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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呢?赢了?还是输了?”石岚的声音里隐约带上了几分挑衅的味道。根本没有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二人之间的交流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话题。
“这一次,算是大获全胜了吧!”李旭想了想,艰难地回答。事实真的如此么?他不敢看石岚的眼睛。只觉得里边充满了讽刺,还有嘲弄。
“输了第一次,然后皇上不服气,又来第二次。然后来第三次,好在这次赢了,否则还不知道要打多久!”关于辽东的话题让石岚彻底暴露出了骨子中的野性,每个字都从牙齿缝隙里发出,听起来犹如正在吐信的毒蛇。
“只要打了第一次,就不得不打第二次。陛下那里,其实很难!”旭子无扳起脸来,大声解释。“如果不打,周边各国就可能趁势作乱。还有各地豪杰,一些心怀叵测的大盗也会蜂拥而起!”
“好像大伙作乱都是因为皇上打了败仗般!”毕竟还是有些怕,石岚将头再次偏开,愤怒地叫喊。她本意不想惹李旭不快的,但她按耐不住心中的火头。所谓大伙作乱,如果大伙能有一条活路,谁又愿意作乱?
父亲之所以造反,就是因为凭着手艺已经无法养活一家人。虽然父亲造反之后的目标越订越远大,但起因绝不是因为皇帝征辽失败。
原来我们两个差距这么大。刹那间,石岚发现自己和旭子之间隔着一座山,又高又厚,永不可攀。李旭把原因完全弄错了,他根本不知道大伙最初拿起刀时那种横竖是死的心情。他不懂,根本不懂什么叫垂死前的挣扎……
“我知道大部分人造反是因为没有饭吃。可他们又带来了什么,除了让更多的人活不下去外,没任何作用!”李旭搬过石岚的肩膀,看着对方的眼睛强调。
“他们全是被逼的。不造反,根本活不下去!”石岚的眼中立刻被泪水充满,她不想让对面的人看到此刻自己有多失望,低下头,用力抹了一把,然后不顾一切地反驳:“但为什么那么多人全造了反,我爹,你师父,还有你的朋友?”
眼前的男人瞬间就没了声音,石岚知道自己辩赢了,她将头抬起来,想给失败者一个微笑做为安慰。却看到李旭瞪着自己,眼中已经冒出了火苗。
忽然间,她觉得很惶恐,只想转过身来,夺门而逃。
忽然间,他亦觉得自己很惶恐,就像石岚看他的眼光一样惶恐。
他已经前后有两个师父,一个朋友成为敌人,将来 ,他不希望自己在战场上再次面对石岚。这小丫头性子太野,心思太沉,你永远猜不透她再想什么。但旭子已经相信与瓦岗山勾结的人不是她,他也不希望自己当初判断完全错了。
“如果没人造反,皇上永远不知道百姓需要吃饭!”石岚望着李旭,目光很清亮,也很哀伤。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伤害旭子,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不想再玩下去了。再这下下去,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将永远难以忘记。她在扑面而来的男人气息和关爱的目光中用力挣扎,肩膀上传来的力量却重欲千钧,让她根本挣脱不开。
“放开我,把我推开啊!求你,打我也可以!”石岚在心中大叫。她忽然很希望李旭向父亲对待阿娘那样,粗暴地对待自己。这样,她就有一万个理由重新拾起心中的恨,一万个理由继续利用眼前这个男人心中的“伪善!”然而旭子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牢牢地搬住她的肩膀。
“二丫!”终于,她听见他的声音从半空中落下,很平和,却宛若惊雷。温柔的惊雷,打得人从头到脚都提不起半分力气。“我知道你为父亲和哥哥的死而难过,换了我,也一样地难过。但他们那样成不了事,早晚会被人杀死。即便不死于朝廷征剿,也会死于山头火并。忘了这些吧,好好在我家中呆着。有我在,你不会再受任何伤害!”
“不,不会,你在胡说!”石岚明白旭子说得是事实,但拒绝接受这个解释。自己的父亲连个家都管不好,更甭说统帅千军万马去夺取天下。半年来,眼前这个男人的战绩告诉他,朝廷无需下更大力气,只要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名将带兵征剿,河南诸郡大部分豪杰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那自己的父亲就该死么?即便父亲手上沾满了别人的血,哥哥呢,自己呢,还有那些刚刚入伙的弟兄们呢。他们满上就要饿死了,他们为什么不能反抗?
