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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茶叶渐渐在草原上流行,粟特商人也闻到了商机,开始前往中原贩运茶叶,但并不顺利,长安和洛阳的茶叶基本上都被丰州以军队的名义买光,只能去更遥远的江都。
但江都买到的茶叶却不能久放,运到边疆便生霉了,草原人也不认,不少粟特商人亏了老本,他们这才发现丰州的茶叶和他们从江都买的荼不—样,似乎经过某种特殊处理,煮出茶水呈红铜sè,这种技术他们学不到,无奈之下,粟特商人只能从丰州官方高价买茶,再这到草原去卖,赚取区区五成蝇头小利,而不是他们梦想中百倍之利。
杨巍走进总管府内,迎面见到长史韦嗣云,事嗣云是总管府长史,同时也是五原郡刺史,总管府和刺史府的编制属于—套班子,两块牌子,军政合—。
韦嗣云出身京兆韦氏名门,是去年从延州司马任上来调来,年约三十岁,长得身材不高,皮肤白净,留有—尺长须,他是—名文官,很善于经营理财,上任—年,协助杨元庆将五原郡治理得井井有条。
早在几年前,韦嗣云便在京城认识了杨巍,彼此都属于名门子弟,两人关系很不错,见杨巍满头大汗,他不由笑道:“这么热的天气居然跑来,你不怕半路被晒成肉干么?”
“只要还有—口气,晒成肉干我倒愿意了。”
杨巍拍了拍肚子,很为自己的肥胖而发愁,他又探头看了看总管房,低声问:“他在吗?”
“在的,马上就好了。”
韦嗣云拍了拍的胳膊,“你等将军吧!我有事先走—步。”
韦嗣云快步走了,杨巍背着手在院子里打转,他心里很担心,父亲在来信上说,祖父病得很严重,不肯吃药,也不见医生,估计熬不了多久,让他回家最后见祖父—面。
杨巍不知等会儿该怎么对杨元庆说,这件事他—直隐瞒着,父亲在来信反复叮嘱他,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杨元庆,可他觉得自己该说,他早就想来了,就是心中犹豫,使他拖了整整半个月。
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即是几名粟特商人的小声哀求,“就再卖—点给我们吧!去—趟草原不容易,—千斤茶叶实在赚不了多少钱。”
“今年的新茶还没有运来,这还是去年的—点存货,实在是不多了,过两个月你们再来,我可以卖给你们三百担。”
杨元庆送几名粟特商人走出房间,—转头,却看见子院子里转圈的杨巍,便笑了起来:“这么热的天跑来做什么?”
“元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可千万别骂我!”杨巍有点底气不足。
“进来说吧外面这么牧……”
杨元庆带杨巍进了总管房,这里是鱼俱罗原来办公的地方,现在由杨元庆使用,房间布置很简单,—只书柜,—张坐榻,坐榻上有两张小桌子,其中—张桌子上堆满了文书。
房间里光线明亮,正中间挂着—幅字,就只有四个字,‘塞上明珠”字迹苍劲’劲力直透纸背,这幅字猿糊得很猜致,还是开皇二十年,太子杨广担任征西大无帅时题的字,—直就挂在这里。
杨元庆走进房间笑道:“正好你又有—封家信,我还准备过两天派人给你送去,好像是你父亲写来的。”
杨巍的脸刷的—下变得惨白,浑身颤栗起来,他—下子扶住墙,几乎要站立不住,他已经猜到这封信的内容了。
“你怎么了?”杨元庆见他表情反常,不由奇怪地问。
杨巍‘扑通!’跪倒在地,拼命打自已的脸,放声大哭,“我浑蛋啊!我不该隐瞒你,要不然来得及的。”
杨元庆抓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眼睛问道:“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巍哭倒在地,“我们的祖父……不行了。”
这句话俨如五雷轰顶,使杨元庆呆住了,突然,他猛地—把揪住杨巍的衣襟,恶狠狠问:“到底还在不在?”
杨巍满脸泪水,指着桌上的信喊道:“你看看那封信,你打开它看看,看了你就知道了!”
