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起话来很简洁,很平淡。这些年,我们之间有过极严重的冲突,在这种时候他也不激动,仍然是淡淡的,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
到芝加哥的第二天,成怀仁把我们接到他的公司。在他办公室里,我们才知道他就是做饮料设备生意的。
从他公司墙上的示意图里,我们看到他们的业务遍布欧洲、日本、四小龙……我和成处长开玩笑说:“您可真不愧是中央机关的领导,我算领教了什么叫守口如瓶。”成处长挺不好意思,用手挠着头“嘿嘿”笑。成怀仁解释说,因为忙,加上国内市场不成熟,所以他这些年很少和国内联系也没回过国,“他们(指成处长)也并不很清楚我到底在干什么”。
成怀仁的公司与他的办公室,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且不说其办公条件比我们省长的办公室都要豪华得多。那几十台闪烁的计算机,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压低的嗓音,匆匆的脚步,快速运转的复印机……在国内,很少能看到这样的工作气氛。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们都是第一次见掌纹识别的电子门锁,那玩意儿一下子就能把人带进惊险小说似的氛围里,弄得人说话都小声小气的,不敢高声。
我暗地里留心算了一笔账:在他外间的大办公室里有四十多人,加上他介绍的在世界各地的办事处与散在外面的销售人员,按照当年美国人均收入计算,光是人员工资,就是一两百万美元;那么营业额呢?显然是一笔天文数字。我尊敬有本事的人;我不能不对这位同龄人刮目相看。当时,我就是有天大的想像力,就是做梦,我也无法想到这一切的一切居然会是租的,包括那位气质高雅、姿容出众的美国姑娘——朱迪小姐。当时如果有人告诉我这一点的话,我一定会认为说这话的人不是疯了就是别有用心。
男人的天方夜谭(5)
现在分析起来,我们被解除了思想武装的原因——请相信我不是为了替自己辩护,至少不仅仅是为自己辩护——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国内宣传的影响。
这些年,直到今天,我们看到、听到了太多太多海外华人华侨如何如何成功、如何如何爱国、如何如何渴望为祖国现代化作贡献等等诸如此类的说教了。我敢说,这种宣传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自欺欺人的一厢情愿。它掩盖了一个基本事实,就是特定社会存在的人,一定具有无可逃避的特定属性。资本家就是人格化了的资本;商人的基本追求就是利润的最大化。
我认为这没有什么可怀疑,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说的。
我们的宣传却总是要刻意地回避这一点,总是喜欢把经济行为泛政治化、泛伦理化,把它套上一层政治的或伦理的光环,故意把本质上极为冷酷的国际商业交往弄成灯红酒绿、友爱情深的一团锦绣。据说这种极片面的宣传,是为了进行爱国主义教育。这真是荒唐可笑!建立在虚假信息上的东西,怎么可能与严酷的现实对抗呢?它的直接危害,就是在霍霍磨刀的海外商业对手面前麻醉自己人的警惕,造成一种极幼稚的侥幸心理、懒惰与无能。
这种愚蠢的、几乎等于为虎作伥的宣传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领导机关的极左思想?新闻从业人员的幼稚无知?我不知道。但我痛切地感受到:是这种宣传教育,使中国的企业家在参与国际市场竞争时显得幼稚可笑,其行为与心理正好和美国人的作法相反:
美国人是先做生意,从不讲什么情谊。在做生意的过程中,有可能的话自然而然地成为朋友,成为合作伙伴,也有可能成为陌路人,成为竞争对手,甚至敌人;我们是友好交往,重情重义,先交朋友,再做生意,充满了礼尚往来的真诚。孰不知,在对方眼里,这完全是莫名其妙的愚蠢幼稚。
我们五个人,真的是交朋友去了,光是高档礼品就带了满满两大箱。
景泰蓝、茅台酒、苏州刺绣、黄杨木雕……现在,我们曾送过礼品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和我们还有交往,百分之百的是在糟蹋钱。有一次,在我们的再三邀请下,一个美国人喝了一杯茅台酒;事后,他对别人说“从来没喝过这么可怕的酒……”我相信他没有恶意,是习惯和文化差异造成的。
可在当时,我们就是这样一厢情愿地在做事情,花了钱、送了礼,还被人家看成是活该倒霉,是莫名其妙的乡巴佬土老冒。你能怪人家吗?
