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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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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石径一路向上。而两人身后三丈处,巨大的白虎不曾稍离。
    “清华池是山中唯一一眼冷泉,九殿下的身体……暂时还经受不住。”
    古藤缠绕的八角亭中,一蓝一青两道身影静静站立,下方一潭水色幽碧,清澈见底。与山中其他山泉形成的水潭不同,此处泉水不但没有散发腾腾热气,反是流露出森森凉意——这就是昊阳山中唯一的冷泉,清华池。而这座凌波亭原是这块翘出山体的巨石上凸起的一块,不知为何当中空出一个巨大的孔洞,前代掌教便让门中擅长石匠手艺的弟子依着原本的形状将这块凸起凿刻成一座八角石亭;远远看去,石亭正好立在山泉形成的深水清潭之上,因此得了“凌波亭”这个名字。
    青梵微微眯起眼,感受面上带着泉水凉意的山风,“是我太过急躁了。”
    “不过,殿下虽然外伤沉重,经你这些天照顾已好了大半;若想用这冷泉调养身体提升功力,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柳衍微微一笑,随即敛起一切表情,“影阁那边已经传来消息——是他逼你逼得太紧。不过我却还是感谢他,若非如此,只怕你归期还遥遥未知。”
    “师父……”
    “让九殿下先在‘濯垢’三天,然后再决定是否用这里。”柳衍轻轻叹一口气,举步走出凌波亭。“郝哙直接带你们过来梅林,还没见过几位师伯师叔吧?”
    青梵急忙跟上,“师父,我——”
    柳衍回眸微微一笑,“我知道,梵儿。跟我来吧。”
    ※
    紫虚宫的正殿,除了每年一次新年祭典会外,只有历代掌教的接任仪式才会开启。
    因此,当看到柳衍毫不犹豫地穿过重重殿宇直向紫虚宫中心方向而去,青梵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道门掌教的接任不同于其他武林门派,虽然正式的接任大典都是在上代掌门人离去之后举行,但道门掌教的接任仪式最重要的部分却并非江湖人所共见的大典,而是掌教信物的交付和传承。只有拥有掌教信物才算真正拥有了掌教的权力,才可能指挥武林第一大派——道门的一切力量。在新掌教接任大典上,新任掌教主持祭告祝天的仪式并出示掌教信物,其实只是对门下最普通弟子以及武林其他门派的告知。而掌教信物的交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掌教接任仪式。
    但道门掌教信物——“承影令”,却并非单纯的上辈指定便可以获得:只有得到道门影阁的承认,才有继承道门的资格;要想成为道门掌教至尊,首先便要得到道门影阁的臣服。而影阁的存在,却是身为道门掌教最大的秘密。
    正殿便在眼前,青梵终于忍耐不住,“师父……”
    “怎么?”
    “我已有承影令了。”青梵非常清楚,那一方小小的金牌,不仅仅是唯一可以号令影阁的信物,更是道门掌教至尊权力的象征。
    “是的,梵儿。但你在紫虚宫的时间实在太少,而且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和你细说过。”柳衍语声温文平和,脚下步子却没有半点减缓。“道门掌教的信物,不仅仅只有承影令一件。”
    跟着他快速步入正殿,看到殿中正装肃然,显是早已准备完全的两排道门弟子,青梵顿时眉头微皱,轻声却是十分坚定地喊道,“师父!”
    柳衍回头淡淡看他一眼,却没有答话。袍袖一拂,只是径自走到西斯大神神像前,焚香、叩拜,随后起身,拉开大神像左右两侧重章叠影的淡黄帷幔,露出后面一尊尊一尺余高、全做道门掌教正装的塑像来。
    重新站到大神像前,柳衍再一次跪下叩拜,然后站起,转身,目光在殿中所有人身上扫过一圈,最后停在面前青梵身上。
    “柳青梵,你跪下吧。”
    静静凝视着柳衍平静无波的双眼,青梵一双幽深如夜的黑眸里闪过震惊和了然。沉默半晌,深深吸一口气,青梵在柳衍身前跪下,然后抬起头。
    柳衍解下腰间佩剑,双手平托胸前,一字一顿道,“道门掌教信物,承影、青冥缺一不可。承影主事、青冥主名——柳青梵,你已取得承影令,掌号令门下、主持诸事之正权。现在,我便在西蒙伊斯神像和历代掌教灵位之前,当着我一代、二代二十七位列席的正传弟子,将此青冥宝剑传你,正汝令行禁止之掌教主事之名。”
    “柳青梵……谨遵掌教所命。”
    接过青冥剑,青梵稳稳站起,转身。殿中弟子早已伏跪在地,齐声道,“弟子参见掌教!”
