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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再造之恩。如果不是您老大发善心买了他们,他们自己,还有他们的父母、家人,用不了多久就会饿死!”管家点点头,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
东家是个厚道人,这点李无咎自己能体会到。他倒不觉得李旭的举止有什么奇怪,很多人家这个年龄的大少爷都不太爱管家中杂务,像东家这种少年成名,跟着皇上干大事的人,要是懂得这些杂七杂八的俗务才怪!
为此,怀着报恩之心,李无咎决定把所有能揽下来的杂事全揽下来。一则这样可以让东家后顾无忧,更踏实地去建功立业。二则,这个家没其他人,如果把管家的位置坐稳了,随着东家的地位逐渐高升,有道是‘宰相家的门房四品’,自己这个管家,将来地位可不比衙门里的那些县尉、户槽差。
想名字的任务不比打仗简单,在管家的协助下,旭子搅尽了脑汁才找到了八个既符合对方身份,听起来口彩又比较吉利的名字。口齿最伶俐的那个少年被他赐名为来福,其他几个,一并排在了来字辈,来寿、来宝、来喜……。按管家的说法,如果将来忠勇伯的府的人再多了,就换一个字来排。这样,从名字上就能分辩出奴仆们入府的先后次序,可以最大限度上保持忠勇伯府秩序井然。
“八个人已经足够了,这么小一座府邸,要那么多仆人干什么?”李旭听管家说得有趣,笑着回答。
“那可不一定啊?将来老老爷,老夫人,夫人一并搬过来。还有小少爷,。将来少爷大了,再娶了少夫人,反正随着您越做越大,咱们李府肯定也会人丁越来越兴旺……”管家搬着手指头,兴奋地计算。
“如果真的如此,咱们还得抓紧时间去买个新宅院!”李旭笑着回了一句,转身走向正房。把父母接过来,大伙一起筹划一个兴旺发达的李府,每天能看见母亲慈爱的微笑,偶尔还能跟父亲坐在灯前一起喝上几盏。如果再有一个子,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婴儿,他忽然发现自己当年的梦并不遥远,几乎已经伸手可及。
无论如何,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是幸运的。他们不用在着令人看不清前途的时局中忍受冻饿之苦,也用不到为明年的生计担忧。这样想着,一股发自心底的笑意让他暂时摆脱了眼前的烦恼。旭子耸耸肩,伸手推开正堂雕着的门。
“老爷!”来福的声音突然从身背后响起,拉住了旭子已经迈入房间一半的双腿。他微笑着回过头去,看见对方神秘的眼神。
“老爷,有一位姑娘,说是您买回来的婢,在门房求见!”来福双手垂在腿边上,半躬着身子汇报。
“奴婢?”旭子觉得自己的心猛然又跳了一下。这辈子,他只有过两个婢。一个留在草原上,另一个刚刚被他放走。不是阿芸,他知道。用最快速度走到门厅,他看见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依旧是那样柔弱,但柔弱中已经带出了一点点妩媚。洗去脸上灰尘,上身套了件淡粉短襦,里边穿着淡绿长裙的石岚就像一朵旷野中的小,孤零零地站在他的面前。
几个刚买回来的小厮的眼睛已经发直,手不停地忙碌着,脚却来回围着门房打转。他们虽然小,但已经到了能够分辩出丑的年龄。来客长得并不是风华绝代,但身上却带着一种动人的柔弱,令人见了后不由自主地便心生怜惜。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李旭有些尴尬地追问。话一出口,他就发现了自己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把这句话的意思延伸开,很容易令人理解成他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诧对方会来找自己,只是惊诧对方能这么快找准家门。
“我沿街打听李将军府,大伙都说不知道。”石岚低下头,轻轻用手拧短襦的绸边。劣质的绸边很快就起了皱,透出另一侧晶莹的手指。“后来碰到了一个衙门的人,才知道恩公原来住在这!”