我们就像一个懵懵懂懂而又充满激情的傻丫头,一头扑进了成怀仁的怀里,把他当成了可以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哪里会想到,那是一个早就张好网、冷冷地等在那儿的采花贼呢?
五
几句话谈下来,成怀仁心里有数了。
第一,这五个人对美国的了解,差不多停留在大陆报刊宣传与世界知识手册介绍的水平上;第二,他们即便懂英语,也是中国式的哑巴英语:借助词典能读、能看,听不懂、说不出;第三,基本谈不上具有专业知识。原来以为那位总工程师懂专业,结果一问才知道,此公二十五年前毕业于天津轻工学院机械专业,此后在省计委项目处一口气搞了二十多年项目审计。这位总工基本是个外行了:对计算机程序控制的生产线所知有限,所提问题差不多全是六七十年代的机械常识,成怀仁都不好意思翻译给美国佬听。
听堂哥说,鲁军请他来做总工,主要是因为他在省里特别是在国家主管部门的关系多。
那位项目负责人——未来的王厂长,主要的职责,似乎就是给鲁军拎包、开门、倒水、点烟、拿资料;而那位省厅厅长,则是个典型的官僚:哼哼哈哈,不学无术。美国厂家执行副总裁介绍设备性能、技术参数与经济技术指标时,他老人家居然四脚拉叉地仰在沙发上睡着了,鼾声大作,涎水一直淌到领带上。难为他还箍了条领带。
成怀仁注意到,鲁军的脸“唰”地红到了颈根,在空调开得有些冷的房间里,他的额角霎时间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在这五个人中,成怀仁已经看出,只有这位同龄人还值得认真对付:从到了美国起,除了睡觉,成怀仁就没见鲁军闲着。不是看书、翻资料,就是问东问西,问题极多极烦。偶尔,他也会表现出刚到美国来的人经常会发生的愚蠢。比如,在成怀仁以厌恶的口吻,谈到黑人兄弟给美国社会带来的诸多社会问题时,鲁军一下子表现出了毛泽东式的敏感:“你一个中国人怎么也跟着白人闹起种族歧视来了?”成怀仁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句:“我对政治说教不感兴趣。”噎得鲁军半晌说不出话来,车厢里一阵死寂。多亏堂哥打了个哈哈,才把这难堪岔过去。
自视极高但不乏理性的成怀仁,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去过北大荒的少年新贵,并不愚蠢,其智商与悟性决不在自己之下。而且他也同样读了大量的书。这个人不贪小,不爱钱,是个工作狂式的人物。这种人的最大特点是野心,是视政治前途为生命。年轻,精明强干,精力充沛,急于干出成绩来。这种人的心理盲区不明显,不过,按现代生理、心理学的规律推断,这种生命力旺盛的人,进取心、占有欲和性欲望也都会很旺盛。他们最常见的毛病就是患“寡人之疾”;一旦他们认为不会危及到自己政治前途,或者自以为安全时,便十有###会犯病。成怀仁见过很多这种人。从堂哥的介绍中,鲁军在此方面似乎很干净。不过,谁知道呢?听堂哥说,他是北大经济系毕业的,给那位改革派省长当过秘书。
男人的天方夜谭(6)
接触下来,成怀仁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可是另一口长期压在心底的恶气,却被勾起来,梗在了胸口愤愤难平。使他撒了弥天大谎之后隐在心里的内疚与不安几乎荡然无存。
还在北大荒时,成怀仁就曾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人品、能力、苦干都不如自己的人,在“两招一征”(即招工、招生与征兵)或提干中远走高飞了。他真希望能被推荐去读书,哪怕是农学院。为了争取表现,他曾在那片黑土地上累吐过血。
可是,有靠山的走了,善钻营的走了,有钱送礼的走了,有姿色肯献出贞操的走了,惟独他走不了。长夜漫漫,他在煎熬中企盼,在遥遥无期中煎熬。八年间,看不到任何希望。
考上大学后,他曾经以为从此可以凭本事扬眉吐气了。然而,种种迹象表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一批看不出何德何能的小青年突然成了县团级、司局级,甚至省军级。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好爹好妈。
