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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一开,监察院官员们鱼贯而入。在面面相的京都府官员注视下,占据了正堂上地有利位置。将孙敬修围在了正中。
黑色官服地监察院官员一分开,从当中行出一人。正是监察院一处头目沐铁。这位面色如铁的官员冷漠看着孙敬修,问道:“大人令下官来问大人。究竟想好没有?”
孙敬修再叹一口气,面色挣扎半晌后,双腿似乎忽然无力,啪的一声跪到了地上,低声说道:“臣知罪,不敢乞公爷原谅。此幕一出,满场俱哗,所有的人都感到了无比震惊,他们不明白这位一直禀承太后旨意,在京都里死命捉拿范闲的府尹大人,为什么会在监察院官员临门时,竟是不思抵抗,就这般降了!
沐铁依旧面色如铁,似无所动,心里却一样是震惊无比,他今日领命前来稳住京都府,本以为要面临着人生中最惨烈地一场厮杀,却不料言冰云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便让他这般来了。
一入京都府,只见满府光明,沐铁本以为中伏,不料事态果如小言大人所说般,顺利地出奇!
孙敬修跪在地上,面色异常惨淡,左手将乌纱抱在臂内,心里想着自己实在是迫不得已,且不说京都府能否与监察院硬抗,主要是先前后园里,和那位白衣公子的一番谈话,实在是让他无路可退,只能投降!
直至今夜,他才知道,原来范闲竟在自己的府中躲了数日,这次京都之变的发动地,竟是就在自家后园,就在自己闺女的房中!
此次突宫的刺客,竟然有四百人是用的京都府文书,偷偷地潜入了京都!
只要这件事情被捅了出去,不论今夜自己如何表现,肯定也会不容于太子殿下,不容于长公主,那方面一定会认为自己是范闲一方的奸细。
所以他无可奈何,只好做出了一个艰难地决定,全面地倒向了范闲——反正会被人认为是小范大人的人,那干脆便变成小范大人,至少还可以活下去。
今后地前途,安危……颦儿应该会替自己说话吧?
孙敬修想到这点,不由气血上冲,险些气的昏厥了过去。那些突宫刺客入京地文书关防,都是从自己书房里发出去,除了颦儿那丫头,还有谁能冒充自己笔迹,偷用自己地官印,还不被下属们怀疑!
下辈子再也不生女儿,女儿的胳膊肘总是往外拐地。被逼反水的京都府尹孙敬修无比悲哀地在心里想着。
皇城的战斗结束后不久,大队禁军便强行从正门突入了后宫,在逾千虎狼般的军士面前,已经六神无主的内廷侍卫与太监们,很明智地选择了投降,纵使有些强硬之徒,也不过成了禁军扫荡之下的死尸。
后宫里暂时回复了安静,隐约能够听到整齐的脚步声,甲胄撞击所发出的啪啪响声。
范闲脸色沉郁地推开了东宫的大门,将驻留此地的突宫剑手留在了宫外,看着一路的死尸,走入了这间新修复不久的宫殿之中。
在含光殿里,范闲表现的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多么的失望。没有捉住太子和长公主,这等若是在自己的计划上撕开了一条大口子。
可能永远无法修补好的一道口子。
他看着畏缩围在一处的太监宫女,半晌后沉默地低下头来,似乎可以听到遥远的宫墙外,已经有马蹄声正在响起。
他知道这是幻听,不过他相信大皇子行军的速度,既然宫中已经基本控制,那他肯定已经分出大队,开始向着京都的纵深挺进,力图控制更大的范围,只是会小心翼翼地不要和十三城门司接触擦出火来。大皇子和他一样,既然动了手,便不会留手,禁军和监察院,此时正在京都里拼命追索太子和长公主的踪迹。
最关键的是,婉儿和大宝被长公主带走了,没有救回自己的亲人,让他愤怒而沉郁起来。走入殿旁一个安静的房间,看着那个箕坐于地的太监,看着太监脸上的痘痕,范闲心中大怒,转瞬间却是心头一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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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多情太监无情箭
