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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的广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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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才发现这个神态是华所贯有的。岂止对欣,就是对着路旁的一粒石子,他也常常这样温情而长久的凝望,不知心之所属。于是欣便把他的眼睛当成了取笑的对象,动不动就说: “你那一往情深的大眼睛!”每逢如此,华必定反口相讥:“你的眼睛风情万种!”接着,两人一起做呕吐状,又一起大笑不止。    

  那挂卡的正面,写着:天涯地角有穷处,相知相思无尽时。背面另有一行行小体的:情未了,情未了。。。。。。

  这些用词浅白而简单的卡片,让人回想起各自傻乎乎的童年,不知何时起,那些单纯和直接都已泯去,成年的心境似乎总难用一两个词来进行完整的表述。    

  不过还是蛮贴切的:欣的将远行、华的独自愁,多少沾些边。

  欣取过挂卡,反反复复地看,似乎在研究这些字迹。她买一张递给华,华一言不发地接过,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两人买了盒饭,在公园的一处茶园里坐下。茶园由密密的木条篱笆围起来,七八棵参天巨木,十来张轻便桌椅,一座茶亭,几许散客,令刚逃出人堆的用餐者大有耳目一清之感。    

  合坐一桌的,是一对操东北口音的年轻夫妇以及他们的小孩儿。那孩子见到生人,挺缅腆,胖胖的小脸上偷笑出两个酒窝。华侧身看去,才发现小姑娘屁股下面垫了尺余厚的书册,真是个名符其安的小不点,也就刚刚两岁多吧?她的爸爸妈妈侍弄着小公主,一家三口,有一种怡然的快乐,引得欣不住地与他们搭话,逗弄小孩,似乎想分享几许这样的乐趣。    

  在欣的一再鼓励下,小姑娘终于神气地站在椅子上,奶声奶气地为大家唱了首歌。华好不容易才听清(懂)一两句:  “妹妹——坐船头呀——岸上走——”也不理周围的气氛,一桌的四个大人,一起喝采、大声叫好,弄得小姑娘又惊慌、又得意地匆匆谢幕,到妈妈的怀里耍赖。    

  目送这一家三口离开,不知怎的,话题扯到零食上去了。    

  华的脑子里还留着那小女孩可爱的模样,嘴里只下意识地同欣讲笑:    

  “家乡的小吃蛮有名,下次回去,带些好吃的来!”    

  “好啊。”    

  “真的,别忘了,我等着呢——你什么时侯回去?”

  “很快。”    

  欣回答这两个字也很快,华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我走之前要回去一趟的。”欣平淡地解释着。    

  “是啊,该回去、该回去。”华木木地说,一下子摔回了现实,掉回他努力忘记的现实。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欢乐是有时限的,但欣的话还是一下子令他如梦方醒,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有转过头沉默着,心里是悲、是痛,有伤神、有落魄,还有无法排解的郁闷。但又不想说什么了,说也无益,倒叫欣看轻了自己。    

  这种由欢乐一下子落入沉寂苦恼的心情起伏,似乎巳成为一种生活的定势。华从不敢奢求欣对自己会是爱情,但他宁愿这么幻想着,幻想在她的小小的水晶的心灵里,也有一一份属于自己的天空。    

  与心中所爱的人在一起,是幸福还是不幸?这个简单的问题,在华,却难以回答。    

  回到家,华强打精神为婷写一篇作文。    

  “在干吗?”欣凑过头来问,华叼起笔杆冲她做个鬼脸,指指身边请她坐下。    

  欣挨着他坐下,半个身子倚在华的左臂上,向面前摊开的作文纸张望。这贴近的距离似乎是一种姿态,为刚才茶园里的一席话做一道安慰的注释。    

  这份温柔感动了华。他牵过欣的手,深情地吻,欣觉得痒痒,低声惊笑着,抽回手来.做势要打。    



  两人只是无声地嬉闹,回家时的一路沉寂顿时烟消云散,取代的,只剩下充盈的幸福和快乐。华陶醉于这种幸福,他感到欣在用温柔的神情注视自己,象慈母凝望自己的孩子。在欣面前,华是显得象个孩子,他的欢乐和忧伤都是单纯而任性的,再没有平时的伪装。是爱情还人以真实吧?一个人在爱情中的表现,该是最本质的自己了。    

