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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开始龇牙咧嘴地要发作,羿让它安静下来,他一直走到领头的三个猎手的马前,对他们笑着说:“在中原,我见过的死人比你们见过的活人还多,这没什么了不起,猎手和战士都会上天国的。收起你们的武器吧,你们什么时候曾打败过落天儿呢?鹄玉,你只有跳舞的时候比我强;少牲和荒子,你俩烤野猪还算拿手。快去准备酒席吧,我可不是来打架的。”他说完这话,猎手们互相看看,摘下了面具。但是,羿发现他们不带面具的时候更令他感到陌生,所有蚩尤人的脸上都遗留着他们经历的灾难和诅咒。
天子的世界(5)
老巫师对羿说,他平时的笑容和说话的语调跟炼几乎一模一样,他想可能是炼的灵魂附着在他身上。现在,羿和蚩尤人之间横着一条鸿沟;一个不太古老的话题正在复活——在蚩尤人的眼神中,总是逃脱惩罚的落天儿又开始活像一个不祥之兆了。老巫师说的对,他必须面带笑容,因为炼在这个时候一定会笑的。蚩尤人看见这样的笑容会感到迷惑,也许还会对羿带给他们的世界感到向往,就如同过去他们迷惑和向往炼的世界那样。这一点有多么重要已经得到了证实——如果羿不能把自己和蚩尤人对炼的记忆连接在一起,那几个发疯的家伙已经跳起来把他宰了,就算当时宰不了他,他们早晚也会这么干的。这世界没有什么比蚩尤人的诅咒和猎手的复仇更可怕的事了。
5。
子牙躺在一辆倾斜的板车上,身体四周堆满了羊皮纸,脸上还盖着一张。人们说他有几十天没合眼了。他在灾难中成了英雄。开始的时候,他四处宣扬他太祖爷爷的关于水灾的预言,每天都被揍得鼻青脸肿。洪水来临前的几个夜晚,他划着一条船,像幽灵一样在江边飘荡,嘴里吟唱着歌,那些在睡梦中的孩子听见他的咒语纷纷爬起来走到江边,上了他的船。他一共偷走了几百个孩子,他们可怜的父母一定以为那只透明的时间怪物回来了。
羿过去揭掉他脸上的羊皮纸,如果不是他嘴上门牙处的那两个窟窿,他几乎认不出他了,这家伙的头发全掉光了,脑袋像水晶球一样亮。他双手揉着那张歪瓜似的脸,睁开眼睛看了羿一眼,翻了个身又睡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轰隆一下坐了起来,冲羿满意地点点头,说:“还好,你总算留下了一个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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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确信这家伙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巫师,他正在羊皮纸上寻找所谓“蚩尤人最终命运的预言”,然后通过做梦进行印证。羿对他说:“你这和浪费时间没什么区别。”子牙拿起蒙在脸上的那张纸说:“这上头空白处隐藏的话比写出来的东西还要多。”羿问他上头都写了什么,他打了哈欠之后说:“上头说了你射日的事,我担心你把十个太阳都射下来。”羿说:“傻瓜,有些事我看已经不需要你预言了,因为我都干完了。”他说:“我早晚会追上时间的。”然后他打量了一下羿,又说:“我很快就会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天子了,也许你不太适合干这个。”羿对他说,这就是命运最奇妙的地方。
6。
羽烛和灿镜儿十分艰难,他们都病倒了,一个变成了瞎子,一个在靠一面镜子维持欢颜。
逃亡的蚩尤人进入一个峡谷躲避灾难的第二天,老巫师的预言就应验了,天气突然升高,幽深的峡谷几乎要变成一个蒸笼。羽烛决定出去看看,他带了几个猎手出了峡谷口,在有阳光的地方竖起一根长矛,别人什么也看不见。但羽烛却能看到长矛投在地上的影子,他数了数这些影子,禁不住大怒,他对跟来的人说:“天上有十个太阳,去拿弓箭来!”人们说,自从他跟落天儿比赛射箭输掉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拿起了弓箭。但是他刚一抬头,阳光就把他刺晕了过去。他浑身又开始发烫,紧闭的双眼流出两行血水,并且再也没有睁开过。如果没有他的母亲灿蝶儿的话,羽烛一定活不长了。灿蝶儿曾经用山谷里的冰珠给他穿了一个项链,羽烛一直把它挂在脖子上,他如今就靠含着项链上的冰支撑着。