“老爷,我这就命人烧茶,给您送到客厅去!”少在瞬间流露出来的羞涩,让管家心头涌起了无数联想。他不敢得罪这个未知身份的客人,所以绕着弯子提醒李旭待客的礼貌。
有钱人家的少爷在外边沾惹草,经常发生类似的故事。看样子东家还没打算始乱终弃,看样子这名子长得也不赖,东家比较有眼光……。
“不用了,算了,你还是送到客厅里来吧。烧得浓一些,顺便再找人去买些点心。”李旭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他觉得心里很乱。一种直觉告诉他,应该把眼前这个子拒之门外。对方来之前曾经精心打扮过,这身颇为得体的衣服和头上几件白铜首饰估计光了自己给她的所有铜钱。这么精心打扮的她绝不会是顺路来说一声感谢,也许她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可另一种感觉却命令他将眼前的子留下,没有理由,只是觉得这个子单弱,单弱的背后还隐藏着一股神秘。
那股神秘的感觉如酒,吸引着李旭去冒险。他发现自己的手心有汗,心情居然比第一次上战场还紧张。与和陶阔脱丝相处是不同,没有那种安宁与祥和。与和婉儿相处的情况也不同,没有那么多隔阂与误解。
除了对方的长相和身份,他对跟着自己走入客厅的子一无所知。但他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愿意探求太多秘密,只想随便和对方坐一坐,闲聊几句,看看对方的笑容一样在脸上绽放。
“我没地方去,也不想知恩不报。所以,还是回来给你当婢!”在屋门关上的刹那,石岚轻轻地跪了下来,同时将卖身契举过了头顶。
第三章 争雄 (二 下)
“老天取走你一些东西,肯定也会有所补偿。”早晨起后,旭子开始相信这句话的正确。四个月前,他稀里糊涂地丢了一手带起来的雄武营,丢了一伙可以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最近十天,他又突然拥有了几个可以交往的朋友,拥有了一座家具齐全的大宅子,拥有了一个很得力的管家。同时,这座宅子还多出了个长相不错,颇为善解人意的人。
旭子有些怀疑自己在做梦。由于对安宁、富足的生活过于渴望而深陷梦境。但身前巨大明亮的铜镜子和镜子里边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为了进一步做出证明,他用力拔了一根胡子。结果,镜子里的人疼得呲牙咧嘴。
“如果是好梦,就让他长久些吧!”旭子无端地叹了口气,把遗憾留在镜中人的脸上。自从当年从辽东逃离生天后,他已经很久没做过好梦了。每次从血与火的梦境中醒来,额头上都的,冷汗几乎是成串地向下滚。
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他已经过得有些倦了。心中充满了换一种活法,或休息一段时间的渴望。特别是参与平叛以来,虽然每每立下战功。但在激烈的战斗过后,旭子总觉得自己杀了很多无辜者。那些人像极了他自己和他的父辈,而他却靠着对方的脑袋染红了自己的仕途。
“其实,做一个富家翁就挺好!”旭子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暗想。他发现自己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虽然偶尔也喜欢冒一点点险。
做富翁的日子是很惬意的,至少寒冬腊月起后不需要自己去打洗脸水。听到卧室里的动静,机灵的来福立刻端着一盆冷热适中的水来伺候主人净面。擦牙用的青盐、漱口用的浓茶和茯苓膏,还有很多旭子自己也弄不清楚的辰起用品,也被另一名唤做来寿的小厮端了进来。
待李旭收拾完行头走入正房,管家便躬着身子前来请教老爷对新的一天有什么指示。这个经历过富贵日子的中年人的确很能干,几乎是在一下午时间置办齐了府中所有日常用品。此举让旭子的钱袋子又轻了些。但比起他现在的俸禄,生活的费实属于九牛一毛。
“还缺些什么,你看着买吧。”旭子将钥匙随便向管家手里一塞,命令。“买完了记帐就行了,箱子里铜钱若是不够了,我还有些其他积蓄!”
“足够,足够,哪里用得完!”管家忙不急待地回应。对于主人家的信任,他非常感激,所以用尽浑身解数想把李旭伺候得周全。
“还有那个緤布,若市面上还有,不妨再多买些。等道路太平了,我找人捎回老家去!”旭子回忆着緤布擦过脸上的干爽滋味,信口吩咐。緤布是胡商从西域九死一生带回来的新鲜物事,比丝绸吸水好,也比葛布柔软。上谷的天气比历城还冷,还干,寄一些给家中二老,来之后,他们手上裂口也会少些。(注1)
“好的,我上午就去买!老爷是寄给老老爷和老太太么,您可真是个孝子!”管家连声应承。把需要商量的事情商量完了,他却不肯离去。目光照着墙角打转子,仿佛那里生有新鲜的蘑菇般。
“无咎,还有什么事情么?”李旭知道管家肚子里有话,微笑着问。
“还,还有一件事情请老爷吩咐。”管家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又做了个揖,吞吞吐吐地请示,“昨天,昨天来的那个姑娘,老爷准备怎么安排。是一直住在客房呢,还专门给她安排房间?”