  婷的作业实在太多,另有一篇英文卷子空着未填。于是变成了华写作文、欣答英语、婷自己做算数和物理的局面,大家都凝注于自己的题目,安静下来。这场面令华不由回想起当年,杰、军、阿四和亮,以及自己,坐在一间屋子里,埋头赶写假期作业的样子。多少年了?十年?有那么久了吗?那时候的婷,还只是个小不点呢。    

  母亲和娜姨她们在大屋里聊着家常,有欢笑声不时传来。她们是忆起了各自的童年吧?为什么小时侯的幼稚和淘气,甚至那些许苦恼,都成了今天闲谈中咀嚼起来带点清香的美好回忆?难道说人的情感经历只能维持那么一点点时间吗?难道说曾有的欢乐和痛苦都注定是即时的纷扰而难以维持一生吗?

  华的心游荡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迷惘的思绪带着对未来的恐惧,悄悄弥散。    

  小姨几次来到小屋,看得出,她有话要对欣讲。华知趣地退出来,到阳台,避开应酬的场面。    

  巴西木长得真好,已经一人多高,叶子油绿油绿的,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青光。华俯身去看花盆里的泥土,仔细地观察那些泥土的块状结构。这是一个自我放松的习惯,似乎二十年前,在长江边上就已养成:他迄今为止仍能清晰地回忆起,江边孤零零的小砖房,一大片地衣覆盖着的荒野,茫茫无际的江水和满天挥不散的流云。记忆里,常是一个人独自蹲在荒地上,仔细地观察泥土和地衣的状貌,全神贯注,直到忘却烦恼和孤独、忘却世间的一切,只剩下眼前一片暗褐和密布其上的碧绿。    

  那碧绿象是一张网,二十年来的心境就是被这么一张网罩着,挣也挣不脱!

  童年是一付

  折断的翅膀

  我从梦中听到她的哭泣

  她想重回蓝天下飞翔。。。。。。

  终于等到小姨起身告辞,华抓紧机会建议带欣去参观天月小区新居。

  “好啊,”欣说,“不过你先陪我去邮局取钱!  ”

  娜姨无可奈何地看着女儿:

  “早点回来!”

  欣吐吐舌头,乖巧地笑笑。    

  这一路上,两人心情都挺好,阳光挺好,马路上熙攘的人流车流也挺好。欣带上墨镜,装成盲人,要华搀着,嘴里告诉她哪儿要抬脚,哪儿该上台阶,哪儿得留心地滑。    

  据欣自己解释,《春琴抄》里的女主人公就是个盲人,那女孩儿,琴弹得好,可惜永远见不到光明。欣讲这些话的时侯,华趁机偷吻她的脖予,欣叫起来:    

  “好哇,你欺负残疾人!”    

  华得意地大笑,欣又问:    

  “干吗爱吻我脖子?”    

  “长得美呀!”华回答有些轻浮,但的确是真心话。他心想着,要能一辈子和欣这样高高兴兴建在一起才好呢。看着周围有一些羡慕的目光,他知道是欣和自己演出的这一幕“盲小姐、痴先生”骗过了观众,不禁又想:    

  “倘若欣真的瞎了,我会搀她走一辈子吗?”    

  “不,当然不。我会把自己的角膜献出来,只要她能恢复视力,重新看见阳光和色彩……只要她能感觉高兴和幸福,那么即便要我永远生活在黑暗中,也是值得的!”    

  这想法具有强憾的感染力,周围的一切都在这欢乐高昂的思想震动下,变成一连串明亮、鲜艳的音符,在华的眼前跳跃。他欢欣鼓舞,又悲壮莫名,心灵颤抖着,可迸发出来的却是欢笑。在这一刹那间,他形成一个念头,那就是为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去牺牲一切。这念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也更加纯洁。是冲动吗?不,比冲动更坦然、更平静、更理智。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了,又有什么东西向上飞扬,顶撞着胸口。生命一下子调准了方向,象是冲破了黑暗的航船,突如其来的大放光明,令得水手沉浸浸在一片幸福之中。    

  路上有一段小小的插曲:两人不觉间谈到了舞蹈家的身体:    

  “真是好棒哦,每一快肌肉都那么听话,象没骨头一样。”    

  “好象杨丽萍!”    