几度挣扎无果后,她的力量变成了眼泪。“在你家,我算你什么啊?买来的通房丫头,还是抢回来的压寨夫人?”
肩膀上的手突然松开了,她知道自己问到了关键处。彼此的身份差异,让他根本无法给自己一个名分。从决定赖在李府的那一天,二丫就明白了其中代价。当时,她知道自己不在乎。而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如果现在自己趁机一走了之,想必他亦无力挽留。这个男人的弱点太明显了,可以轻易的被人揪住。二丫清楚地知道自己摆脱命运的机会就在眼前,她迈动了脚步,却忘记了转身。
向前一步,她踏入了旭子怀里。双臂紧紧保住了他粗壮的腰肢,十指紧扣,直到关节发白。
“傻二丫,我写信禀明爹娘后,便可以娶你过门!”从震惊和失望中猛然缓过神来,怀抱又被温柔和快乐所充满的李旭伸出手,摸摸石二丫的头,喃喃许诺。
父母回答应自己娶一个山贼的女儿么?哪怕是暂时当作妾娶进门也好。反正自己暂时没想娶正妻,不必担心她受人欺负。
最初接受她的时候,旭子知道自己未必全是因为喜欢,十分决定把她留下来的因素之中,可能有七分是欲望。而现在,他却不想她再去冒险,再去送死,一点儿也不想。
没等他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怀中的身体猛然又僵硬了一下,然后彻底地变软,柔若无骨。“你,你别往心里去。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石二丫抽泣着仰起头,唇红如酒。
旭子低头饮了下去。
石二丫听见自己的心在融化,真的不在乎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还可以离开么?她亦不清楚。哪怕对方此刻许下的诺言永不兑现,也很令人很感动啊。如果这个承诺本属虚伪,她希望自己永远不会看到其被揭开的那一天。
如果,在真相揭开的那天前,自己已经为哥哥报了仇呢。是否,是否就可以抱着一个幸福的承诺随风而去?
她猛烈地回应,狂野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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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诺言 (三 上)
第五章 诺言 (三 上)
当激情的火焰渐渐平息后,旭子坐起身,从手巾抹去胸口上的汗。二丫已经睡着了,缩卷着身子,宁静得像一条冬眠的蛇。很难想象这样宁静、单弱的身体里蕴含着如此疯狂的力量,犹如野火,熊熊燃烧。每一次都能使两个人都融化掉,忘记身外的一切,只剩下燃烧,尽情的燃烧。
白昼宣淫,他记得书上曾经用如是四个字来形容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只有真正经历过后,才会发现离经叛道的滋味有时亦很甘美。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日光,旭子有些陶醉地观赏身边的沉睡者。二丫脸上的潮红还没完全褪去,某人刚才用嘴唇留下的疯狂痕迹从她的脸颊、脖颈一直延伸到锁骨边缘。她有一对堪称完美的锁骨,完美得如角弓的上下两臂。锁骨的弧线下方是一对刚刚开始变大的肉丘,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侧面看去,就像当前季节的苹果,青涩中散发着浓郁的芬芳。
“我真的是疯了!”旭子苦笑了一声,拉起被子盖住眼前充满诱惑力的胴体。然后快速抓过散乱在床脚处的衣服。这衣服他早上曾经穿过一次,眼下是一天中的第二次。左侧胸襟处依旧带着二丫的眼泪,湿漉漉的,摸上去便令人心里生柔。他记得自己本来是在和对方探讨如何从来护儿老将军手里索要铠甲的,没想到刚刚开了个头,便离题万里。两个人为了远在数千里之外的皇帝陛下起了争端,分歧无法调和。然后,接着,所有矛盾便让位与于本能。
但爱与激情并没有将分歧煅合,只是将其暂时地掩盖。旭子知道下次再提起杨广时,二丫还会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针。而在她毫不留情地诋毁陛下,诋毁无数弟兄丧命于途中的东征时,自己依旧会怒不可遏。
