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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呢?”听说有自己的信,李建成诧异地问。
“被末将在途中撕了!”窦琮拱手谢罪,“陛下不问,也不要看。那上面全是污蔑之词,李仲坚这个时候拿出来,只是为了动摇陛下的军心而已。
“呵呵,说说,他如何污蔑朕?”李建成一点也不恼怒,反而好奇李旭到底如何看待自己。“你不该撕啊。你既然答应了人家,就应该信守承诺!”
窦琮愤怒地摇头,“末将决不容忍他侮蔑陛下!陛下别问,末将不说!”
李建成一边咬牙一边冷笑,“呵呵,估计又是什么杀弟,逼父,不仁不孝那一套吧。朕早就听腻烦了。要不是他李仲坚在背后怂恿,朕会和世民越行越远,以至最后势同水火么?这该死的家伙,分明是利用朕来给自己报仇,反过来又陷害朕!”
如果此刻李旭站在他面前,他恨不得冲上去与对方来个当场对质。是谁告诉自己,世民对太子之位志在必得?是谁告诉自己,秦王府已经厉兵秣马。是谁不惜用苦肉计安插细作到秦王府中,窃取了世民在玄武门的整个计划。是谁将世民砍下战马,然后又把刀交在了自己手上。
如今,那个人反而用这一切来谴责自己,真是笑话。如果老天有眼,有个人早就被该雷劈成齑粉。
对了,当年劝自己下决心杀死世民的,还有一个人。想起玄武门之变,李建成立刻想起了心腹谋士魏征。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家伙劝自己诛杀世民,如今这玄武门上,可能还有一伙李家的勇将与自己并肩战斗。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家伙劝自己下手削藩,李仲坚和罗艺还未必能找到造反的借口。
“魏征呢,把魏征给朕宣来!”猛然踢了身边的廊柱一脚,李建成恶狠狠地命令。
“禀陛下。魏仆射昨日带领一千甲士冲入敌军,已经壮烈殉国了!”镇殿将军独孤谋走上前,满脸悲伤。
“哦!朕居然忘了!”李建成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我大唐养文士十几年,临难居然只有魏征一个肯尽忠的。呵呵,也算对得起我先皇和朕的一番心血了吧!”
独孤谋没有回应,看向李建成的目光充满了惋惜。皇帝陛下完了。尽管这个想法大逆不道,但独孤谋依旧忍不住这样想。已经颓废到如此地步的陛下值得自己和宫廷侍卫们一道为其殉葬么?独孤谋不情愿,看向玄武门外的目光充满了犹豫。
三天前,左武卫大将军宇文士及打开长安城门,投降了李仲坚。据说李仲坚尽弃前嫌,许他以高官厚禄。独孤谋的前辈与李仲坚的关系远好于宇文士及跟李仲坚的关系,如果趁人不备打开玄武门,也许……。至少能让兵火早一点结束。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通往敌楼的木制甬道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左仆射封德彝抱着一大卷羊皮纸,兴高采烈的跑了上来。他胡须上的鼻涕和眼泪的痕迹还没有干,被烟尘沾染得黑一块,黄一块,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名无人照料的老疯子。
“你怎么又回来了!”李建成虽然不喜欢见到封德彝,依旧感觉到心头发暖。“朕不是让你躲到三清观去了么?你敢抗命?”
“陛,陛下,息,息怒!”封德彝跑得太急,喘了半天气才把呼吸调整均匀,“陛下,老,老臣不敢抗命,老臣找到了这个,在三清观中找到了这个!”说罢,他举起手中的羊皮卷,满眼狂热。
“这是什么东西?”李建成瞟了羊皮卷一眼,哭笑不得地问。也就是封德彝这种老王八蛋,死到临头了还要研究什么道德文章。三清观里边堆放的全是些从大唐各地收拢来的,涉及养生、延寿、炼气的典籍,平时就没见过任何效果,这个时候拿出来,难道指望着能撒豆成兵么?
“是,是突厥人的宝贝,陛下当年从定襄城抄回来的!”封德彝笑得愈发像个疯子。“没人能懂上边的匈奴文字,呵呵,老臣懂,老臣懂啊!”
“嗯,朕知道你懂。你是全天下最博学多才的!”李建成怜悯地看了封德彝一眼,低声安慰。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左仆射彻底疯掉了。懂匈奴文,懂匈奴文便能挡住敌军么?
仿佛猜到了大伙想的是什么,封德彝大笑着摇头,“陛下,老臣没疯,老臣没疯!陛下看得起老臣,老臣也不负陛下。这上边记载的是一套古老的咒文,如果以王者之血引发,便可以诅咒你的敌人,让他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笑话!”李建成根本不相信,但他也感动于对方的好心。伸出手去,按住封德彝的肩膀,“老仆射,你有心了。去躲起来吧。这里不是读书人呆的地方!”
