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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病一怔:“你早就在我药碗里下了毒了?”
“哈哈哈,没错!”女人裂开嘴笑了,十分疯狂十分欢畅,“你喝了我三天毒药,就是这一次不喝,也活不了几天了!”
去病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道:“为什么?你不过是他买去的人……”
女人打断他的话,狠狠地:“是,他救了我,我爱了他!如果不是你,他会丢下我一个孤零零的么?你这个杀人犯,这个恶魔!”
她呼吸越来越急促,嘴角抽搐,终于开始嚎啕大哭:“……你让他丢下了我,呜呜,我怎么活……?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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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了我,杀了我!“她疯狂地向着剑锋扑过去,去病将剑一侧避开。她一头栽在地上,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地下:“杀了我……杀了我,……我见不到你嘞!不如死了……我的良人噢……!”兀自嘶声嚎啕。
霍去病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从心底发出来的哭声,撕心裂肺损肝伤胆。连带整个人都在地上痉挛扭曲。去病被惊呆了。
长久以来,他也目睹人的死亡,却从来没有这样直接地看到死亡给人带来的悲痛是这样的惨烈。一时间不由得心中别别乱跳,几疑是噩梦中。
忽然听得外面脚步声响,那些侍卫亲兵被惊动,纷纷跑来。去病一声大喝:“出去,不奉令不准进来!”那些人刚涌进来就唬了一跳,连忙退了出去。
此时女人还在嘶声痛哭;“我跟了你去吧!我的良人啊……见不到你嘞,……我活着做什么……!”
“杀了我吧~!啊……杀了我……!”
去病怔怔地看着这个已经半疯狂的女人,听着她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中一痛。
忽然万念俱灰,只想和她一起放声大哭。
“有解药吗?”过了一会儿,在她声音小下来的时候他淡淡地开口说。
女人怨毒地笑了:“没有,这是我们南疆最厉害的毒,没有解药的!哈哈哈,你怕了么?”
“你走吧!”他说。
兰姐愣住了,几乎停止了哭泣:“什么?”
“你走吧!”去病呆呆地再重复了一遍。
被这个意外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兰姐半晌愣愣地道:“你不杀我?那药是没有解的。”
“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以前,你走!”他暴怒地吼。一把抓住这个张皇失措的女人,往外面拖。
外面的亲兵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不明白一样冷漠自持的骠骑将军为什么会这样失态地对付一个女人。
去病一口气地把兰姐一路踉踉跄跄地拖出军营,扔了出去。转身就走。那兰姐兀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在喃喃地道:“你不杀我?不杀我?”
“真的是没有解药的!”她最后茫然地说。
去病大踏步地离开,连头都没回过。
霍光发急地冲上去,抓住他,大叫道:“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说话啊!”
去病没有回答,伸手推开他,急促地,自顾自地备着马。
他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什么话也不说。
霍光又急又怕,抓了两个亲兵来问,却问不出什么原因,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匆忙间,去病已经备好马,腾身上去。
霍光惊骇地一把拉住他的缰绳,使劲地拉住:“你要到哪里去?到哪里去,你说啊,哥——!“
去病的动作忽然停了,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孩子,穿着不合身的大大的军服,满面的惶恐。
他是自己唯一的弟弟呵!一瞬间去病的眼底有一些水雾。
“我到长安去,小光,你……以后,自己照顾自己!”
猛地,他一扯缰绳,缰绳从霍光手中脱出,霍光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大声惊喊着:“哥!哥!——”去病双腿一夹马腹,马斜刺里窜出,须臾去得远了。
霍光爬起来,看着远远的尘影,放声大哭。
…
秋雨连天连地,绵绵的湿湿的。似乎老天有什么巨大的冤屈,说不出道不明,就将它全部化作了满天的雨。像是眼泪,不停地流,不停地滴。老天的呜咽,化作了呼啸的北风,尖利撕破耳膜,然后卷起雨雾,忽而东,忽而西。
看不清的地平线上,远远地传来沉重的马蹄声,像是敲在人的心上,又闷又急。
谁,在这冰冷的天地里,穿过茫茫的旷野,驰过苍苍的天际。那个孤独高傲的人,他要去哪里?
