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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极力想从杨朔铭那张虽然年轻但显得很有风霜气的脸上看出点儿端倪来。他非常熟悉这张面孔,并且对它忠心耿耿。然而那一双黑红色的眼睛却平静无澜,每逢焦虑紧张时便会青筋暴起的太阳穴也只是微微起伏,看不出任何迹象。
水井察觉出杨朔铭似乎象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的,也不知道这种感觉该打哪儿说起。水井有些急于想帮这位他们的真正首领摆脱当前的困境,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他挪了一下身子,目光从杨朔铭身上移开,打量着自己的手和捏在手中的带有银质咬嘴的精美烟斗。
杨朔铭抬起了眼睛,清了清嗓子。
“你现在都在负责一些什么工作?有特殊的吗,‘冰火’?”杨朔铭不动声色的问道。
“冰火”。这样称呼水井可是非同寻常的。因为通常,杨朔铭召见他时都是先说话,不叫名字。只有在必要时,才用他的身份代号“冰火”。杨朔铭在这个时候叫他“冰火”,无疑是在提醒他的职责。
“就是处理些文件,履行日常事务,还有练习射击和格斗课程。”水井恳切地回答,“你想让我办什么事吗,将军?”
“将军”这个称呼是杨朔铭的老部下对他的特有称呼,尽管杨朔铭现在是财政部总长,但他的军人身份并没有变,尽管杨朔铭本人在很多场合有意淡化自己的军人身份,但在第二次抗倭之役结束之后,他便和蔡锷一样,跻身将军府,有了“奋威上将军”的称号。因而大家还是习惯称他为将军。对杨朔铭来说,这个称呼有不一样的亲近之意。
“当然有事。”杨朔铭笑了笑,停顿了一下,“呃,你还记得陆建章这个人的事吗?”
“当然记得。”杨朔铭提到的这个名字使水井感到有些奇怪,“此人来头不小呢。当年突遭暗杀,曾轰动一时。”
“我知道,”杨朔铭简短地说了一句,“告诉我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事吧。我很想听听你对他那件事的看法与见解,为我的决定作参考。”
水井凝视着窗外一会儿,设法理清自己的思绪。他知道杨朔铭不爱听杂乱无章的谈话,而且讨厌对方拐弯抹角,哼哼哈哈。他喜欢干脆,一语中的交谈,容不得含糊其词,让他听起来费脑筋。
“陆建章字朗斋,安徽蒙城人,天津北洋武备学堂毕业。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随袁项城训练新建陆军,历任右翼第三营后队中哨官、督队稽查先锋官、左翼步一营帮带。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升兵部练兵处军学司副使;三十一年(1905)任北洋军第四镇第七协统领。后调任山东曹州镇总兵、广东高州镇总兵、广东北海镇总兵、广东高州镇第七协统领。1912年任袁项城总统府警卫军参谋官、右路备补军统领,后改警卫军统领兼北京军政执法处处长。”
“1914年白朗之乱时,陆所部被编为陆军第七师,陆任师长兼西路剿匪督办。同年夏,率部由潼关入陕镇压白朗。1915年升任威武将军,督理陕西军务。陆在陕裁汰陕军,将军行署和各机关人员多用皖籍。他为巩固其在陕西的统治,常大行搜捕**党人,其兵马所到之处,奸yin掳掠,无所不为;还在西安广设ji院,大开烟禁,大增税目,肆意敲诈搜刮陕民。为敛财,他以24万银元将唐‘昭陵六骏’中的‘飒露紫’和‘拳毛蜗’石屏等珍贵文物卖给外人;为逢迎袁世凯复辟帝制,陆在西安物色文人写劝进书,并令各县旅省人士冒充各县代表签名。袁项城称帝后,陆因劝进有功而被册封为一等伯爵。”
“陆在陕所作所为激起了各方人士的不满与义愤,陕民多次爆发逐陆运动。1915年6月,蓝田汤坊岭贺德武等发动民众,包围县城。1916年初,陕西民党密谋起义,因事泄而致失败,株连无辜甚众。1916年3月,遂有西北护国军举事。陆大为恐慌。任命原陕南镇守使陈树藩为陕北镇守使兼渭北剿匪司令前往镇压;同时,又命其长子北洋第一旅旅长陆军少将陆承武率‘中坚团’赶赴富平。不料陈的部下胡景翼阵前反戈,‘中坚团’全军覆没,陆承武本人也被生擒。陈树藩遂乘机宣布陕西独立。称为‘富平兵变’。”
