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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在取舍之后,觉得贸然北上是一个很冒险的主意。”
范闲想了想,当时叶家的事情还没有爆发,朝政基本上处在皇帝和母亲属下这拔人的控制之内,按道理应该没有什么内患。至于外敌……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力量可以吓住强大的庆国国家机器?
“神庙。”肖恩似乎猜到了范闲在想什么、给出了一个参考答案。
范闲摇摇头:“一个过于虚无飘渺的对象,不足以抵挡住人类的野心或者说是权力欲望,一统天下,四海归一,对于一位皇帝来说,诱惑太过巨大。”
肖恩微微一笑,承认了他的这个说法:“南北之间,连年征战,就算南庆打挎了齐国,但如果要真正的稳定住局势,消灭所有的复辟力量,至少也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更何况,你不要忘记了东夷城……人间九品高手最集中的地方,这股力量虽不足以保家卫国,开疆辟土,但如果是纠结成棍,在四顾剑那白痴的带领下,还真有可能做出些疯狂的事情来。”
“三角形最稳定,三国鼎足而立,其实也是最稳定的一种架构。”范闲点了点头,“就算三方势力强弱有所差别,但谁想率先打破这种平衡,都最可能受到反噬。”
“庆国如今的朝廷也是一样。”肖恩看着他,似笑非笑,“皇帝,臣子,还有你口中那位看似疯狂,实则阴险无比的长公主,构成了你所说的三角,谁想率先打破这种平衡,谁就会吃亏。”
这些天里,范闲也不避讳,讲了一些庆国朝廷里面的事情,反正又不是什么秘密,如果面前这个老人回北齐后能够不死在自己手里,也一定有很多方法知道。
范闲太阳穴有些隐隐发痛,不知怎的开始想念司理理温柔的手指,轻声说道:“如果大家够聪明,先维持着眼下的平衡再说吧。”
“不可能。”肖恩看着他,“因为你先动手了,所以对方一定有反应,我敢打赌,如今的京都,早就已经乱成一锅粥,范大人此次送我回北方,倒恰好错过了这场热闹,不免有些可惜。”
范闲一惊,便开始听着肖恩有些冷漠地开始分析京中的局面。
第四卷北海雾第三十五章京中杀人细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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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远比北疆温暖,春意早上枝头,催开朵朵花朵。每到夜里,万家灯火闹春桥,十分热闹,十里红烛映花河,万般香艳,正是踏春赏春弄春亵春的好时节。
但到了白天,京都却有些安静,似乎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有些难禁春困,懒懒地不欲多动,所以街上前没有太多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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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一位面带阴沉之色的书生,搀着一位妇人从京都的东城门里走了进来。这二人的表情动作不似母子,也没有去客栈居住,而是直接去了京西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只有极少的人知道,这宅子的真正主人,是都察院的一位御史大夫。
春困不可档,但可以惊醒。三月中的某日,如同春闱之后的那日般,无来由几道春雷劈过,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降了下来,浸湿了京都里的每一座建筑,每一条小巷。
在监察院四处从江南索回相关贪官盐商之后,科场弊案终于审结了,除了一位侍郎被判流三千里,其余一共十七位涉案官员都被判了极刑,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而且铁证如山,没有哪方势力敢再多嘴,也没有哪个文臣敢提出丝毫意见。
礼部尚书郭攸之也判了斩刑,这是庆国开国以来,获死罪的最高级官员,消息一出,朝野震惊,据说连太后都到陛下宫中求情,但是皇帝陛下一番温和言辞之后,又抹了些天子之泪,改成狱中绞刑,留郭尚书全尸,太后方自黯然,不再多言。
与郭攸之一道赴死的,还有十六位官员。
……
雨点缓缓从天上坠落下来,落在京都平日里最热闹的盐市口地面上,却依然没有驱赶走那些冒雨观刑的京都百姓。
十六位身着白色刑衣的官员,跪在早已搭好的木台之上。衣上早已是血迹斑斑,想来是受了不少的大刑。这些往日光鲜的官员,如今却是面色丧败,头发胡乱纠结。看着凄惨无比,只是不知道监察院用了什么手段,有些精神强悍些的犯官强自睁开无神的双眼,想在观刑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亲人,嘴唇大张,却始终喊不出话来。
奉旨监刑的三司与监察院一处代办沐铁坐在蓬台之下,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沐铁面无表情,但其余的文官们脸上却有些不自在。那些刑台之下待死的犯官,都曾经是他们的同僚,也曾在花舫上一同快活过,在酒桌上一同醉过,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
雨水落到盐市口旁边酒楼的屋檐之上,再沿着瓦片边的水道往下汇流,集成一道由天而至的小瀑布。此地的楼房极多,所以小瀑布也有十数条,像白龙一般击打着青石地面。发着啪啪的声音。
有高官站起身来,高声宣旨,只是被这些小瀑布的啪啪声一犹,显得有些听不清楚。围观的人群只看见他的嘴在动着,却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只见最后那位高官面色一肃。厉声高叫道:“斩!”