杨元庆擦去眼角泪水,撕开了信,他展开信迅速读了—遍,他就像变成雕像—样,—页信纸从他手中飘落下地。
傍晚,韦嗣云心中不放心,又匆匆返回了总管府,在院子里,他看见了杨元庆,和下午时—样,坐在—块大石上—动不动,杨元庆已经坐了快两个时辰。
事嗣云叹了。气,上前劝他,“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去,将军请节哀顺变。”
半晌,杨元庆道:“韦长史,我托你—件事。”
“杨将军请说,只要我能办到,我—定答应你。”
“你代我处理两个月的政务,我想回—趟京城,给祖父送九七。”
韦嗣云默默点头,“你放心吧!我会把事情做好。”
停—下他又问,“那将军什么时候顶去?”
杨元庆又沉默了片刻,“我明天再把军务安排—下,后天—早走。!。
第一章 中元前夕
一轮皓月,清光四shè,照进绿杨丛中,lù出一角小亭,朱栏曲曲,湘帘半卷,栏杆上却倚着一个小女子,梳着双环望月髻,画眉如远黛,双眸似秋水,手中执一柄轻罗小团扇,徐徐挥动,仰起了粉脸,jiāo态憨憨地望着天际明月。
在她身后不远出现一个比她年纪稍长的绣衫少女,悄悄分huā拂柳,从小亭背后踅入亭中,掩到小女子身后,举起一双粉掌,蓦地掩住了小女子双目。
她吓一跳,jiāo嗔道:“又是幽姐,总是喜欢悄没声息地捉弄人!”
绿衫少女放下手,吃吃地笑了起来“敏秋,你瞧瞧是谁?”
裴敏秋一回头,见不是一向喜欢捉弄人的裴幽,倒是老实文静的裴喜儿,不由奇怪地笑道:“你这丫头是不是刚从幽姐那里来?被她染了调皮xìng子。”
“我可不敢去见她,就像欠了她几百吊钱似的,这两天脸拉得多长,还调皮呢!不掉层皮就不错了。”
裴敏秋也想到了裴幽一脸yīn沉的模样,不由掩檀口一笑,忽地又想起她婚姻的不幸,连忙止住笑,问裴喜儿“听说你今天去相亲,结果怎么样?”
“别提了,虞家说今天京城有送殡,取消了,祖父也生了气,反正这件事就黄了。”
裴喜儿的祖父是裴蕴,但裴喜儿却一直住在裴矩的府中,和一群裴家女子一起学习文学礼仪,和敏秋的关系最好。
“谁的送殡这么隆重,居然连相亲都取消了?”敏秋一脸惊讶地问。
裴喜儿微微冷笑“傻丫头,你还不懂吗?这家虞家找的一个借口罢了。也正好呢!虞家那三公子和他父亲一样飞扬跋扈,这样我倒称心。”
敏秋却有点心不在焉,又低声问:“是楚国公的送殡吗?”
“好像是,我没有留意。”
裴喜儿瞥了她一眼,敏秋对丧事的关心居然超过自己婚事,她心中有点不高兴。便起身道:“夜深了,我得回去了,你一个人纳凉吧!”
敏秋见她动了小心眼,便上前挽住她胳膊笑道:“你这死丫头,你自己说取消相亲称心,我才不多问,后天是中元节,听说有盂兰盆灯会,还有百戏,我们一起瞧瞧去。”
“嗯!我倒想去。就怕长辈不准。”
“族规只是说寻常不可夜出,明晚是中元夜,我们只要给长辈说一声,就应该没事了,再叫上幽姐。”
“嗯!”
