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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与秦王朝-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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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召见李斯,李斯开口便问,大王可知,此书谁人所写?
    嬴政耸耸肩,道,想来不外乎韩之大臣。
    李斯道,此乃韩非之书也。
    嬴政道,韩非?
    李斯道,韩非,韩之诸公子也,甚有才名,动于诸侯,韩王妒之,不能用。韩非虽口吃不能言,下笔却常汪洋恣肆,人莫能抗。今臣视韩非之书,文其淫说靡辩,才甚,臣恐陛下淫韩非之辩而听其盗心,因不详察事情。故而不得不面陈于大王之前。非之上书,未必不以其能存韩也为重于韩也。辩说属辞,饰非诈谋,以钓利于秦,而以韩利窥大王。夫秦、韩之交亲,则非重矣,此自便之计也。
    嬴政笑道,韩非之名,寡人似也曾听闻。廷尉极夸其人之才,今观其所上书,也不过尔尔,一纵横术士而已。
    李斯正色道,臣与韩非,曾于荀子门下同学三年,知之颇深。为人臣者,有天子之臣,有诸侯之臣。诸侯之臣,重在纵横游说,远交近攻,此固非韩非之长也。天子之臣,运四海于掌上,御九州于帷幄,此乃韩非之所长也。
    嬴政道,那韩非可有著述?
    李斯道,当年韩非,述而不作。今臣与韩非十余年不见,想来其应有著书。只是,韩非身为宗室,著书非求天下知音,而是专呈韩王一人,世人轻易不能得见。
    嬴政哦了一声。很明显,他对韩非可不象李斯这般热衷。嬴政道,且置韩非不论,廷尉以韩为秦之腹心之病,寡人也深有同感。然而,亡韩之国,赵齐岂会坐视不顾。愿闻廷尉擒韩之计。
    李斯心道,嬴政到底还是想先灭赵国的呀,那个他最仇恨最担忧的国家。说不得,只好自己辛苦,跑一趟韩国了,于是道,今以臣愚议:秦发兵而未名所伐,则韩之用事者以事秦为计矣。臣斯请往见韩王,使来入见;大王见,因内其身而勿遣,稍召其社稷之臣,以与韩人为市,则韩可深割也。因令蒙武发东郡之卒,阅兵于境上而未名所之,则齐人惧而从荆苏之计,是我兵未出而劲韩以威擒,强齐以义从矣。闻于诸侯也,赵氏破胆,荆人狐疑,必有忠计。荆人不动,魏不足患也,则诸侯可蚕食而尽,赵氏可得与敌矣。愿陛下幸察愚臣之计。
    嬴政大喜,当即同意,命李斯收拾行装,即日启程使韩。李斯告辞,临去,嬴政唤住他。李斯回首,嬴政道,寡人虽不识韩非,然依寡人之见,廷尉之才,当远在韩非之上。
    这一句话,让李斯一连数天都温暖得发抖。
    注1:关于尉缭,史记之记载仅仅如下,“大梁人尉缭来,说秦王曰:“以秦之彊,诸侯譬如郡县之君,臣但恐诸侯合从,翕而出不意,此乃智伯、夫差、湣王之所以亡也。原大王毋爱财物,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秦王从其计,见尉缭亢礼,衣服食饮与缭同。缭曰:“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我布衣,然见我常身自下我。诚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乃亡去。秦王觉,固止,以为秦国尉,卒用其计策。”
    文中将李斯和蒙恬加入到尉缭事件之中,并使他们在尉缭的来、去、留中产生重大作用,皆属个人想象,以填充空白,接续线索。诸君自能明辩,不再赘言。
    注2:荆,即楚也。嬴政之父,名子楚。称楚为荆,避其讳也。下同。
    注3:在本文的N前头,曾写过华阳太后称呼嬴政为陛下,有热心网友以为不妥。当时我曾答复,说在记忆中曾见过这样的用法,所以才那么写,但一时却又没能举出例子来,惭愧。这里算是补上了:)
    注4:韩非的上书和李斯的反驳以及计谋,见于《韩非子》存韩篇,基本是原文引用,仅几字稍作改动。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识破
    且说李斯启程奔赴韩国。随行车队,连绵数里,车马金帛,不可胜数。同时,蒙武征发东郡士卒,阅兵于韩魏边境,遥相呼应,为李斯壮
    行。
    强秦来访,使节又是最得嬴政信任的重臣李斯,韩国方面自然也不敢马虎。由韩相张让出面,率领韩国诸大臣,在都城新郑的郊外三十里
    ,迎接慰劳李斯一行。
    在韩国来说,他们等来的不是秦国的大军,而只是使臣李斯,不免也是长松了口气。看来,韩非的报秦书还是起到了效果。但是,另一方
    面,蒙武大发东郡之卒,在边境之上耀武扬威,却又颇有为李斯此行撑腰之嫌。其潜台词就是,韩国你可要仔细了,咱秦国这是先礼后兵。李
    斯之来,不是和你们讨价还价的,他的要求,必须满足,否则,兵戎相见!