    感到身后柳衍目光,沉默片刻,才语声平稳地吐出两个字,“免礼。”
第二十八章 道山中四时风景异(
       “为什么,师父。”凌波亭上,沉默良久,青梵轻声道。
    注意到他语气并非疑问,柳衍微微一笑,随即叹一口气,“你知道的,梵儿——柳青梵,需要力量。”
    “我并没有决定。”
    “你已经决定了。”
    “我没有。”
    “如果没有,你不会反驳。”淡淡地笑着,柳衍将目光从他脸上转开,“青梵,你是我的徒弟。如果你真的还没有决定,你不会带着九殿下来这里,正殿之中也不会接下青冥剑。”
    “我是师父的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青梵不会做任何让父亲难堪的事情——那样的场合,我不可能拒绝。”
    “真的么?”悠然吐出一句,柳衍轻笑着将双手负到身后,“君雾臣的血脉,会任凭他人左右心意?”
    青梵身子微不可察的一震,“师父待青梵恩重如山。”
    柳衍微微一哂,随即摇头轻叹一声,“青梵,你我之间,何必隔阂如此?”
    沉默良久,青梵才缓缓开口,“师父,对青梵来说,天命不过是一种可能。并非是我选择了谁,而是时机、局势选择了谁。被选择的那一个,也必须具有把握时机、抓住机会的能力和手段,以及与理想和野心相符合的品性与才华。教养皇子,立法革新,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之后的一切事情不再是我的责任,更不会因为我的意志就轻易改变方向。”
    “梵儿,很多次,很多时候,我都在后悔,用那样的方法手段将你从擎云宫带离。”回过头,静静地看着早已脱却了少年模样,一身磊落青衣,表情沉静而淡漠的青年。“我真的做错了。”
    低垂下眉眼,手指慢慢抚上腰间青冥剑剑鞘上青铜丝镶嵌编结的精细花纹。“那是最好的选择……那没有错。”
    “但那一切留给你的伤痕,却是一辈子也无法消除——经历过那样的事情,那样的血色,无论是你还是我,对擎云宫的恐惧,都已经根深蒂固。”
    握着青冥剑的手慢慢收紧,“不,不会。”
    轻轻摇一摇头,柳衍收回落在他右手上的目光,在石桌边石凳上坐下。顿了一顿,才慢慢开口道,“他是一个很好、很称职的皇帝。北洛风氏至今九代帝王,他的文治武功已经远远超过其父其祖,无论是治国用人,还是对战用兵,放眼整个西云大陆都是难得的贤明君主。而一个好皇帝的首要条件,就是帝王无情,忍人所不能忍,以天下为我用。”
    “这些……我都知道。”苦笑着摇摇头,感觉腿上有白虎毛茸茸的大头磨蹭,青梵伸手挠一挠御风的耳朵,抬起头看向柳衍的目光已是平和沉静。“逐鹿问鼎,力强者得。没有那个手段能力,就算一时登上皇位也不能守得持久;而有心机有实力的,旁人设下再多陷阱麻烦也不能阻挡其脚步。我命由我不由天,自己的命运前途,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我决定——师父,青梵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柳衍怔了怔,正在斟茶的手微微一震,“他的强制,便让你这般讨厌么?”
    “或许。”
    “那……九殿下,皇家子弟多出色,但如他这般却是少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这些年你待他如何朝堂上下也是人人看在眼里。若是此时袖手作壁上观,司冥殿下在承安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嘴角挤出一个极尽讽刺的笑容,“哪里是我要袖手旁观,正是胤轩帝陛下逼着要我置身事外呢!三司收归一体,督点职权只在朝堂一人,看似宠命优渥,却是拿我做靶,职权尽在我一人,荣辱也尽在我一人,将来要赏罚诛留也只不过我一人。他知我性情,不会甘心做人手中棋子,有力量更有胆量打翻整个棋盘,却还是这般逼我,师父,你说他倒是什么意思?”
