园,众人散去,独自留下悼念「亡妻」的云二少爷方才撬开棺材板,小心翼翼地将我扶起,紧紧相拥:“委屈你了。”
我摇首,由他扶起身来,正要走出棺柩,却是遥遥望见朱雀守静立在远处,淡凝而视。
“他执意留下,我拗不过他。”
亲近之人皆知我不过假死,金蝉脱壳,以求流亡他乡。朱雀守亦然。举步走近,彼此深望良久,我微一苦笑:“对不起,最后还是让你失望。”
越逃越远,确是怯懦。可他凝望我的面庞,摇了下首:“微臣早便说过,殿下的性命最是重要。此去路途遥远,望请珍重。”
他确是只效忠茈家人,即使羲和国已然落入一个恶魔之手,亦然无谓,只求我平安康泰,化险为夷。酸涩聚敛鼻尖,我竭力隐忍,勉强笑言:“你已经还清了先帝的恩情,往后和你妹妹一起,好生过你们自己的日子。”
他微怔,似要永远记住我的模样,良久深凝而视,终是惆怅一笑:“珍重。”
经此一别,许是永诀。我淡柔笑应,与苍秋踏上颠沛之旅。
许是一线希冀在前,纵是坐在颠簸不已的马车,一路跋山涉水。躺在苍秋怀里,听他绞尽脑汁,每天变着法子给我逗乐,亦令自己断不可这般永远地睡去,凭股意志,硬是熬过了十来天。近永嘉关,以防万一,苍秋和我皆是易了容。只是边关驻有重兵本非异事,可前方马车成列,所有人须先下马检视。不知发生何事,心已是一沉,苍秋扶我下马,偏首望去,视线乍触慵闲高坐边卡旁喝茶的男子,因是那张分明二十多岁的年纪、可仍是稚气未脱的面庞,深秋节气,我的手心竟是沁出汗来。抬眸望向苍秋,惟及窥见一抹杀气自他眼底稍纵即逝。
“有为夫在,别怕。”
已然告与茈尧焱,我已不在人世。他的爪牙来此,许是另有要事在身。断不可教人看出端倪,我强自镇定,苍秋亦是安抚地握了握我的手:“许是捉拿朝廷要犯。如有变故,你也莫要管我,自己先出关,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言下之意,他和同行的苍祥会牵制守军。双拳难敌四手,我自是摇头,他微一笑,握紧我的手:“要相信你丈夫。”
虽是心有牵念,可我跟在他身边,反会成为负累。蹙了蹙眉,终是颌首。只是边卡的守兵非是一一盘查,便听一个趾高气扬的士兵喝道:“男的站一边,女的全都跟我过来!”
不知有何蹊跷,我和苍秋对视了一眼。可若不从,立现马脚,我只得随十来个女子去到搭在不远处的一座茅草屋。进门便见一戎装女子两手抱肩,淡睨了我们一眼,待关上门,不甚耐烦地道:“把衣服脱了。”
其他女子面面相觑,惟我惨白了脸,迟迟未解身前的盘扣。
防不胜防,容貌可掩,身体的特征却难抹杀,茈承乾以此为小名的胎印,终是泄了我的身份。
“叫你脱就脱,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若换到现代,这叫藐视人权。可惜古人没有这个概念,官兵当前,更是有理说不清。女兵士渐失耐性,深蹙起眉,探手来扯我的衣裳……
“住手!”
见有男子进里,其余女子立时抓起衣服掩在身前,惊惶失措地看向来人。可那双阴冷眸子惟是深凝住我,唇角漾起熟悉的讽笑:“对这位夫人定要客气一些。若是怠慢了她,不单是你,本守也会跟着一起掉脑袋。”
这煞有其事的阵仗,果是冲我而来。自知是祸躲不过,我轻声一嗤,不无自嘲:“你怎知我会来此?”