围观的百姓听清楚了这个字,马上兴奋了起来。发声喊便往前挤去,想离木台近些好欣赏这种难得一见的热闹。
木台上的刽子手啐了一口唾沫。抹去脸上的雨水,将大刀背至身后,一脚向前,伸出左手轻轻摁了摁第一位犯官后颈,砍认了骨节的位置,然后大吼一声,刀光一闪!
刀落之时,像是利刀斩入猪肉一般发出声闷响。
刷的一声,鲜血从那无头腔孔里喷射了出来,溅得老远。那名犯官的头颅颓然落到木台之上,似乎还在恐惧着庆国朝廷这把大刀,咕隆咕隆地滚了起来,竟是借着雨水流势,一直未停,滚到了木台边,落了下去。
看见一个睁眼惘然,满是血污的头颅落到自己脚下,先前还兴致勃勃的京都百姓们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头颅滚动之处,留下一道血痕,只是被雨水一冲,迅疾淡去无踪。
……
直到此时,观刑的百姓们才发出一声喝彩,但叫好的人并不怎么多,也不怎么整齐,显得有些廖落。高台之上,坐在最下手椅上监刑的沐铁面上露出了不豫之色。
紧接着刽子手又是一刀,又是一个头颅落地,又是一道血光上天,又是一阵惊呼,又是一条性命从此不在。执刑的刽子手一共有三个,不过片刻功夫,十六名把官便被齐齐斩首,只留下满地污血与尸首。
随着斩首的进行,围观的人群渐渐胆大起来,喝彩的声音也是一声高过一声,最后那位礼部奉正的头颅终于惨然离开自己身躯的时候,那听好的声音更是震天一响!将这漫天雨丝都吓得飘离起来。
几位京都府的衙役在人群里忙着找先前落下的犯官头颅,却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一会儿之后,一条黑狗从人群里跑了出来,嘴里叼着一个头颅,锋利的牙齿咬着那头颅上的耳朵,一双狗眼四处瞥着,狗眼里的光芒却无来由让人感觉一片阴寒。
“汪!”黑狗屁股上挨了京都府衙役一刀鞘,吃痛松开嘴里叼着的头颅,哀鸣数声,蹿进了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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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数日,连番动作再出,刑部尚书因贪赃枉法事发,被监察院在他的三姨太别院中搜出金银若干,犯禁物若干,上报朝廷,转大理寺议处,夺职降为夷州州判,竟是直接由从一品降成了从七品。
夷州远在南方,多瘴气热毒,只怕这位刑部尚书韩志维再也没有回到京都的那一日。
而都察院御史郭铮表面上似乎没有受什么影响,但依然被朝廷寻了个由头,直接赶去了江南。江南虽然是水美人美之地,但监察院四处在江南早已布满人手,只看什么时候动念头,把他如何。
朝中的文官系统一方面是因为宰相的关系,一方面也是觉着监察院手握实据,而且下手不是太狠,所以并没有抱成一闭,因为此事而对监察院大加攻讦。
但所有的官员都知道,这是报复,这是监察院因为那位远在北域的提司范闲,对于刑部大堂一事赤裸裸的报复。
……
报复与反报复,控制与反控制,直到最后达成一种默契的平衡,是庆国官场这几十年来不变的主题。所以没有人想到,当监察院与宰相的报复很宽容地停留在一定限度下时,来自于信阳及皇后处的反扑,依然如此快速的到来。
前面提到过的那位年轻书生,正是此次因为家中老父去世,所以不能参加春闱的贺宗纬。他是大学士曾文祥的学生,一向与郭家走得亲近。没料到在家乡时就听见那条爆炸性的消息,尚书大人在狱中待死,家产被抄,自己的好友郭保坤更不知道流落去了何方,最让贺宗纬有些愤怒的是,东宫的太子竟然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伸出援手!