“富平兵变后,陆建章恼羞成怒,滥杀无辜,甚至丧心病狂地要将西安城付诸一炬,后在多方反对、阻拦下才作罢。随之,陆又穷凶极恶的血洗西安模范监狱,300余人被杀害,还有许多无辜百姓惨遭屠戮,制造了空前大血案。陆被人称为‘陆屠伯’陈树藩为取陆建章的地位而代之,便以陆承武的生命要挟,迫使陆建章答应让出陕西督军之职,并向北京政府保荐陈树藩接替。1916年5月,陆建章离陕时,陈树藩召集省城官吏到西安八仙庵送行。八仙庵前排着500多辆大车,装的都是陆搜刮陕西人的民脂民膏。据统计其现金、古董、烟土、字画、皮货、珍宝价值约白银3000万两。已经捞到好处的陈树藩,将陆建章送出潼关,交给河南军队护送回北京。然其回京途中,突遭匪徒劫掠,家财被抢掠一空,妻子儿女俱被杀害,陆与卫队十余人侥幸逃脱,仅以身免。”
“这件事,你怎么看?”水井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朔铭忽然打断了他,问道。
“此事轰动一时,有报纸分析说是陆氏于陕作恶过多,陕地军民恨之入骨,故趁其离境之际,实施突袭;也有人说是护卫之军见财起意,即伪为歹徒以行劫掠。种种解释,不一而足。”水井说道,“然此事离奇之处颇多,绝非报媒所言之如此简单。”
杨朔铭盯着水井,平静地听着水井所说的一切。
“单以做案手法而言,似不是寻常匪徒及地方军人所为。”水井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据查案发时,护送之河南军兵竟然茫然不知发生何事,而陆之贴身卫队共百余人竟然被抢劫者大半打死,其战力之强,实属罕见。放眼国内各省,也找不出这样一支劲旅,除非……”
“你是说,这种事情,民间是玩不来的,是吗?”杨朔铭笑了笑,问道。
“是的。陆氏本人也深知这帮人的厉害,知道自己捡了一条命,所以对此事也就自认倒霉,并未有什么动作。”水井没有说出心里想说的答案,但他能从杨朔铭的眼光中看出来,杨朔铭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
“但更加奇怪的,是陆氏的死情。”水井接着说道,“陆氏至京后,避居不出,冯大总统上台后,任命陆为将军府炳威将军、高等军事顾问,其就此成为直系军阀的一员。1918年,陆又策动冯基善等将反对段祺瑞向南方用兵,遭到皖系的嫉恨,同年6月14日,被诱杀于天津中州会馆。”
“我记得当时报纸上说,是徐又铮动的手。”杨朔铭说道,“这件事,又铮做得的确有些鲁莽了。”
“是,陆建章是冯基善的老上级,又是姻亲关系,陆曾大力提拔栽培冯。冯的原配夫人刘德贞人是河北人,系陆内侄女,1905年与冯氏结婚。故冯对陆一向言听计从。时陆建章由上海到至天津,斯时冯氏亦在天津,正准备赴海外作战,冯的反对向南方用兵,应该和他有关,而在此之前,因其对段祺瑞多有抵制,皖系已把他当作一个危险人物,欲除之而后快。”
“时北方各省督军在天津开会,因此冯大总统暗中授意陆建章的长子陆承武把其父亲叫至天津来,目的是要利用陆建章说服曹锟重新回到直系来,与李纯合作,以掣肘段祺瑞向南方用兵。据说陆建章到天津后,徐树铮将军写信请他到驻津奉军司令部一谈。陆建章自恃为现任将军又是北洋派的老前辈,绝不怀疑会有人下他的毒手。他如约而往,徐树铮殷勤地请他到花园密室中谈话,当其走进花园的时候,就有人从后面开了一枪把他打死了。”