    李斯下车,和韩方接待团叙礼,而他的目光,却在人群中游移。他在搜寻一张面孔,一张让他魂牵梦萦的面孔。
    是的,他在搜寻韩非,搜寻他那失散的兄弟,搜寻他那唯一的知己。然而,李斯失望了,韩非并没有来迎接他。李斯对此颇感失落,十年
    不见,加上他又是远道而来,韩非居然都不肯前来会他一面。
    没见到韩非,让李斯沮丧。没见到韩王,却让李斯气恼。别看韩方接待团阵容强大,场面上也是热闹融洽,貌似宾主尽欢。但在李斯看来
    ,他还是遭到了韩国无情的冷遇。这次接待好比一场宴席,少了韩王这道主菜,档次和规格便明显地差了下去。
    张让接下来的话,更是叫李斯愤怒。张让道,“韩王染疾,不能亲来,深以为歉。请上国贵臣暂入驿馆歇息。待韩王身体适宜,即可召见。”也就是说,韩王不仅不来郊迎,就连什么时候能接见李斯,也还是未知之数。
    当夜,张让设宴,为李斯接风。张氏五世相韩,是韩国最显赫的权贵家族。张让,张平之弟,张良之叔父也。张让身为权臣,正在秦国的
    收买名单之列。这几年来,秦国暗地里没少在他身上投入公关费用。李斯此番来韩,自然又是对张让奉上厚礼,以为贿赂。
    席间美酒珍馐,妇人歌舞。张让殷勤相陪,务必要让李斯感觉宾至胜归。然而,李斯却心不在焉,难得笑颜。他可不是来度假的,他总有
    一种不妙的预感,韩王没有郊迎他,甚至也没说什么时候能接见他,这其中一定存有什么猫腻。
    白天人多,李斯压抑住自己的怒火,没有发作。晚宴人少,李斯也就开门见山,质问张让道,“敢问丞相,韩王果真染疾乎?还是故意不
    见李斯?”
    在通常情况下,李斯这样的质问,是傲慢而无礼的。这是在公然质疑韩国的信誉,侮辱韩国的体面。然而,一则李斯本就是强硬之人,或
    者说,他能把握强硬的火候与分寸。二则秦国和韩国实力相差悬殊。国弱无外交,面子和身子,注定难以两全。
    是以,面对李斯的质问,张让也只能陪笑解释道,“韩王确实有疾在身,否则也不敢怠慢贵臣。”
    李斯道,“李斯面见韩王,最多不过半日,事可毕也。韩王虽抱疾,请强见之。望丞相代为传达,勿使李斯久候为幸。”
    张让叹道:“贵臣有所不知。今王和先王不一样。先王重旧臣。今王爱新贵。如今韩非用事,国之大小事,韩王皆仰仗韩非,不问我等。
    张某虽然有心为贵臣传达,只恐韩王不能听。贵臣初次光临敝国,且宽心享乐,容张某一尽地主之谊。”
    张让打太极,李斯也无可奈何。在猜忌和不安中,晚宴草草散场。
    第二天,李斯前去拜会韩非。韩府的守门吏一见李斯,知道来者必非等闲,因问来意。李斯答道,“烦请入内通报。十年未晤,夙夜感念。故人李斯,前来相访韩非公子。”
    李斯候在门外,心里很是紧张。他已经很久没有紧张过了。再过片刻,他就将见到韩非了。对李斯来说,只要见到韩非,即便这回出使韩
    国最终失败,也算得上是不虚此行了。十年不见,他有许多话要和韩非说,韩非也一定有许多话想告诉他。今天必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兄弟两
    人,抵足同榻,通宵卧谈,itisjustlikebefore,itisyesterdayoncemore。
    李斯正憧憬着,守门吏去而复返,道,“公子有言,知会先生。公子身事弱韩,自惭无颜见秦国贵臣。先生请回。”
    李斯默默地叹了口气。他明明是以同窗好友的身份来访,韩非却硬要将他当秦国贵臣相看。韩非,你就不能洒脱些?你我不谈国事,一叙
    别情总可以吧。一墙之隔,彼此却不能见面。不是不能见面,而是你不愿见面。何必呢,何必呢?