是穿过希望去寻找绝望,还是穿过绝望寻找希望?
雨早就打湿了他的黑色头发和年青的身体,眼前早已什么都看不清,那紧紧抿着的嘴唇,闭合着一个永远不能出口的秘密!而炽热的眼睛,却流露着一个自始至终的决心!
*
如果可以,想停住千年前那旷野上呼啸的北风,让你滚烫的青春的身体不被冰冷掠过;
如果可以,想遮住千年前那天空中灰色的雨,让你明亮的黑色眼睛不要有层层涟漪;
如果可以,托起你心的翅膀,令你光耀的生命继续辉煌下去;
如果可以……看着你年轻英俊的脸,慢慢浮起那被遗忘的笑意……
我们的眼泪里,颤动着你的生命……!
……
长安城在透明的光晕中渐渐显露它威严的轮廓。
天猛然地亮起来了,又好像,完全黑了!
……
“舅舅,……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那个青年微笑着,明亮的眼睛满满的都是喜悦和依恋,就像,他小的时候。
他说,低声的希翼的说:“抱抱我!……请……抱抱我吧!”
他那双原本那么明亮的眼睛痴痴地凝望着,好像夜空里的星星在闪烁。
那修长的显得有些冰凉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慢慢地在眼前这张魂牵梦萦的脸上移动着,刻画着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好像要把那一切的一切,都牢牢地记着,哪怕到灰飞烟灭的时候。
他说:“舅舅!人死了会去哪里?”
“死了还会记得从前么?”
他说:“舅舅!我不想死!”
他还想说,努力的嗫嚅了很久,眼中那炽热的光芒闪烁,终于,光芒渐渐地晦暗,最重要的还是没有说出。
他微笑着,那眼睛里却氤氲着蒙蒙的雾气,他说:“舅舅呵,我不想叫你舅舅,可是不知道叫你什么?”
“我能叫你什么?可以叫你什么?”
他的眼睛渐渐闭上,他的头渐渐低垂,他喃喃地说:“我累了,舅舅!真的,很累了!”
他的呼吸渐渐停止,胸膛不再起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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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人,想要嘶声痛哭,却无论如何哭不出。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在心中越挖越深越挖越深。
他轻声地呼喊着:“醒来,不要吓我!醒来,去病,我要生气了!”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那紧紧闭着的眼睫浓黑。
卫青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这是他的孩子,他的骄傲,他一直以为他会是他梦想和生命的延续。
有很多人在大哭,有很多人在拉扯,卫青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不放,刚才,这个人对他说,抱紧我,舅舅,请你抱紧我!
有人在使劲拍着他的肩背,模糊听见有人再喊:“仲卿!你哭出来,哭出来啊!”
他哭不出,他怎么能哭?他的孩子还在他臂弯里,他的孩子睡着了!
是的,睡着了。
他轻轻放下他的孩子,那年青俊美的脸平静而安详。刚才,他的孩子说累了。
替他理好枕头,替他盖好被子,累了,就好好休息吧!他温和地说。
他轻轻拿起他的手,要放回被子里。
忽然,他楞住了,那只完美修长却冰凉的手上,手背靠近内侧的地方,有一个奇怪的伤痕。
就像,被咬的牙印。
是的,是牙印!虽然因为时间过长而变得几乎看不出来,但是,那确实是一个牙印!
清楚的牙印!
那些东西,被忽略被疑虑的东西忽然像闪电一样从眼前掠过:
那葡萄架下的被缚住被蒙住的激情……;那冲动中的缠绵,……异样的激情;……口腔里的血腥味……;刘彻摸摸光滑的手背,笑着说:“你记错了。”
再次看看那只一动不动显得有些扭曲的修长的手,手背上陈旧的印迹。
那手的主人,紧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呼吸,那张年青的俊美的脸,冰冷僵硬的身体,……刚才他说:“我不想叫你舅舅!……”
不是舅舅,是什么?
是什么?
我到底是什么?