“关于杀陆的原因,据徐树铮将军向政府报告说:‘迭据本军各将领先后面陈:屡有自称陆将军名建章者,诡秘勾结,出言煽惑等情。历经树铮剀切指示,勿为所动。昨前两日,该员又复面访本军驻津司令部各处人员,肆意簧鼓,摇惑军心。经各员即向树铮陈明一切,树铮独以为或系不肖党徒,蓄意勾煽之所为,陆将军未必谬妄至此。讵该员又函致树铮,谓树铮曾有电话约到彼寓握谈。查其函中所指时限,树铮尚未出京,深堪诧异。今午姑复函请其来晤。坐甫定,满口大骂,皆破坏大局之言。树铮婉转劝告,并晓以国家危难,务敦同袍气谊,不可自操同室之戈。彼则云我已抱定宗旨,国家存亡,在所不顾,非联合军队,推倒现在内阁,不足消胸中之气。树铮即又厉声正告:‘以彼在军资格,正应为国出力,何故倒行逆施如此?从不为国家计,宁不为自身子孙计乎?’彼见树铮变颜相戒,又言:‘若然,即请台端听信鄙计,联合军队,拥段推冯,鄙人当为力效奔走。鄙人不敏,现在鲁皖陕豫境内,尚有部众两万余人,即令受公节制如何?’云云。树铮窃念该员勾煽军队,联结土匪,扰害鲁皖陕豫诸省秩序,久有所闻,今竟公然大言,颠倒播弄,宁倾覆国家而不悟,殊属军中蟊贼,不早清除,必贻后戚。当令就地枪决,冀为国家去一害群之马,免滋隐患。除将该员尸身验明棺殓,妥予掩埋,听候该家属领葬外,谨此陈报,请予褫夺该员军职,用昭法典。”。。。
(三百一十八)策划和诱导
(三百一十八)策划和诱导
“陆建章一案当时极为轰动,据说段芝泉听说后,也是惊诧莫名。”杨朔铭点了点头,说道,“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杀陆之后,徐树铮通过长途电话嘱咐国务院秘书长方枢拟就一道命令,请冯国璋大总统盖印发表,我记得命令全文是这样的:前据张怀芝、倪嗣冲、陈树藩、卢永祥等,先后报称陆建章迭在安徽陕西等处,勾结土匪,煽『惑』军队,希图倡『乱』,近复在沪勾结『乱』党,当由国务院电饬拿办。兹据国务总理转呈,据陆军部次长徐树铮电称:陆建章由沪到津,复来营煽『惑』,当经拿获枪决等语。陆建章身为军官,竟敢到处煽『惑』军队,勾结土匪,按照惩治盗匪条例,均应立即正法。现既拿获枪决,着即褫夺军职勋位勋章,以昭法典。”
“他这是把总统当成盖章机器了。”杨朔铭笑了笑,说道,“冯国璋大总统当时吓得心惊胆战,据称接电当天还拒绝盖印,后反复斟酌后,终于同意盖印发表。”
“徐树铮虽为陆军部次长,但无权做此处置,这次先斩后奏地杀了一个现任将军,可以说是骇人听闻。”水井说道,“但问题在于,陆建章再傻,也断然不会以驻津军队及各省督军为煽『惑』的对象,尤其不会以陆军部次长徐树铮为煽『惑』对象。徐树铮杀陆,怕是另有隐情。”
“不错。”杨朔铭说道,“只是这当中的隐情,别人怕是无从知晓了。”
“当陆建章被扣的消息传到北京时,段祺瑞生怕他被杀害,立刻叫曾毓隽坐汽车赶到天津来阻止,可是等他到达已经执行。曾第二天回到北京,带了一包文件给段看,段看过以后还连说:‘该死,该死!’,但文件的内容,并没有公开。”
“杀陆事件发生后,李纯和陈光远都有电报质问『政府』:‘陆建章未经审判而被杀,死后又夺去官勋,此后军官人人自危,从何取得保障?’段祺瑞也觉得此事徐树铮做的有些过了,乃赠给陆建章家属5000银元,以表示北洋袍泽之旧情。徐树铮后来补发了一个通电,提到陆建章在谈话中破口大骂总统和曹督军,表示陆死有应得,并非因为派系的斗争。段祺瑞当时还顾虑到冯玉祥是陆的姻亲,因此以冯部开赴欧洲为理由,晋冯为中将,开复他的原官,又授以勋四位,以安其心。而冯不仅绝口不提陆建章被杀这件事,且自告奋勇,愿意调往前线以阻挡德军前进。”
“自陆被杀起,冯国璋大总统便托病不见客,似乎是怀着一种心病,害怕皖系还要进一步追究责任,因为陆建章的儿子陆承武发出过一个电报,指责他对这个凶杀案完全采取了不负责任的态度。”
“此次杀陆事件,实为北洋系分裂之开端,自此皖系对曹锟的直系就不能无所顾虑。事实上曹锟也感觉到徐树铮的手段过于狠辣,因而自己也不能不怀有戒心。但是皖系后来抛出了和解的姿态,段祺瑞信誓旦旦地保证,副总统问题一定照原约办理,决无变更。徐树铮也说:今后并不要求他再到汉口主持军事,只要不反对欧洲的作战计划,让别人去打,副总统就可稳稳到手。曹锟得知消息后,虽仍有些摇摆不定。但大体上是安心了,自此直皖两系暂时相安无事。”
“陆建章被杀,使两个人同时给人以极可怕的印象,第一个当然是徐树铮。他当时才39岁,且和陆建章的儿子陆承武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