他眉峰一扬,讳莫如深。我皱眉,直待后来方知我们离开后的第四天,这佞人便奉主之命,亲自赶来澜翎迎我。即使听闻我已「身故」,仍不死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结果挖出一具空棺材,怎生蹊跷。更是不信苍秋出远门散心的借口。不惜挟制身作诰命夫人的母亲,威胁侯府中人,乃至严刑拷打我身边之人。淳儿经受不住,又见母亲即要遭其毒手,迫不得已,终是泄露我与苍秋前往伽罗国寻访名医,这佞人方才赶在我们之前设下天罗地网。
“主子前一阵子俗事缠身,未能讨一杯喜酒喝。”
似若讥诮苍秋背着茈尧焱,将我纳为己有,他冷声道:“就请贤伉俪随微臣回枺常胫髯雍蒙恍稹!�
事已至此,困兽之斗亦已无谓。反是来日无多,我冷讽一笑,徐缓蹲下身去:“不必了。我一点儿都不想见他。”
从靴子里飞快拔出预藏的匕首刺向心口。虽鬼魅身形瞬至身前,紧钳住我的手,可刀尖仍已然没入肌内,见面前的那个佞人终是抹去刺目的讽笑,神色骇人,我淡一笑,阖眸向前栽去,恍惚间,听闻外间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不消多时,门轰然一声,四分五裂,见我颓软在未央怀里,身前血红一片。苍秋狂喝一声,手中的乌鞭重挥向未央,继而一个箭步,上前托住我倾倒的身子:“夕儿!”
隐忍剧痛,我勉力攀住他的手臂,惟是希冀他逃得越远越好:“走……”
依他的身手,定可全身而退。可他是我丈夫,有过生死盟誓的男人,所以他执意不从,拥紧我,冷瞠兄长的爪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夫妇任他处置。”
“呵,死生相许,贤伉俪果然恩爱情深。”
轻徐缓慢,心狠手辣的男子渐露一抹阴冷笑容。
出乎意料,未央最后既没有杀我们,也没有将我们五花大绑,押回枺场N┦侨斫谡庋阄鞒牵雷砸蝗苏鄯祷识记朊W咔案翘匾庹倮囱阄鞒抢镒詈玫拇蠓颍踩饲巴ぢ薰デ氩郧锼档哪歉錾褚健?伤讶簧狭宋业那笊饽睿绮皇遣郧镂匏挥闷浼彩墙切┛嗄严卵实奶酪┕嘟易炖铮镜炔坏轿囱氪亓砀鍪剂衔醇暗目谛牛骸爸髯硬换嵋筒允雷拥男悦3D不嵛糇牛ㄒ母是樵福肟允雷樱牍鏊幕屎蟆!�
苍秋虽然从未懂过他这位从不按理出牌的同母兄长,可很是清楚他极其高傲,这回亦然。虽未即刻召我入宫,可并不代表他会就此罢休。然在大队人马的护送下,我和苍秋俨然衣锦还乡,年关之时,风风光光,回到兰沧侯府。
“小姐……”
重逢时,物是人非。苍秋极平静地抱着伤重的我走下马车。旖如抬手捂唇,泪如雨下。
“畜生!”
罔顾来者是新帝的亲随,闻讯从锦云城匆匆赶回的少隽握紧了拳,对紧随其后的未央愤怼而视。可恨归恨,对他们惟有无可奈何。成王败寇,确是我们输了。
“梅儿身子弱,受了伤,更经不起风吹,赶紧进去吧。”
母亲语气平静,看向我们的眸里满是哀色。丈夫与淑妃造了场梦魇,困住了她的一生,本希冀无辜的我们得以脱逃,可惜慢了一步,我和苍秋没能逃过命运,终是为这场梦魇所噬。
“今儿个是除夕,让小姐甜甜嘴,喜庆喜庆。”
回到侯府的这天,适巧农历新年,因是母亲的吩咐,所有人皆避讳提及我们出逃的事,权当是寻常除夕,所以旖如硬是挤出笑脸,将燕窝粥递给苍秋。尤记得去年初来这世界的第一个除夕,我亦是在病痛中度过,可彼时我和他尚且有说有笑,此刻却是愁云惨淡,确是命运无常。凄凉一笑,他柔声劝着,喂我喝下小半碗粥,挥退在轩里伺候的侍女,搂我躺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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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守岁,我们一夜无眠。
贰拾捌章 · 烟寞 '一'
除夕,尚是雍熹年。
大年初一,穆宗第十子,定王茈尧焱登极为帝,改元隆兴。先帝正宫客氏与生母淑妃苍氏并尊皇太后。苍氏拒受。