成怀仁的心寒透了。从此,他不顾一切地选择了出国留学的道路。当飞机在虹桥机场腾空而起的一霎那,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回这个让人伤透了心的国家了。
当轻工厅长的鼾声骤然响起时,成怀仁心中的愤恨被极为猛烈地勾起来了:
在外国人面前的羞耻、对素餐尸位者的蔑视,凝成一股寒风,迅速将他心底对祖国的一丝温情扫荡殆尽。你看吧,就是这样一些做官有术、做事无能的庸碌之辈!就是这样一些丢尽了国家脸面的人,却在掌握着国家的权力。只要可能,他们还会把这权力传给他们的儿子、孙子,子子孙孙传下去……
是的,这笔钱掌握在这种蠢猪手里,我不赚,也会让美国人、德国人、日本人,或者随便什么破烂人赚去。我要不择手段。是的,不择任何手段也要把这笔钱赚来。
可能就在那一刻,成怀仁不再犹豫了,下定决心用最无情的手段来对付鲁军和这位厅长,一举拿下这个项目。
霸气书库(Www。87book。Com)免费电子书下载
“对不起了,北大荒。这是你我的宿命。”看着鲁军那略显尴尬的脸庞,成怀仁知道,用不了多久,在他的重击之下,这张脸上还将出现更大的尴尬。“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处在了这个位子,我就不能不这样做;我看出来了,你也许是个优秀人物,比你的同僚出色许多。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别无选择。”
成怀仁深深看了一眼坐在鲁军身边的朱迪,又看了看自己匀称、修长的手,那上面也沁出了汗水。
六
凭心而论,成怀仁把我们的考察行程安排得极好,对我的胃口。
二十天时间,我们旋风般地转了十几个大小城市。看工厂、看设备、看产品、看市场,收获极大。一些以前不太清楚的问题基本清楚了。我们几个人一致的看法是,项目的选择是正确的,有极广阔的国内国外市场前景。
美国人的商业理性、务实态度,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们转了这么多城市和企业,差不多没有人请我们吃饭。到了吃饭时,说一声“我们该吃饭了。下午几点几点开始”,说完拔腿就走。咖啡倒是管够儿。
这要是在中国,来这么多老外,还不知道要怎么张罗呢。
最开始挺不习惯,感觉怪怪的,相当微妙。觉得受冷落了。毕竟在国内我们被人们请惯了,也请惯了别人。
中国人讲究联络感情,买卖不成仁义在。美国人完全不讲这一套。什么仁义不仁义。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各走各的路,少废话。
在国内,听说美国男人请女的吃晚饭,饭后这女的如果不跟他睡上一觉的话,男的今后就再也不会和她来往了。当时,觉得这美国人未免太实用主义了;有些将信将疑。来了之后倒觉得这种说法非常传神。美国人就是这样的。
人类几千年文明文化中,有很多丰富、微妙、复杂的东西,包括审美范畴和属于精神领域的很多东西,都被美国人简化了。简化成了赤裸裸的物欲——生殖器和美元符号;使哪怕教养很好、彬彬有礼的美国人,在精神文化层面上,也显得相当粗野。表现在人与人的交往上,也是如此。
于是你在和美国人交往时,一切变得都很简单:只要你拿出与他相等的粗野,大体就足够了,你们就会交往得很融洽。
欧洲人之所以瞧不起美国佬,很大程度上原因就在于此。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很快就心平气和了,而且感觉良好。因为完全没有了人情负担。只有老厅长常常愤愤不平说,“以后他们来中国,咱们好好请请他们;看他们怎么说。”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成怀仁阴沉着脸说:“他们会说:怪不得中国这么穷,原来当官儿的把时间和金钱都用在吃喝玩乐上了。”
噎得老厅长差点背过气去。
成怀仁就是这样:平时很少讲话,一讲,经常就像从嘴里往外吐棒子一样,能把人顶到南墙上去。他也噎过我,不过我倒很欣赏他。
这小子精通业务,对国内的情况也挺熟。说起话一针见血,能说到点儿上。
他的组织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