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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二位先生意下如何?”他虽然说的是“二位”先生,但目光只停留在陆云脸上。陆云明知桓帆是想试探自己,乃起身道:“既蒙公爷垂问,云只好如实禀告。公爷能得皇后赏识,受此大任,在旁人眼中看来,必然是风光无限,但以云之浅见,却是如履薄冰,步步艰险。”
桓帆“哦?”了一声,复问道:“愿先生指教。”陆云遂答道:“恕云言语冒犯。千岁试想,慕容启举兵犯境,陛下起大军五十万,却不曾征召千岁,其中难免有冷落千岁,担心千岁掌兵立功之意。如今迫不得已,乃命千岁为帅,北上救驾。朝廷五十万精锐尽在赤城,二师部队多是州郡新募之兵,且不论其战力如何,能否与鲜卑铁骑抗衡。就算以千岁兵略,大获全胜,救出圣驾。但千岁又立下这不世奇功,陛下赏无可赏,只怕对千岁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所以以云浅见,只要千岁带兵出征,不论胜败,都难以自保。”
桓帆仔细听陆云将话说完,然后看向计无用,后者却是面无表情,似乎对陆云的这席话充耳不闻。桓帆于是轻咳一声,道:“陆先生言过其实。陛下圣明,怎会不明白孤的一片丹心。”陆云于是就坡下驴,拜道:“云信口雌黄,还请千岁勿怪。”
刚一说话,旁边计无用也缓缓起身,道:“陆先生之言,千岁不得不防。陛下虽然圣明,但大败之余,若逢千岁大胜,只怕心中也难免生有排斥之意。更何况诏书上不让千岁带兵马前往,只请千岁只身到洛阳,虽然说是因为事态紧急,争取时间,但其中用意却再明显不过。”
“不错。”桓帆回想诏书上的文字,点头道:“让孤得到诏书之后,立刻起身赶往洛阳。固然救兵如救火,但却将川中大军留在蜀中……”说着便叹息道:“看来陛下果真在提防着孤。”然后再看着二人道:“二位先生可有以教孤?”
计无用看了陆云一眼,此刻却不谦让,先答道:“既然出兵不妥,千岁大可称病不去,只在成都坐观成败便可。”桓帆显得十分犹豫,道:“满朝文武再无用兵能胜过陛下与孤者,陛下被困,若是孤也称病不去,只怕无人能担此大任。一旦兵败,则社稷堪忧。先生此计虽妙,却置万千百姓于不顾,实非良谋。”
计无用似乎料定桓帆会如此说,轻哼一声,道:“计某只为千岁着想,至于别人,死上千万,计谋只怕眼都不会眨一下。”桓帆乃笑道:“多谢计先生厚爱。”便又转问陆云道:“陆先生可有别的计谋?”
陆云见二人一唱一合,心里冷笑一声,答道:“云也别无良策,不过千岁如果执意要带兵出征,只有尽起川中兵马,一则增加取胜的把握,二则也能在日后保全千岁。”桓帆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自从天佑二十三年,汉中动乱之后,陛下新设安西将军,驻扎南郑。汉中乃出川咽喉要道,若是安西将军张浴奉诏不让孤大军通行,如之奈何?”