看到范闲沉着脸走了进来,失魂落魄的洪竹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了他的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此时东宫这间房间四周没有别的人,只有站立着的范闲与跪着的洪竹,外间的幽光透进来,将二人的影子打在了墙上,看上去有些诡异。
范闲盯着洪竹一片失神的面庞,垂在袖边的手握紧成拳,又缓缓松开,有些疲惫说道:“这事情,我需要一个解释。”
洪竹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歉疚与深深的自责,但他只是又低下头去磕了个头,并没有解释什么。
是的,洪竹便是范闲在皇宫之中的最大助力。范闲之所以敢于靠着两百人就突入后宫,一举控制含光殿,依靠的便是他对于后宫情势的完全掌握,对于大内侍卫的分布及各方贵人的生活细节的了解。
而这一切,都是在这两天中,洪竹甘冒奇险向宫外传递的情报。这名青云直上的小太监本来被调入含光殿中,但后来太子归东宫后,又十分不舍地要了回去。
太后既然属意太子继位,自然不会阻止他这个小小的要求。于是洪竹成为了皇宫里最奇特的那个人,他曾经在御书房里捧过奏章,曾经在含光殿里服侍太后,曾经在东宫中与皇后相依为命两个月。
出奇的是,所有的贵人都欣赏他。喜爱他,范闲也不例外。
只不过从来没有人知道,洪竹是范闲在宫中地眼线。由宫门直突含光殿一路上的那些丙值侍卫,之所以会蹊跷中毒,无法抢先预警。则全部是这位太监的功劳。
范闲突宫能够成功,洪竹居功至伟,然而此时的范闲,看着他的眼神并不怎么温柔,需要他给出一个解释。
太子和皇后在东宫之中,在洪竹地眼皮子下面,他们是怎么能够在如此狂雷般的突宫行动中反应过来,从而在范闲的利剑到来之前,逃了出去?
范闲的拳头握紧了起来。阴郁的声音从他的牙齿缝里渗了出来,冷笑说道:“是你通风报的信?”
洪竹不敢看范闲寒冷的双眸,重重地点了点头。
范闲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是在造反,不是在玩过家家!”
为了怕东宫里旁的人听到,他地声音没有提高,但内里的情绪却是渐渐燥狂起来。
“你怎么了?心软?”范闲的眉头皱的极紧,用奇快无比地语速阴寒道:“你的心软会害了整个庆国!”
他往脚边的地上啐了一口,恨恨骂道:“我千辛万苦才入了宫。结果你玩了这么一出,你不想活下去倒也罢了,可宫里这些人怎么办?你这是逼得我天不亮就要准备跑路!”
范闲难得的愤怒起来,因为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如此周密的计划,调动了自己花了无数时间心思藏在宫中的钉子,却因为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原因,出了这么大地漏子!
为什么?为什么!范闲盯着洪竹的脸,眼中闪着阴火。
“太子对奴才极好。”洪竹跪在范闲的面前。忽尔哭了起来,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沿着他年轻的面庞进入衣衫,“皇后娘娘很可怜。我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忍住。”
洪竹大哭出声。鼻涕眼泪在脸上纵横着:“大人杀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了,秀儿被我自己害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要害死多少人……都是我的罪过……我的罪过。”
范闲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先前已经骂了,但根本没有想到,洪竹放太子和皇后走的原因,竟然真的就是……心软!