辽东之战对李旭而言,不光代表着烈火与死亡。那是他的过往,也许决策者在此事上曾经犯了弥天大错,但那些具体执行决策的人,付出的却是热血和生命。那是他全心全意做过的事情,做的时候很少想到能活着博取功名。虽然起初并入情愿,但真正被卷入后,那场战争在他心目中却代表着大隋的天威,代表着中原人的尊严。而在她心里,此战仅仅是灾难的起源,与尊严和荣誉无关。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床。在站起身的瞬间,他隐约感觉到二丫被惊醒了,正在向自己凝忘,回过头,却发现对方依然熟睡着。脸上的微笑就像刚刚偷吃了一堆苹果的孩子,双眉却似蹙非蹙,仿佛在怪他根本不懂得怜惜。
“不需要你懂,但至少不会让你再受伤!”旭子摇摇头,从二丫的脸上收回爱怜的目光。有关辽东的话题并不致命,刚才对他伤害最深的是那句,“为什么你的师父和朋友也都造了反?”关于这个疑问,旭子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但他并不认为九叔和徐大眼的选择一定就是对的。内心深处,他更赞同张须陀,虽然他本人没有和张须陀同样经历过上一次改朝换代。
旭子记得张须陀昨晚借着酒意曾经说过,在他年青的时候,也以为换个朝廷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大周被大隋取而代之,他曾经兴高采烈。结果,除了发生了一些叛乱,死了一些人外,经历短暂振奋后,所有状况很快回归原貌。
造化依旧为世家而设,普通人家的孩子除非有罕见的奇遇,否则永远没有出头机会。底层的人依旧为三餐而劳作终老,偶有天灾,便会出现大量百姓饿死的惨剧。官场依旧那样黑暗,说实话的人通常都没好下场。如果你想做踏踏实实做一点事,首先要学会的不是如何做事,而是如何与大伙同流合污。
所以,张须陀选择了守护,毫无原则的守护。完全从酒意中清醒过来的旭子甚至能依稀体味到张须陀老将军守护的不是大隋。因为在谈及陛下和朝廷时,老将军口气并不比旭子尊重多少。老将军守护的是眼前的安宁,是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让大多数人继续活下去的秩序。不为封侯拜将,不为财富和荣誉,仅仅为了一个武者肩头的责任。
‘武者的责任是守护而不是破坏。’张须陀曾经这样说过,这句话和他昨天那句‘失望归失望,守护依旧’,同时铭刻到旭子的记忆里。“我能做得到么?”旭子从布袍下探出自己疤痕纵横的手臂,这条手臂已经足够坚实,但他没把握像张须陀一样担负下过多的职责。
他还不到二十岁,而张须陀已经到了半百之年。二十岁的人眼中的阳光和希望总是比五十岁人的眼中多一些,心态也无法像对方一样淡泊。
旭子收回手臂,悉悉嗦嗦地穿好长袍,系上所有绊绦。昨晚记录下的备忘就放在桌子角上,字写得很工整,但字不是他自己的,旭子能分辩得出来。他在字上下过一番苦功,虽然笔迹难追当代名家,但遒劲有力。而眼前的字迹却软软的,丝毫没有什么力道。
原来她还会写字,想到这,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熟睡中的二丫一眼。从这个角度看,小丫头的睫毛很长,脸很圆,鼻梁很挺。藏被子之下的身躯蜿蜒起伏,除了诱惑外,仿佛还隐藏着许多秘密。
旭子记得争吵之前,二丫最后的一个问题是,“宇文述和来护儿将军谁的本事大些?彼此和睦么?”这个问题很值得回味。来护儿素来对宇文述弄权不满,他似乎是军中唯一一个有实力和才能与宇文述抗衡的将领。顺着这个思路理下去,旭子发现自己其实和来护儿关系很近。宇文士及曾经说过,有共同利益时,任何人都能成为朋友。
共同的政敌算不算共同利益呢?旭子用褒奖的眼光又看了二丫一回,他找到了与来护儿拉关系的捷径了,是在二丫无意间提醒到的。小丫头见过的世面不多,心机却端的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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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诺言 (三 下)
第五章 诺言 (三 下)
为了给凯旋归来的大隋水军将士筹备接风宴,李旭着实花费了一番心思。齐郡虽然有富庶之名,但由于地理位置远离国都,因此实与奢华无缘。这两年又由于战乱的缘故,南北商旅断绝,街市上很多能拿得出手的食材都有价无货。旭子无奈,只能高价四下搜求。偏偏太守府派了帮忙的户槽主薄杨元让是个精打细算的家伙,买东西时能用白钱绝不肯花肉好,即便只花一个孔方,也恨不得从中间切上一刀,将其掰上一半回来。(注1)
但遇到抽头吃回扣的事情,这位杨主薄却又大方得很。亲兵们跑东跑西费尽心思弄来的鱼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