正文
第十二章
更新时间:2008…9…8 14:05:43 本章字数:4259
天佑二十三年,蜀中大旱成灾,虽然朝廷与桓帆都开仓赈民,极力缓解灾情。但当时汉中太守贪赃枉法,将救灾粮款皆收入囊中,饿死百姓日以万计。众灾民见活命无望,在旧蜀汉宗亲刘遗带领之下,起义造反,杀死太守,夺取郡府南郑。桓帆见事态扩大,亲自带兵征剿,以其才干,又兼有蜀中精兵,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便剿灭叛军主力。但此时皇帝李疆却以助剿为名,令扬威将军张浴带兵进入益州。叛乱平息之后,便以张浴平叛有功,加汉中太守,领安西将军,驻扎南郑。从此汉中便从桓帆的治理之下,转到朝廷直属郡县中。
如今陆云妄想以大军出川,前往洛阳,且不说朝廷能否同意,便是张浴这一关也难以迈过。看到桓帆大为不解,陆云乃笑道:“此事容易,只是看千岁能否下有决心。”桓帆看了陆云一眼,道:“性命攸关,先生但说无妨。”陆云于是正色道:“千岁处境危险,必行非常之事。汉中本千岁治下,却被张浴窃占。不如千岁表面奉诏前往洛阳,暗中却让世子带兵在后。到了南郑,张浴必会出迎千岁,启时千岁便可就地斩杀。以千岁之声望,不难重新夺回汉中。”
桓帆脸色渐渐缓和,但仍旧犹豫不决。计无用轻咳一声,道:“千岁,计某倒是觉得陆先生之意可行。虽然千岁不肯见死不救,但也不能任人鱼肉,此亦无可奈何之举。否则千岁孤身前往洛阳,必是有去无回。”
“计先生也这么认为?”桓帆叹息一声,道:“罢了,容孤在考虑考虑。”不等陆云再言,便高声道:“来人,送陆先生下去休息。”一名侍卫闻声而入,向三人见礼之后,对陆云道:“先生请。”陆云似乎颇为失望,对着桓帆道:“千岁万不可心存妇人之仁。”然后跟着那名侍卫离开。
两人走远之后,桓帆才换过一副表情,道:“计先生,你觉得陆云如何?”计无用又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不答反问道:“千岁觉得他可信?”桓帆哈哈笑道:“计先生的妙计,难道还会出差错?”计无用微微摇头,道:“计某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千岁还是不可轻信此人。”桓帆点了点头,道:“孤自理会得。只是那白浩一直跟在陆云身边,孤倒觉得有些不放心。”
“这个千岁大可放心。”计无用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道:“谅白浩也没有胆量乱说话。”
“这便好。”桓帆又道:“那我们就按陆云的意思办,孤明日便动身去汉中。来人,去请谭、马二位将军过来。”谭林、马骏乃是桓帆旗下心腹将领,既然桓帆决心出兵,自然要找这二人商议。侍卫在门外答应离开,桓帆便又对计无用道:“张浴也是员难得的猛将,只可惜不能为孤所用。此去汉中,还要多仰仗先生。”计无用略一点头,冷然道:“张浴在计某手下未必能走过四十招。”语气之中,大是不屑。
桓帆心中欢喜,正准备与计无用再商议细节,却听外面有人道:“千岁,老夫人有请。”两人都是一惊,桓帆更是皱眉道:“是谁惊动了她老人家?”计无用淡淡道:“朝廷派钦差前来,如此大事,怎么能瞒过老夫人?千岁还要多加小心。”桓帆点了点头,道:“孤去去便来。待谭、马二位将军来后,先生可先与他二人商议。”说完便迈步出门,向那传话之人,道:“老夫人在什么地方?”那人见桓帆脸色不愉,急忙垂首答道:“老夫人在庵堂等候千岁。”
他们口中的老夫人,乃是桓帆之母,桓易之妻。已有七十高龄,但身体仍旧十分健朗,常说当年桓易随太祖皇帝四方争战,杀孽太重,恐遗祸子孙,所以平日只在内院吃斋念佛,很少参与府中之事。今日无故召见,自然让桓帆的心中有些不安。
走到静室外,就听见里面响起的木鱼声,桓帆知是母亲又在念佛经,乃走至门前,恭恭敬敬地道:“孩儿拜见母亲。”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进来吧。”桓帆才推门而入,就见母亲孟老夫人正跪在佛前,一手轻敲木鱼,一手持着念珠,十分虔诚地念着摆放在身前的佛经。桓帆心中微微苦笑,没有想到当年跟着父亲叱咤疆场的铁娘子,晚年居然会对所谓的“佛主”痴迷到这种程度?难道多念几句经文,就能将当年在战场上所造的杀孽一笔勾销么?当然桓帆并不敢说出口,只是恭声问道:“不知母亲召见孩儿,有何事吩咐?”