与贺宗纬一道入京的那位妇人,说来身世更是离奇,竟是吴伯安的妻子。那位吴伯安正是长公主安插在相府里的一位谋士,去年劝唆着林家二公子与北齐方面联手,想在牛栏街刺杀范闲,不料最后却惨死在葡萄架上。
林若甫身为宰相,对于这个害死了自己唯一正常儿子的吴伯安自然是恨之入骨,虽然吴伯安早死,但吴家在山东一地仍有不少家产。当地的官员正是宰相大人的门生,所以奉着上意,对吴家好生折磨,短短半年时间里,也不知投刮了多少银两,更将吴伯安的亲生儿子无故索入狱中,大刑致死。
这位妇人虽不识文墨,却也知道宰相势大,断不是吴家可以抗衡,但心伤儿子惨死,竟是将心一横,单身一人往京都里闯准备告御状。
在城外稍歇之时,这位可怜的吴氏很“凑巧”地恰好遇见了回京的贺宗纬。
贺宗纬是个聪明人,一听之后,便知道此事大有可为之处,便好生安慰那吴氏妇人,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替她谋个公道。
入京之后,贺宗纬凭借老师的关系,暂将吴氏安顿在了一位告老御史的府第之内。在那些天里,经常有些神秘的人物出入府第,温言细语的问吴氏,关于家乡惨剧的一些细节。
贺宗纬有些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只是当吴氏有些惶恐不安地向自己发问时,他才会堆起满脸微笑,安慰她说,朝廷的正义官员正在着手,宰相大人马上就会垮台。
老御史府的花园有些破败,站在假山之后贺宗纬脸上闪过一丝微微的得意,将怀中信阳方面的密信毁掉,想到宰相垮台之后的京都官场,不由想到了相爷的亲家范尚书,想到了那位有些冷漠的范家大小姐,心头微热。
第四卷北海雾第三十六章油伞骨中一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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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数日,都察院的御史便开始集体上书,参劾宰相林若甫阴夺他人家产,谋害百姓性命,此事一出,朝野震惊,但由于吴伯安本身就顶着个北齐奸细的帽子,所以一般而言,舆论还是倾向于宰相这边。
可是便在吴氏入大理寺述供的途中,却又遇见了一场无由而至的刺杀,不知道是吴氏命大,还是宰相命太差,当时二皇子正与靖王世子游于街中,恰逢其时救了下来。
如此一来,事情的味道就开始有了些变化。
传闻深宫之中,皇帝陛下曾经问过太子与二皇子,此事究竟如何处理,太子在沉默之后说道证据不足,而且宰相大人于国有功,不可轻信人言,二皇子虽然当街救了吴氏,也仍然与太子弟弟一般保持着一种沉默的态度。
毕竟宰相乃百官之首,无论如何处理,都将引起轩然大波。
只是当夜靖王从自己儿子口中听闻此事,悖然大怒,十分难得地进宫与皇兄一夜长谈,具体谈的什么却没有人清楚。皇帝陛下当夜翻拣着这十几年来的奏章,看着户部的银钱,看着那些宰相大人一手辛苦做出的政绩,默然无语,只得一声叹息。
……
“山东路刺史彭亭生……嘿,是十一年前中举的,那时候我初登相位,觉着这学生很听话。”宰相林若甫今年四十多岁,面色却显得有些苍老憔悴,“但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听话,你应该清楚,我没有让彭亭生做这些事情。吴伯安已经死了,若我真想拿他家人出气。岂会如此简单。”
“或许彭大人暗中揣摩相爷的心思,所以做了这件糊涂事。”林若甫的心腹友人袁宏道微微皱眉。
“噢?”林若甫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轻声说道:“可是彭亭主不是糊涂人。如果不是相府出去的命令,他断不会拿自己的官声做赌注。更何况前天在京中当街杀人,这事情又是谁做的?为什么会查到相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