大年初十,紫麾军玄武、青龙两守奉命,秘入驻兰沧侯府。在映雪轩,我见到久违的青龙守贝辰翾,乍见他礼数周到,对我毕恭毕敬地叩首行礼,一时错觉,以为跪在面前的乃是拘泥不化的朱雀守。凝望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我忽是怀念当初在栎城见过的明朗笑颜,不由苦笑,想要开口唤他起身,怎奈之前的那一刺伤了肺叶,说句话便会激咳半天,在身边寸步不离的苍秋忙是抚我胸口,待是缓过气来,不经意迎上青龙守深邃的眸,却见他怔了一怔,狼狈移眼,仅一瞬,我仍清楚地看到他的痛楚,不甘,乃至,几不可见的一丝恨意。
“殿下凤体违和,不便打扰,微臣告退。”
敛去眸中澜漪,他躬身告退。显亦察觉青龙守适才异样,苍秋良久不语,终是俯身亲了亲我的面庞:“我的夕儿太美,男人见了你把持不住,也是理所当然。”
“咳……那我……咳……去勾引未央……咳咳……求他……咳……放了我们……”
“那为夫还是死了的好,眼不见为净。”
自嘲也不忘吃醋,小气的男人。
抵住彼此的额,我们相视苦笑。
其后青龙、玄武二守各率麾下部众,轮番在外值守,进出映雪轩的仆从皆要经过严苛的盘查,偌大的映雪轩如若与世隔绝,只有我们二人相依相偎。虽是无时无刻,置身茈尧焱的阴影,可苍秋苦中作乐,时常说些怪师父的风流韵事逗我一笑。即使我已成本能地排斥他递来的药碗,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茈尧焱一天不杀我和苍秋,我们便存一丝希冀,确不可这般轻而易举地让那个邪佞男人给打垮了去。因是心底有把火,身子日渐见好。总算相安无事,过了一月,直至一道圣旨,粉碎我们自欺欺人的幸福。
故兵部尚书之女客氏德容出众。著封三品容华夫人,赐婚兰沧侯世子。
“皇上对殿下已是体谅。权当您下嫁的人是军功卓著的「云霄少爷」,不若客家小姐,须得嫁与已无几日命活的「世子爷」。”
未央心平气和地宣旨,不忘落井下石。苍秋恨极,咬牙切齿:“何不索性杀了我?!”
诚然,那男人很是懂得如何折磨我们。人头落地,尚可生死相随。只有棒打鸳鸯,方可在我们心里生生剜洞。因而我们二人皆未叩首谢恩。苍秋紧拥住我,怒瞠那个幸灾乐祸连声道贺的男子:“她是先帝亲自主婚,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未央挑眉,冷淡一笑,从善如流:“德藼殿下乃是皇室中人,未有载入宗室玉牒,这门亲事并不作数。”
即便载入,亦可作废。因为拆散我们的男人是皇帝,只手遮天。
“殿下还是随微臣回宫为好。”
我们抵死不从,自是无所顾虑。可那男人断了我们最后的退路。不能死,惟有生,我若故技重施,自行了断,不但苍秋,侯府上下百来口人亦会一并为我陪葬:“皇上念苍世子这回退敌有功,只要殿下回宫,苍世子依命迎娶客家小姐,便可既往不咎,免其一死。”
锦云一役,威慑九皋。可并不代表九皋人就此作罢。而先前被我重伤的九皋君主至今未传死讯,有朝一日,许会卷土重来。故对茈尧焱而言,苍秋尚有利用价值。我暗自庆幸,即使要我回宫,亦然无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反可谋宫变,伺机刺杀。只是望着面前的男子,我淡扬起唇,支起身来,对凝良久,扬手狠狠一巴掌,终是打去他令人生厌的笑容:“给本宫记住。你只是一个奴才,别在本宫面前这么放肆!”
仗势欺人非我所愿。可惟独这个狗仗人势的男人,我不愿被他小瞧。
“殿下是个明白人。意气用事不是长久之计。”
他未有动气,惟是漠然望了我一眼,即便背身,扬长而去。我冷笑渐深,忽尔有双冰冷彻骨的手搭上我绷紧的两肩,回眸,澈瞳幽邃,他断然摇首:“我就你一个妻子,绝不会娶那个女人。”
我淡一笑。不谙变通的傻瓜。只要他好生活着,就是从此和另个女人同床共枕,我沦作手染鲜血的恶魔,心甘情愿。
“昨儿个你一夜没阖眼,赶紧去歇息。我去荪蕙居,陪母亲说会儿话……”
惟有那座绿荫盎然的庭院,方可令我得享片刻安宁。青松下,我独立良久,直待母亲云淡风轻的柔声自背后响起,我回首,平静道出自己的抉择。母亲微怔,良久默然,终是低垂眼帘,极是愧然:“是苍家对不起你。”
我摇头,淡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