  “是啊,如果我是男的,一定想摸摸她的身体!  ”    

  “疯话,你这个小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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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你才是小疯子呢,你是个大疯子!不过,可惜她的身子有多软,只有她丈夫才知道。”    

  “呸呸呸!  ”华笑起来,  “瞅你一幅神往的样子。”    

  欣晃晃脑袋不理他,透过摇曳的树叶去望蓝蓝的天空,嘴里悠悠地争辩:    

  “是嘛,只有她丈夫才有权力摸她嘛。”    

  华笑弯了腰,欣的天真实在是光芒四射,教你没处躲、没处逃,实在想不通她是怎么长大的?    

  搀着这可爱的女孩儿,胸中涌起无限柔情,华永远做不到利用她的弱点去爱她,他害怕对欣的任何一点点伤害,有时侯想一想,这种方式太老派,现在的女孩儿——象她们自己说的那样——要的不是一昧柔情的“好人”,而是充满激情的“恶魔”。    

  然而做一个“恶魔”吗?他做不到。华没有诗人的天才,却具备了一颗敏感善良的心,任何泪水和绝望的感情,都会引他的同情和宽容。这宽容没有极限,可为什么要有极限呢?毕竟我们的生活如此短暂,宽容一些,赋予爱以更加纯粹和高贵的意义,岂不更好?

  一个理想主义者,注定要在生命中承载更多的痛苦和考验,然而坚持本身也是一种快乐,也许要过很多年以后,在人们经历过生活的风雨以后,才会带着新的价值标准,去重新打量那些业已憔悴的行吟诗人的灵魂?要多久?三十年吗?五十年吗?    

  或许更久。    

  或许生活就在等待中嘎止。    

  但那又有什么呢?    

  我愿意等着,今生或来世,一朵百合花默默地绽放,教会我感激。    

  拥有生命,已是莫大的荣幸,即便有朝一日,我主动放弃它,也不过是为了寻找更为高贵的存在。与之相较,等待,以及等待的痛苦算得了什么?    

  我爱你,这就是一切。    

  我爱你!

  “这房子太矮,家具可别用太高的。”欣在每一间屋子门口探探脑袋,回头对华讲。

  “上边还有三间阁楼,我和婷一人一间.剩一间做储藏室。”华指指头顶, ”可惜梯子不知让工人拿哪儿去了,不然可以请你上去看看。”

  “那你举我上去嘛!”欣好奇着,象小孩子撒娇。    

  华扶着欣的腰。用力将她举起来,欣觉得又疼又痒,一边向上面的空间张望,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会在那小窗旁摆一个花瓶,插上朵玫瑰花。”华说。    

  他从下面仰视,阁楼门后那扇看不见的小窗,斜斜地有一道夕阳洒下来,正落在欣快乐地挥舞在空中的一条手臂上,白晰、美好,饱满着女性的线条。    

  华从自己的指尖,可以感觉到欣的腰肢的柔软和温暖,多少有一点干燥光滑,象新出炉的面包那么有弹性。    

  “插朵黄玫瑰。”放下欣,华低声说。他的手依然扶住欣的腰,两人在不安中陷入了沉默。    

  华扳过欣的身体,欣抬眼看他,迷乱又惊惶.华俯过身子,寻找她的嘴唇。这一回欣有所迟疑,却并没有真正地躲闪。她微凉的舌尖挑起又落下,有抗拒也有迎接,这让华迷惑了,仿佛接近一颗矛盾的心。    

  四周光线越来越暗。两人站立的地方,只有从卧室和阁楼反射到过厅里来的傍晚昏黄的光。楼下,有工地工工的巨大嘈杂声,而间或的安静里,却能偶尔听到鸟儿清脆的啼鸣。 

  欣靠在过厅的墙上,华用热烈而痛苦的吻封闭她的思想,她的发鬓乱了,眼睛半闭着,睫毛上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在一颤一颤地抖动。他们纠缠在一起,紧紧地顶着身后的墙壁,仿佛,仿佛古老的情愫依傍着生命之岩。。。。。。    

  华要。飞逝的每一秒钟都令他惶恐,他知道自己终会丧失一切,他无法停止在短暂的拥有中找寻更多的慰藉。在这个瞬间,理智弃身面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欣汗蒸的长发和滚烫的体温。他向深处陷去,仿佛一颗流星在追溯宇宙中斑谰的亮点,他滑向这个亮点,也带动着欣,滑向这个无止尽的深渊。    

  “不,不要!”欣轻轻地挣扎,长发在空中划出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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