“住在客房吧。你出门前顺便问问她,有什么需要的没有!”李旭不知道住客房和专门安排房间两种待遇有多大区别,想了想,回答。
“那老爷是准备给他名分呢,还是……。”管家又做了揖,小心翼翼地寻求最终答案。他已经给了东家足够的暗示,但东家却听不懂,逼得他不得不直奔主题。一般人家发生类似事情,如果住客房,则代表着几天后即将此子赶走或安排到不起眼的小巷子做外室。住到跨院或后院,则意味着人有可能成为主人家的小。虽然地位不高,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却不可失了礼数。,
“我跟她也是昨天刚刚认识!”旭子发觉自己被人误会了,红着脸解释。他理解管家的想法,也明白这事不能怪管家误会。昨天来福向客厅送茶点时,刚好看见石岚跪在地上向他请求收留。小孩子肚子里肯定藏不住话,经过昨天一晚上的胡乱猜测,此刻下人们眼中肯定把石岚当成了被抛弃的野。至于李旭这个折完后随手丢的家主,在他们心中的刚刚建立起来的慈爱形象未免就打了数分折扣。
“小人明白,小人会替您安排好!”赵无咎非常“理解”地点点头,倒退着走出了门。那子命苦,怪不得别人。可东家昨天看向她的目光分明很火热的啊,怎么一之间就变了想法?实在摸不清楚李旭的真实打算,转身之前,满腹疑团的管家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那夫人呢,她什么时候来和老爷团聚?”
大隋人讲究多子多福,拥有像李旭这样好的前途的才俊到了他这个年纪时基本上都已经成群。其中也有个别人因为家里子善妒,所以才不敢纳。即便偶尔在外边吃,也是吃完了一抹嘴巴就开溜,从不肯被子抓住把柄。顺着这个思路推测下去,李旭不肯长留那名子的决定也很好理解了。毕竟夫人和老爷的身后,都站着各自的家族。为了一个送上门来的小子弄得两家伤和气,这买卖实在是不划算。
所以,管家决定尽力把一切解决在夫人到来前,绝对不让家主多沾半点麻烦。
“无咎想歪了,我还没有成亲!”李旭的回答再次令管家惊诧。看看对方无意中瞪大的双眼,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十四岁出塞,然后就一直漂泊在外。直到奉命到历城剿匪,才终于安定下来!”
“原来老爷年少时就已经为国效力,比罗督尉从军的时间还早!”管家恍然大悟,脸上立刻写满了佩服之意。罗士信十四岁应征入伍的故事在齐郡已经成为一段脍炙人口佳话。李旭说他十四岁出塞,那也是朝廷刚刚做征辽准备的时候。按管家的理解,他肯定是十四岁就去辽东了,怪不得年青青地就封了侯。
可既然没成家,他怎么不肯纳呢?瞬间之后,管家的好奇心又炙烈起来。他不敢再缠着李旭把一切弄明白,只好在心中暗下决定,想尽一切办法把家中的贵客伺候周全。那子表面上虽然柔弱,行为举止却甚有条理。谁能保证她将来不会不飞上枝头变凤凰?
如果知道对方是匪首石子河的儿,管家李无咎绝对不敢这么想。但他现在不知道,所以总觉得旭子有些辜负了人家。孩子不顾一切地追上门来,难道来希望都不给人家一个么?这也太狠心了,实在不像好心的东家能做出来的事!
旭子不知道管家在肚子里如何腹诽自己。冲动过后,他发现自己的确给自己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客房中那个柔弱和坚强交杂在一起,带着一种神秘感觉的匪首儿对他惑很大,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上树摘桑椹,明知道会被树枝扎破手,还忍不住想凑上去。但现在,除了可能的风险之外,他还要考虑张须驼、秦叔宝和罗士信等人的想法。毕竟大伙还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旭子不想和新结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