    吃了韩非的闭门羹,李斯心伤不已。然而,韩非如此决绝,他也不好相强。李斯恭恭敬敬地朝门内三揖,这才上车离去。
    李斯感情一时受挫,很快却又清醒过来。韩非主理韩国朝政,却拒不见他,不说于私,哪怕于公也说不过去。韩王托词称病,无疑也是韩
    非的主意。他李斯乃是代表秦国而来,目的也很明显,损韩而利秦。可是无论韩王还是韩非,都在奉行鸵鸟主义,以为对他避而不见,问题就
    不复存在,或者自动解决,这未免太自欺欺人了。韩非绝不会如此愚蠢。那么,韩非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们如此忽视他这个强秦使节,连
    听他当面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肯给,甘冒得罪秦国的危险,拖着他,晾着他。为什么?没错,他们在拖延时间,他们在等待着某件事情。可是
    ,他们究竟在等待什么呢?
    李斯猛地一拍几案!韩国必定是在等待六国方面的消息。而为了等待这则消息,连秦国都可以不惜得罪。
    毫无疑问,六国又在酝酿合纵,预备联合出兵讨伐秦国!
    时间紧急,李斯必须尽快确认自己的猜测。他身处异国,孤悬在外,已经来不及请示咸阳,他只能自作主张,独力应付。李斯连夜拜访张
    让,刚刚落座,便凶横说道,“李斯身负秦王重托,以国事来访,韩王轻我,便是轻秦王也。”
    张让见李斯来者不善,于是含糊应道,“韩王疾甚,实在不能召见贵臣。尚望贵臣宽心,再待数日。贵臣有何要求,尽请不吝相告,敝国
    必全力满足,务使贵臣欢心。”
    李斯冷笑道,“事到如今,丞相还想欺瞒于我?”
    张让惊讶道,“张某何曾欺瞒?”
    李斯再冷笑道,“韩王不见李斯,是在等赵国的消息吧。”
    张让神色大变,道,“贵臣何出此言?”
    李斯挥挥手,张让会意,于是屏退左右。李斯道,“今四下无人。李斯愿推心置腹,直言相告丞相。张氏五世相韩,韩国却日渐削弱,张
    氏难逃其咎。韩王所以起用韩非,不满张氏也,以张氏误国之故也。今韩非用事,张氏危也。韩非之父,公子虮虱也。当年,公子虮虱与公子
    咎争夺韩王之位,公子咎得到丞相父兄支持,最终得为韩王。若无张氏,今之韩王,非韩安也,实韩非也。韩非恨张氏,不待言也。再者,韩
    非身为宗室,又自负才高,却饱受丞相打压之苦,十年不能见用,必然恨丞相入骨。韩王不信丞相,韩非又痛恨丞相,试问,丞相何以能继续
    立足于朝堂之上?”
    张让低头饮酒,不能接话。
    李斯再道,“当今之时,为丞相计,惟有外结秦国,方可显重于韩,自固朝堂之上。丞相老成深算,其中关窍,自不必李斯细言。”
    张让神色复杂,不能决断。李斯又道,“人无近虑,必有远忧。或者五年,或者十年,秦必亡韩也。丞相洞察高远,当未雨绸缪,早为自谋
    之计。今韩王可逆强秦,丞相则不可也。何以言之?韩王逆强秦,韩亡之后,虽不能再为诸侯,犹不失封君食邑,安保富贵。丞相逆强秦,一
    旦韩亡,欲安所归乎?休论富贵,恐怕性命也将难保。今若丞相依顺强秦,为秦筹谋。李斯甚得秦王之信,可代秦王许诺于君。韩亡之后,君
    家可富贵常有,门楣不坠。愿早定大计,作智者之选。”
    强龙压过地头蛇。在李斯强大的攻势面前,张让不能抵挡,只是浩然长叹,道,“张氏一门,五世相韩,呜呼,五世相韩……”
    李斯知道张让已经崩溃,于是道,“李斯再问。韩王不见李斯,等赵国的消息否?”
    张让道,“不是等一国的消息,是等四国的消息。今韩非鼓动赵燕齐楚四国合纵,欲起而攻秦。合纵成与不成,这几日既可见得分晓。”
    李斯道,“果不出我所料。然而韩非口吃,游说四国,恐非其所能为也。”
    张让道,“韩非首倡合纵,主持者却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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