    “梵儿……”猛然惊醒,柳衍瞪住青梵,一时再不能言语。青梵性情潇洒,风行云动无拘无束,但根底之中却是沉厚深远重义尽责,一旦责任在肩绝不会轻易放弃。若非如此,这五年来也不会奔波远走来去匆匆。接到承安消息自己便担忧十分,唯恐一个不慎便有闪失。青梵身边虽有影阁随侍,但不接青冥剑便并非掌教正名,调动门人弟子仍是不便。道门作为第一大门派,门人遍及大陆诸国,一门之主的掌教势力更是为各国君主所重,身份尊贵,便是一国之主的风胥然也难以撼动。虽然掌教之位责任重大,当此列国纷乱之际立身处事更是艰难,但思前想后,自己还是决定将青冥剑交付。却没有料想到,风胥然正是要青梵接下重任,以道门十数万门人弟子性命、掌教职责为牵制,令他自动自觉为帝业一统用心尽力。
    青梵微微苦笑,“即便不如此,我也会有一番决定……为我竟费他如此多心思,动这般多手脚,真难为他了。”
    柳衍颓然以手支额,“是我的错。”
    “师父何错之有。是青梵自找了这一切。”取过石桌上茶壶斟了一杯递给柳衍,青梵淡淡笑一笑,“这个身体、这身血肉,便是想避身世外也是不能,师父为保我性命已做了太多,也抛弃太多,青梵如何不体会师父心意?此去承安,青梵自当处处小心,不负师父期望。”
    伸手轻轻落在青梵肩头,柳衍嘴角渐渐流露出一丝温柔笑容。“梵儿、梵儿……这十年,难为了你。”
    听他语气温柔,一如当年迷雾森林山谷两人同住那些岁月里的温言亲和,眉眼之中更是满满的慈爱和不忍,青梵再也忍耐不住,猛然起身,襟袍一掀已是跪倒在地。“师父,我……是我没有好好孝顺你,这些年抛了你一个人在这昊阳山上,过年也不回转,份内的门中事务也没有尽心处理,逼着你去做那些不喜欢、不愿意做的事情……”
    伸手将他托起,柳衍轻轻摇头,凝视着他幽深黑亮的眼,终于长长叹一口气,“梵儿,你的性子……真是大大变了。告诉我,为什么。”看着那张戴惯了的成熟沉稳面具上出现的裂痕,柳衍清亮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是因为……九殿下?”
    “大郑宫里,生死沉浮尽在掌中任凭玩弄,没有丝毫犹豫怀疑。可是绝龙谷一役,我真的害怕了。五年前承安天牢之外,那种万事不在掌握、随时可能失去无可替代的重要之人……我曾经发誓绝不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恐惧,可是我没有做到。因为我的失误,让司冥陷入危险——他才满十六岁,这一次是和塔尔擦肩而过,下一次是不是还会这么幸运?师父,我输不起。”
    伸手安慰似的抚一抚他绾得紧紧的发,“梵儿,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说过,宁愿你像真正的孩子那样将自己的脾气全部发泄出来——压抑得太久,心藏得太深,其实伤人也伤己。”看他脸上微微变动的表情,柳衍自嘲似的微微一笑,“不,这句话同是难为了你……擎云宫、道门,无论哪里都容不得那样的浅显单纯。”
    “所以我只是不甘,气恼,不想轻易如了他的意。承安,当然要回去,但怎么回去,何时回去,回去后究竟如何处置三司,都只是我一人之事情。”
    心头突地一紧,柳衍猛然抓住青梵的手,“梵儿你……”不是,不是这样,事情绝不会这般简单:天性难移,纵是有承安天牢之前鉴,绝龙谷救援之惊险,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也不会轻易改变了自己的计算和脚步。见青梵眉眼低垂不与自己相对,柳衍知他此刻心意并非自己可以探知改变,心下微叹,抓住他的手慢慢放开,缓缓说道,“梵儿,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师父。”
    青梵一震,顿时抬头。
    “所以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嘴角慢慢上扬,扯起一道优雅从容的弧度,黑亮幽深的眼眸静静看着眼前衬着山水益发显得清雅出尘的身影。“师父曾经问过青梵,如果最重要的人会给自己带来灾难,我会怎么办;我说,保护他,伸出双手尽我所能地保护他。一言之诺,重于泰山;言犹在耳,青梵岂能相背?纵是要自入瓠中,此刻也顾不得了。”
    凝视着眼前笑容中陡然显出傲气的温雅青年,柳衍轻轻一叹,“道门交到你手里,我……再无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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