卫青脸色煞白,喉头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呻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茫然地向四处看看,满屋里都是人,都是眼睛。审视的,探寻的,锐利的,迷惑的,……各种各样的眼睛!
哇地一声,一口血直喷出来。人也仰面倒下。
满屋惊喊!
那殷红的热血,斑斑点点,溅到了地上、榻上,溅到了衣服,被子,溅到了那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苍白的脸。
天地塌陷了!
问仙
元狩六年,骠骑将军霍去病死,亡年二十四岁。谥号景桓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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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鼎二年。
瑰丽庄严的未央宫,永远都是大汉王朝最神圣最庄严的地方,在这里出出进进的人们,都是大汉王朝权力中心的人。于是,他们仪态庄重,随时随地衣冠严整。
皇帝刘彻早在多年以前,便统一制定了各级官员的品级和冠服,以绛,紫,青,蓝各色为官员品级,文武官员也各不相同。每每一上朝,官员们依品级而站,各色整齐而缤纷。因此,大汉王朝的朝堂,恐怕是有史以来最规整最雅致的朝堂了。
但是,现在,这个规整肃穆的地方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庄严的宫门里,忽然走出三五个穿着怪异的衣饰的人,有的披发散襟,有的麻衣履鞋,有的着红袍,有的着黑赏,有的仙风道骨,有的容颜怪异。他们和这庄严的朝堂格格不入,十分的刺眼。
看到他们,聚集在宫门口的那些庄严的官员们,象是风吹动了涟漪一般,微微的骚动。有的装作没看见,有的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一个似乎刚从郡国回来的中层官员,几乎瞠目结舌地看着这几个怪异的人从他面前经过,愤然道:“这是些什么人,怎么……?”
他话未说完,旁边的人连忙轻轻地碰了他一下,他乖觉地住了口。小声地问旁边的同僚:“怎么,这是些什么人?”
那同僚小声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些,是陛下新近召来的方士们!”
“方士!?”那官员目瞪口呆。方士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么,还如此昂然自得。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同僚,不相信地道:“真的是陛下召来的?”
“唉!……”
那些方士得意洋洋,所过之处,众人皆侧目。
只有那个小小的霍光,身穿青色官服,手捧几卷竹简,稳重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经过那些方士身边时连头都不侧一下。
原来骠骑将军去世后,皇帝吁嘘不已。
尽管他和去病之间,因为某种原因而有过某种困扰。但是,去病的猝然死亡,将所有的嫉妒怨愤和不甘,一切都匆忙带走。还原给皇帝的是一个出色的将军和一个他曾经喜欢过的小孩。
因为去病的赫赫战功,因为卫青深沉的悲哀,也因为当这个年青的将军在小的时候也曾经得到他真心的喜爱。在最后的时候,生命已经终结的时候,皇帝刘彻选择了谅解。
他用刘彻以从来没有过的隆重安葬了去病。
《史记 卫将军骠骑列传》中记载:
“(骠骑将军)元狩六年而卒。天子悼之,发属国玄甲军,陈自长安至茂陵,为冢象祁连山。谥之,并武与广地曰景桓侯。子嬗代侯。嬗少,字子侯,上爱之,幸其壮而将之。”
不仅如此,皇帝还将特别他唯一的弟弟升了官,随侍在自己的身边。
因此如今的霍光,已经是皇帝的奉车都尉,小小年纪就佩紫绶银印,享光禄大夫俸禄。
尽管他太年轻了,身量都还没有长成,脸庞还如此稚嫩,但是他的举动却十分老成。或许,没有了哥哥的荫庇,霍光在一夜之间长成了。
那些官员们窃窃私语着,但霍光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不过他不说,并不表示他不知道。
作为常侍在皇帝身边的奉车都尉,他比他们知道得更清楚。
他知道那个白发苍苍童颜鹤发穿着诡异的龟背长袍的,是个叫李少君的人,据他自己说他已经有七八百岁了;他知道那个穿大红袍的面色黧黑一双眼睛骨碌碌乱转的是会招魂的李少翁;还有那个三缕长须像个白面儒生的人叫公孙卿,……他们都是皇帝召来的方士!
皇帝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