灿镜儿也许是蚩尤人中唯一不怕热的人,但是她一到中午就必须睡上一觉。她给自己挖了一个洞,躺了进去,她遇到了一个最漫长的中午。当天变得凉爽并且开始下雨时,人们把她从洞里拖了出来,发现昔日漂亮闪光的灿镜儿睡成了一个老太婆。她看上去足有三百岁了,脸上密布着皱纹,四肢枯萎不能动弹,只有说话的声音还是年轻的。她醒来后哭了半天,从别人的目光中——特别是她那众多情人的目光中,她觉察到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乱子,她叫嚷着要一面镜子。人们全都知道,如果让这位公主看见自己苍老的相貌,就等于杀了她。这时候,灿蝶儿又一次神奇地挽救了她的女儿,她抱来那面镶嵌着巨大的水晶的铜盾,立在她女儿的面前。有人看见水晶的镜面中出现了灿蝶儿那年轻不朽的身体。灿镜儿盯着镜子中的那具闪光诱人的裸体,高兴得忘了害臊,她认为那是她自己的影子,于是整天对着镜子看个没够。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一个大帐篷里。羿进去的时候,灿镜儿正在睡觉,她脸上的皱纹就像一团乱麻,身边的铜镜上蒙着一块布。羽烛躺在离她不远处的一块草席上,嘴里叼着脖子上的冰珠项链,一个小女巫在他身边给他扇扇子。灿蝶儿也在帐篷里,她仍然丰满、年轻,美丽绝伦,看上去就像灿镜儿的孙女和羽烛的姐姐。在羿的记忆中,炼的女人一直是个巨大的婴儿,他们从来没说过话,所以当她突然从一个地窖里钻出来盯着他时,把他吓了一跳。羿从没想过要面对她。不过,炼的女人当时很滑稽,她脸上全是水珠,手里拎着一个木桶,脚边的地窖里冒着水汽,她的眼神坚决而乐观,完全不是过去那个被时间和记忆遗弃的可怜女人了。羿记得老巫师说过,当羽烛生病的时候,灿蝶儿就会恢复正常。他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炼的女人脑子正常的话,他在她家里一定呆不下去。因为即使她只有婴儿的记忆,仍然能在看见羽烛的时候露出暖洋洋的笑容,落天儿在她面前则完全不同,她看他的时候就像看一团空气。她的记忆中没有他什么事。
天子的世界(6)
这天,当这女人向羿走过来的时候,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的笑容失灵了——很明显,在她面前,装成炼的样子是很愚蠢的。但灿蝶儿居然像个女主人一样冲羿笑了,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真奇怪,你不是我生的。”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了笑。灿蝶儿皱了皱眉头,接着说:“你像炼的地方比羽烛向炼的地方多。”羿点了点头,心里头说她还是变成婴儿的好。她美滋滋地看了看躺在一边的羽烛,又看看他,问道:“你知道你和羽烛哪儿最像?”羿说:“一定是我们都带着面具的时候。”她摇着头,小声说:“傻孩子,你照镜子的时候,看见的其实是羽烛;羽烛照镜子的时候,其实看见的是你。你们是最像的,只是完全相反罢了。”羿点了点头,心想如果有这样的事,那也挺有意思的。这时她又举起木桶,对羿说:“你会造冰么?”羿摇了摇头。炼的女人叹了口气,说:“那他可没多少日子了。”灿蝶儿这阵子正试图制造冰块,结果徒劳地浪费了一桶又一桶的水。
羽烛十几天就要含化一块冰,现在他项链上的冰还剩下三块了。他一声不响地躺着,直到羿来到他身边,那个小女巫给羿让了座位,羿拿起扇子给羽烛扇起风来。羽烛苍白的脸上舒展了一下,眼珠在眼皮下面荡漾。他笑着冒出一句话来:“我又在替你遭罪,落天儿。”羿也笑着说:“你还会跟我享福的。”羽烛说:“你射了太阳?”羿说:“九个。”羽烛说:“干得漂亮。”这时候灿镜儿睡醒了,她叫嚷着口渴,小女巫过去端水给她喝,那情景真让人痛苦。灿蝶儿对她说:“你猜猜谁来了?”羿就走过去,他尽量只看她的眼睛,因为只有她的眼睛还能让他回想起她过去的样子。灿镜儿盯着羿看了一阵,眼泪汪汪的。羿俯下身拉住她干枯的手,这时她小声对羿说:
“你还记得我们在着火的房子里玩过么?”