孟老夫人这才将木槌放下,缓缓睁开眼睛,问道:“听说皇帝下诏书,让你带兵北上救援,使者已经到了成都,怎么不告诉老身?”桓帆急忙道:“母亲一向不闻俗事,孩儿不敢打搅母亲清修。”
“如此大事,老身还是知道方才心安。”孟老夫人略为一停,复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桓帆如实答道:“局势紧急,孩儿打算明日就动身。”
“好。”老夫人淡淡说了这一个字,突然再问道:“你打算带多少兵马前往?”桓帆心中大惊,猛然抬头,却见母亲双眼冷冷地望着自己,似乎想要看穿自己的心意。急忙笑道:“诏书上不让孩儿带兵,但孩儿担心洛阳新募之兵,不能与鲜卑大军抗衡。所以打算带些人马,并上表请求朝廷恩准。”
当年大充太祖皇帝李兰突然死亡,一切权柄皆转由其心腹桓易掌管。桓氏本有机会取代李氏,夺取蜀汉江山,但是桓易感念昔日之恩,在李疆成材之日,竟将大权又交还李氏。虽然李疆称帝之后,对桓氏封赏有加,但也时时刻刻都在堤防。而桓帆自己与帝位擦肩而过,心中又何尝甘心?这些年身处西南偏僻之地,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到中原,执掌天下。但桓帆心中的这些打算,除了些心腹之人知晓,旁人都不得而知。特别是在母亲孟老夫人面前,桓帆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显露。孟老夫人嫁与桓易多年,夫唱妇随,对亡夫的心意十分了解,对大充王朝也是万分的忠诚,绝对不能容忍桓帆有所图谋。
听着儿子的回答,孟老夫人默叹一声,道:“诏命不肯让你带兵,也太难为你了。带上蜀中精兵,对打败慕容启也颇有益处。”说到这里,孟老夫人神色一变,正色道:“汝多年未曾带兵出过西川地界,此次出征,难免有人风言风语。老身只望你能明白身份,克制贪欲,远离小人之言,谨守臣子之道。你可明白老身的话?”
桓帆听出老夫人话中告诫之意,急忙答道:“母亲尽管放心,孩儿定当谨记母亲教诲,断不会做出有违本分之事。”孟老夫人遂点了点头,道:“这样便好。明日就要动身,你下去准备吧。”桓帆于是行礼告退,走出房门,才发觉内衣已被冷汗浸透。长吁口气,身后又传来了阵阵木鱼声。桓帆微微摇头,想着计无用三人还在等着自己,便又朝书房走来。
当桓帆再回到书房,房内已经多了两名武将,正与计无用在商议。见到桓帆入内,都起身见礼,左首一人姓谭名林,并州人氏,粗壮的体格显示出燕代大汉的本色,乃当年跟随桓帆麾下四方争战的第一猛将。右边那人生得白面文雅,若不是身上的铠甲,定会以为他是位饱学多年的儒者。但大充稍有地位的将领,都应该听说过“小诸葛”的马骏的大名,当初大充北征辽东,在北平城下以五千破敌三万的战绩,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若不是其执意跟随桓帆入蜀,在大充朝廷受到的军职,当在四镇之列。
桓帆让三人入座,才道:“想必计先生已经告诉二位将军,不知二位将军可有意见?”谭林当即大声道:“陛下不用千岁为将,自取其败。此乃天赐千岁,千岁何不就此起兵,夺了洛阳,成就霸业?”桓帆还没有说话,计无用在旁便先道:“如今慕容启南侵,大充军民百姓,皆有同仇敌忾之心,若千岁此时发难,必有失天下民望。千岁如能打败鲜卑,外御强虏,内收民心,日后起事则定能事半而功倍。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
“不可操之过急?”谭林冷哼一声,道:“若非如此瞻前顾后,千岁又怎会困居蜀中近三十载?陛下被困,此乃天与之,岂可不受?马将军,你说可对?”他军旅出生,又加之生性耿直,对计无用这等阴险狡诈江湖人物,并无好感。可偏偏桓帆对其十分器重,所以便转向马骏求助。
以马骏之才,当然不肯甘心一生都困在益州疲敝之地,但也明白此刻并非起事之机,乃道:“计先生所言甚是。这些年千岁在蜀中广施恩惠,收拢人心,在此国难关头,若竖起反帜,不仅大失天下人望,只怕更会有人认为千岁与慕容启有所勾结,得不尝失。”谭林见马骏也不同意自己的意见,只好哼了一声,闭口不语。
马骏看了众人一眼,忽然开口问道:“蜀中精兵十万,不知千岁准备带多少出川?”桓帆皱眉道:“少带不足自保,多带更会引起各方猜忌,孤以为二位将军各带一万精兵在后。取下汉中之后,再分兵一半镇守,只余一万军马随孤前往即可。”马骏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桓帆见二人都无异意,便道:“时间紧迫,二位将军可先下去准备,明日孤动身之后,二位便要跟在后面,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其中分寸,马将军当能把握。”马骏遂道:“末将明白。”便与谭林起身告辞。
见那二人离开,计无用便也施礼告退。桓帆却将其喊住,道:“晨儿跟随先生学习多年,先生觉得如何?”计无用明白桓帆之意,答道:“世子近两年来进步神速,可担大任。千岁离开成都,世子当可托付留守重任。”桓帆对这个答案显得十分满意,道:“既然有计先生的这句话,孤也就放心了。去叫晨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