“广信宫那边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范闲地眼角抽搐了一下,心脏感到了一丝寒冷,看着跪在身前的太监,忽然开口说道:“你站起来。”
洪竹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站起来!”范闲压低声音咆哮道。洪竹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却是忽然感觉胯下一痛,不由痛呼出声。范闲缓缓将手收了回来,脸上带着复杂至极的情绪,看着洪竹一言不发,片刻后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洪竹脸色惨白,惊恐万分地看着范闲,但旋即想到,自己既然在事发之前暗中通知皇后和太子逃走,只怕这条命已经没了,事已至此,那何必再怕什么。
于是他站直了身体,看着范闲一言不发,只是眼眸里的浓浓欠疚之意挥之不去。
出乎他地意料,范闲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在无比愤怒之下取出剑来砍下他的脑袋。范闲只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一个人向着东宫地外面走去,背影显得有些孤单与落寞。
洪竹怔怔地看着范闲的背影,不知为何又哭了起来。
范闲走出东宫的正门,再也听不到洪竹地哭声,恼怒无来由地少了许多,只是心里却有些空荡荡的。
他挥手唤来下属,令他将东宫及广信宫的所有宫女太监押至辰廊处的冷宫地带集体看管,便一个人走入了皇宫的黑暗中。
洪竹的临时心软,给他的计划带来了无法弥补的损失。在一刹那间,愤怒的范闲,确实有杀人的冲动,只是这抹冲动马上就消息失踪,因为他听到了秀儿这个词。
在杭州地时候。他就曾经想到,那位宫女的死亡,会对洪竹的心境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清楚,洪竹不是一般的太监。他是个有情有义地太监,不然范闲也不敢将那么多的大事托付于他。
只是范闲没有想到洪竹竟然多情如斯,竟会在宫变这种大事中,还会心软。
由此可见,太子着实是个宽厚的人,有情的人。而且身怀秘密的洪竹,在太子被逐南诏的数月间,和可怜至极的皇后,在东宫里相依为命。或许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情愫。
洪竹是多情太监,对范闲有情,所以才会冒大险掀起宫乱,助他进宫。他对太子有情,对皇后有情,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放手。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动物,尤其是洪竹这样一个比读书人更像读书人地太监。
“或许是自己太过无情,才想像不到人们居然会如此有情。”
他在心里想着,不自主地联想到胶州水师里的许茂才,唇角浮起了一丝自嘲的笑容。
许茂才和洪竹是他在庆国朝廷里扎的最深的两根钉子。但偏生就是在这场震惊天下的朝堂大乱中,这两根钉子却都拥有了自己的想法,给范闲的计划带来了极大的恶处。
但如果没有许茂才,范闲根本无法从大东山下的深海中脱身,如果没有洪竹,范闲连后宫都无法进入,所以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怪罪这些亲信什么。
他舍不得杀洪竹,不忍怪洪竹,只是有些无奈地想到。在以情动人这方面,太子已经修练地比自己更强大——太子偶尔有真性情,而自己此生却是虚伪到底。
禁军已经在监察院部属的帮助下肃清了后宫,大内侍卫们被全数成擒。应该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浪来。范闲沉着脸回到含光殿,并没有进去看太后。安慰老三那些家人,只是对守在宫外的荆戈低声吩咐了数句。
荆戈面色微异,似乎没有想到提司大人在此大胜之际。居然就在考虑失败的问题,但他没有询问什么,伸出右掌按紧了脸上的银色面具,单膝一跪领命,便带着入宫二百人中的一部分黑骑高手,出宫而去。
含光殿的安全控制,便在这一刻起,转交给了禁军。
庆国历史上第一次宫乱的两位主谋者,在那枝烟火令箭冲天约半时之后,终于在高高的皇城城墙上会面。
范闲对全身盔甲地大皇子沉默行了一礼,大皇子面色沉重,虽盔甲在身,依旧郑重回礼,夜风忽至,吹的大皇子身上的大红披风猎猎作响,吹的范闲身上那件黑色监察院官服如浆洗一般硬挺。
皇城上紧张巡守地禁军将士们看着这一幕,不由心折,忽然涌出说不出的信心,庆历元年来,大皇子领兵西征,声威渐起,未尝败绩,而范闲执掌监察院后,更是俨俨然成为了陈萍萍第二,只是比陈老院长要更光鲜亮丽地多。
如此二位皇子,如同他们身上的战袍一般,炽热的鲜红,冷漠地纯黑,光明与黑暗联手,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抵抗。
范闲与大皇子直起身来,没有说什么,便来到了角楼的外侧,注视着高高皇城脚下平静的广场,远处隐隐传来的厮杀声,和更远处极引人注意的几个火头。
二人不需要说什么,准确来说,自大东山之事暴发后,二人根本没有见过面,说过话,可是便一手促成了今日的宫廷暴动。
这依靠的便是二人对彼此的信任与信心,这种默契,并不是以利益为源泉,而是以历史为根源。这二位皇子在天子家中,都是被侮辱被忽视的那一部分,他们的母亲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