谁料封德彝根本不领情,先是失望地看了李建成一眼,然后突然诡秘一笑,拉起李建成的胳膊,一口咬在了手腕之上。
虽然身体比封德彝硬朗许多,十几年没有上阵打仗,李建成的反应速度已经大不如前。只觉得手腕一痛,血已经顺着伤口淌了出来。封德彝不管不顾,举起羊皮裹住李建成的手腕,不让一滴鲜血浪费。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幽绿色的符咒立刻在羊皮上开始闪动。窦琮等人正欲上前将军老疯子推开,看到符咒,都诧异地停住了脚步。
“你们,你们别动!”李建成先是一惊,然后低声命令。他感觉到体力在迅速地流逝,但他同时感觉到了报复的快意。这个瞬间,他想起了几年前,一些投降过来的突厥人向自己报告,说始必可汗临死之前曾经诅咒过自己。并且告诉了自己应该到兜舆山下祭天,才能有机会得到神明的指示破咒。当时,李建成不相信这些,一笑而过。现在,他却希望咒文真的存在。
“……。。让他们的英雄永远互为寇仇哪怕亲生兄弟彼此拥抱背后也藏着涂满毒药的刀让他们手足相残让他们父子相互怨恨让他们在争斗中流干血液让他们世世代代不懂得互相珍惜不懂得悔改……。。”
封德彝将染血的羊皮铺于玄武门敌楼中央,以一种古老又神秘的语言低声吟唱,满脸虔诚。李建成笑了笑,将自己受伤的手腕又伸过去,用佩刀将军伤口加大,不断将新鲜的血液滋润羊皮上的图案。
此刻,他完全听懂了突厥王始必当年用血发出的诅咒。诅咒他的敌人手足相残,父子相逼。
“……。。让他们的英雄永远互为寇仇哪怕亲生兄弟彼此拥抱背后也藏着涂满毒药的刀让他们手足相残让他们父子相互怨恨让他们在争斗中流干血液让他们世世代代不懂得互相珍惜不懂得悔改……。。”
古老的歌声伴着喊杀声传到玄武门下,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记得你曾经跟老夫说,武将的职责是守护!”望着玄武门上腾起的火焰,罗艺笑着问道。皇宫被破在即,他的心情无比舒畅。
“是!”李旭点了点头,笑容里露出几分苦涩。
自己最终守护住了么?他心中没有答案。但他已经知道了有关守护全部的内涵。这世间最难守护的,其实不是财富,不是家园,而是,而是人心中的那份坚持。
罗艺耸耸肩,继续观战。玄武门上下喊杀声响成一片,刀矛并举,血流成河。
手腕上的伤口不再疼痛,身体内的血也许就要流干。迷迷糊糊中,李建成看到羊皮上的图案和咒语渐渐幻化成一头头苍狼,咆哮着冲出玄武门,冲向夜空。
是夜,流星如雨。
注1:根据玄武门复原图,此处并非一个单纯的城门,而是类似南京的中华门那样功能完善的藏兵堡垒。
注2:叠唱(三)其实是本书正式结尾。三个尾声皆为满足读者不喜欢悬念而补作。如果大伙不喜欢尾声二,请选择尾声一或者三。
尾声三 (YY 版)
酒徒注:此结尾为YY,请读者酌情选择。
在水一方太阳缓缓从海平面上升起,将万道彩霞扬撒在舰队上。十几艘波斯风格的大船排成一条纵队,劈波斩浪,驶向未知的远方李婉儿轻轻推开面前的木板,将一个南诏风味的竹制斗笠盖在了头顶上。她现在被日光晒得有些黑,身上再也看不到半点皇家气质。但李婉儿喜欢这种自由自在感觉更甚于喜欢统领数十万大军。她喜欢这船,这海,这风。喜欢清晨走到甲板上等候第一缕阳光跳出水面,喜欢豚的呢喃声和白鸟在桅杆间的鸣唱,喜欢听见自己所喜欢的人在阳光下发出爽朗的笑。
在她身面的木板上,平铺着一幅白绢,上面用从波斯人那里学来的技法,绘出一个男人的上半身。满脸络腮胡子,满身结实的肌肉。对,应该叫腱子肉。李婉儿记得自己刚刚开始向天竺国王的波斯宠姬学习这种古怪的绘图方法时,还被羞得满脸通红。如今,她却学会了欣赏其中的美丽,或者说,学会了欣赏画卷中的那个男人。
画卷中的那个男人正在甲板的另一侧帮孩子们钓鱼,海风不断送来他们的欢笑。自从很多年前踏上甲板那一刻起,李婉儿记得这种笑声就从来没间断过。他们笑着驶向倭国,驶向真腊,驶向骠国和嘉陵羯,甚至曾经试图绕过南边那块热得几乎着火的陆地,从木骨都束直接驶向十字教徒们所说的极西之地,看看传说当中挂着十字的野蛮人到底生活于什么样的国家。但他们在中途不得不折返回来,因为没有详细的海图,也找不到足够的补给点。(注1)