羿几乎崩溃了,他不禁觉得自己正在告别世界,因为他眼前毕竟是个老太婆,而且那着火的房子是他这辈子最想忘掉的事。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和她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都是过去在山谷里的那些事。后来她说她要照照镜子,羿这时候还不知道那面水晶镜子里会出现什么。那个小女巫过来,让羿出去。但灿镜儿却要羿陪着她。那个小女巫紧张地看着炼的女人。灿蝶儿说:“看吧,不难看。”羿掀掉蒙在镜子上的布,镜子里面出现炼的女人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美丽的裸体女人,天真地看着外面的世界笑。羿当时满脸通红。灿镜儿发现了,她小声地求他亲她一下。羿正为难的时候,子牙进来了,他捧起这个苍老的女孩儿的头,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亲吻个不停。羿离开的时候,听见子牙说:“你又忘了,你是我的女人。”灿镜儿则说:“你看看,你还是那么丑,连镜子都不愿意照出你来。”
7。
小女巫说,笛带了几个女猎手到山上去了。羿就骑着马上了葛庐山,山上有很多三苗奴,满山遍野,到处都是。羿问他们在山上干什么,他们说蚩尤人的女王让他们寻找一种在夜里开放的绿色的花。羿又问他们她人在哪里。他们往东边指,羿就去了东边。到了东边,那里的三苗奴告诉他,她又去南边了,羿去了一趟南边,接着又去了一趟北边。就这样,羿在山上跑了一圈,天黑的时候,有人告诉他,她又下山了。羿回到山下,很多人都睡了,羿四处找她的帐篷却找不到。跟着羿的武罗等人给累坏了,他们问他找谁,羿说:“我和蚩尤人的事你们少问。”后来他们实在撑不住,自己搭了个帐篷去睡觉了。羿来到老巫师的帐篷里,老头儿正抱着时间怪物的水晶脑袋在灯下琢磨什么。羿跟老头说他找不着笛。老头说:“她也许在跟你捉迷藏呢。”羿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头儿就说:“高傲的人都喜欢让别人找他。”羿指着他手中的水晶球说:“你用这玩意儿帮我看看她在哪儿,要不我现在就砸了它。”老头转了转那东西,让他去江边的船上看看。
笛造了一艘大船,船上只装年轻女孩儿,据说有将近二百人,除了女巫就是女猎手。船上剩余的地方塞满了上千坛紫蒿酒,和无数面镜子,此外还有一大群鸽子。在她眼里,这似乎是山谷里仅有的几样值得带走的东西。十个太阳出来的时候,别人都进了峡谷躲避酷热,她却把船停在江边的烈日下,她和姑娘们也不下船,只在船顶上撑起了一面有无数面镜子制造的大伞,罩住了整条船。她和姑娘们在伞下喝光了船舱里的所有紫蒿酒,这酒和外面太阳带来的温度不多不少,热得正好让她们想脱光了衣裳。笛吹起了笛子,有人敲起了杉木鼓,赤身裸体的姑娘们在船上跳了一天的舞,每个人都飞来飞去,身边还绕着一群鸽子,脑袋撞在伞上砰砰直响,需要互相拉扯和拥抱才能不停地飞舞和降落。她们身上冒着透明的雾气,人人都像成了仙似的腾云驾雾,汗水像山泉一样在身上流淌,流在甲板上。后来甲板上铺了一层雪白的厚厚的盐。
当最后一滴紫蒿酒被她咽下去的时候,十个太阳都灭了。笛对姑娘们大笑着说:
“该死的,它们什么时候再出来呀?”
羿来到江边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那艘船,船身画着龇牙咧嘴的油漆脸谱,那正是他本人的杰作——他小时候在她的房子外面画了四张大神的脸谱,笛就是拆了那幢房子造的这艘船。他刚到船边就被船上的姑娘们发现了,她们站在船舷那里大声起哄,后来他们又朝他投掷她们能抓起来的各种东西,有咬了半拉的梨,吃剩下的鱼骨头,喝汤的勺子,甚至脚上穿的绊鞋。这阵暴风雨过后,她们又冲他放肆地大笑,有个姑娘高声喊道:“上来呀,你这射太阳的傻瓜!”真是一群疯子,她们准又喝醉了,或者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不能指望跟船上的女王有什么关系了。
天子的世界(7)
然而,她永远都是他独自在黑夜时渴望一见的风景。他猜她一定在船上。他登上这艘船,船很大,船舱有两层,那些朝他扔东西的姑娘一定都住在这里面。她们看见他上来,一下子就跑到船尾那头去了,她们从那里灰溜溜地下了船。而她就站在那里,穿着雪白的袍子,背对着他,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