鼎的确不止九个。现在,李婉儿相信丈夫说的话。按照古人的计算方式,全天下的鼎加在一起九百个都不止。但她不再试图怂恿丈夫再占据其中任何一个,对于丈夫这样的人,鼎也许是一种负累。
他们有船,有海,这便够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脚下只有甲板,所以不用再做任何人的臣子。世俗中的规矩也再约束不了他们,他们可以一边吃着烤肉,一边跟天竺人讨论佛法。一边煮着鱼汤,一边跟十字教徒研究东西方的酒水哪个更为醇厚。他们跟波斯人交换漂亮的毛毯,然后将其运到室力差叹罗去换取金沙。他们跟南洋海盗兜风,然后迎上前,击溃那些连箭都射不好的土人,黑吃黑。他们用南海的珍珠换取北海的皮革,让船队中每个女人都穿得像个郡主。
正在钓鱼的爷几个又起了争执,没大没小地闹个不停。李婉儿笑着走了过去,看丈夫又在弄什么新花样。听到他的脚步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儿立刻跑上前告状,“阿娘,阿爷把我刚刚掉的鱼给放走了。阿爷欺负我!不让我拿鱼给你烧汤!”
“你这孩子,疲懒!”李婉儿爱怜地戳了儿子一指头,笑着嗔怪。蹲下身,她捡起儿子用的钓竿,又笑着问道,“刚才钓上了只什么样的鱼,你自己认识么?”
“不认识!”小男儿没找到支持者,嘟着嘴道。
“豹子钓到了一头红叶稠,阿爷说,那鱼不能吃,所以给放掉了!”另一个年龄在十一、二岁,生得明眸皓齿的小女孩笑着说道。“二娘,你也来钓一会儿吧。这片水域的鱼特别傻!”
不同于后院里长大的孩子,她苗条,挺拔,脸色白中透红,透着股浓烈的青春气息。这孩子如果放在大唐,肯定是无数年青人争相追逐对象。而在船队中,她却像一朵悄然绽放的小野花。
李婉儿笑着替女孩儿扯了扯衣角,低声问道,“若兰,你娘呢,本書轉載拾陸k文學網她怎么不出来陪你们钓鱼!”
“娘在算今年的收益!娘说等船靠了岸,要多逗留几天,清掉一些底货,顺带给阿爷,大姨、豹子、虎头每人买一匹布做衣服!所以要先把账目整理出来!” 女孩的说话声如黄莺出谷,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里连续用了两个不同的称呼来指代婉儿。
李婉儿也不纠正,笑着道:“那你为什么不给你娘帮忙?你不是已经学会算帐了么?”
“头疼,头疼!”女孩的脸色立刻苦了起来,拧着小巧的鼻子道。“我要钓鱼,我要跟阿爷学习驾船,我要跟大姨你学习射箭和用刀!反正,我不喜欢算账,一看账本就头晕!”
李婉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若兰是妹妹萁儿的孩子,但性格却更像当年的自己。当年的自己,也是不喜欢读书,只喜欢舞刀弄枪啊。“那你明天早点起,大姨教你射箭。咱们逆着日光射跳出水面的大鱼,看谁能射得准。”
“一言为定!”若兰伸出右掌。
“一言为定!”婉儿举掌与对方相击。
她的儿子对姐姐分享走了本该属于自己母爱十分不满,不住地扯婉儿的衣角,“阿娘,阿娘,你还没帮我钓鱼呢,你还没帮我钓鱼呢!”
“好,阿娘这就帮你!”婉儿坐到甲板上,将鱼钩利落地甩向水面。一会儿功夫,便将条三寸长的黑铁头扯了上来。她本以为自己就此可以交差,调皮的儿子却抢在前面,利落地将鱼从钩上摘下,然后“扑通”一声丢进海里。
“怎么扔了。你个调皮家伙!”婉儿佯装愤怒,板起脸来质问。
“阿爷说,小鱼没肉。要舍得,才能得到!”小豹子人小鬼大,看看在旁边一直微笑不语的李旭,大声狡辩。
“你这孩子!”婉儿又爱怜地戳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满脸骄傲。即便是弟弟在这般年龄,也没豹子这样狡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