两个少女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
七月十五是佛教的盂兰盆节,又是道教的中元节,同时也是民间的鬼节,无论是佛道盛会。还是民间节rì,中元鬼节总是一个盛大的节rì,地官考校之元rì,天地集聚之良辰,这一天各种异珍盛于佛寺。百戏游行,盂兰盆灯会大放异彩,热闹异常,是继上元夜后,又一个民间的观灯盛会。
尤其信奉佛教的权贵世家,这一天也是他们虔诚修佛的rì子,很多朱门大户门前都会放置盂兰盆,各种珍宝置于其间。挂上灯火映照,在夜间显得璀璨夺目,光环耀眼,民间称之为佛光。
这个时候,来各大权贵府门前观珍宝灯,也便是京城民众的一大乐趣所在,不知不觉。评定谁家珍宝第一,谁家佛光最盛,也成了市井百姓们乐此不疲的话题,年年岁岁节依旧,岁岁年年人不同。
乐平公主杨丽华也同样笃信佛教。尽管她平时清淡朴素,亲近自然。但盂兰盆节,她不能免俗,她也会不惜拿出压箱底的珍宝珠玉,将她的盂兰盆好好装饰一番,以求佛光耀盛。
杨丽华的盂兰盆是一座直径一丈的白玉大盆,这本身就是一件无价之宝,是北周皇宫之物,盆中以金砂为米,以翡翠为菜,再置放一株三尺珊瑚,上面挂满了珠宝翠玉,最后挂几盏佛灯映照,整个盂兰盆就格外地金光璀璨,佛华夺目,去年被民间评为京师盂兰第一盆。
在主盂兰盆四周,还要摆放十八只小盆,里面却是真正的四季鲜果,米饭佳肴,以供地官押解的饿鬼来就食,这一天,天地感应,人鬼同乐。
杨丽华在大殿里亲自装饰她的盂兰盆,却见坐在一旁的太子杨昭愁眉不展,不由笑道:“昭儿,你来京城一趟不易,应该展颜欢笑才对,让你父皇母后欣喜,怎么我见你三次,三次都是愁容满脸?”
杨昭在去年二月正式被册封为太子,已经一年半,他非但没有变瘦,反而愈加肥胖,现在连走路都不能,必须要shì卫扶持,每次杨广和萧后见他,都会不喜,杨广索xìng命他镇守长安,非诏不得入京。
今年杨昭是四月进京朝觐父皇,已经在京城住了三个月,眼看就要期满回长安,他不想回去,便一次次请求父皇,让他在京城多住几月,但杨广只是不准,无奈之下,他只能来求皇姑替他说情。
杨昭叹了口气道:“皇姑,我觉得很奇怪,哪有让亲王留在身边协理国事,却让太子远镇地方的道理,和从前皇祖父完全反过来,和历朝历代的礼制也不符,我虽然不能带兵打仗,但处理朝务,协助商议军国大事却没有问题,我就不明白,既然不想让我参与国事,又何必封我太子,直接册封他不就行了。”
杨昭的话中颇有怨气,他镇守西京,整rì无所事事,他的兄弟齐王杨暕却能每天上朝听闻国事,甚至一些军国大事也能发表意见,完全颠倒了,就像他是秦王,而杨暕是太子一样。
杨丽华明白他的处境,便微微笑道:“你父皇是好意,知道你身体不好,让你在西京静养,调理身体,一则你父皇还是壮年。等他年长体衰,他自然会召你来协理政务,二则齐王这两年变化很大,积极向上,你父皇也想找点事情给他做,让他彻底摆脱纨绔之气。所以让他上朝,参与政务,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是你自己多心了。”
“哼!他能摆脱纨绔之气?”
杨昭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做的那些事,能瞒住父皇,可瞒不住我,他……”
杨昭见皇姑目光凌厉,便不敢再说下去了,半晌。他叹息一声,岔开了话题,试探道:“皇姑,今天是杨司徒出殡,仪礼极为隆重丰厚,父皇还赠他太尉公,弘农等十郡太守之衔,我在长安听到传闻说。杨太尉是被父皇逼死,如今看来,此言谬也!”
杨丽华没有理他,取个玉西瓜挂在珊瑚枝上,她觉得很不满意。和去年一样,没有新意,便吩咐左右心腹shì女“去把我华宝箱中的八十一尊小玉佛拿来。”
几名shì女答应一声,转身去了,杨丽华索xìng把全部珠宝都从珊瑚枝上摘下,杨昭见身边shì女都不在了,又低声道:“听说杨家对父皇颇有怨言。把杨司徒遗体藏在冰窖里四十九天才肯下葬,还说人走茶凉,父皇对死人隆重,却对活人凉薄。”
杨丽华淡淡一笑“我对杨家没有兴趣,你不要给我说这些。”
“皇姑这话有点言不由衷吧!”
杨昭笑道:“去年杨元庆丰州大捷,众臣都认为杨元庆年轻。不宜高封,父皇也只想封他丰州副总管,圣旨都下了,皇姑却三次上书,力排众议。硬逼父皇改了圣旨,如果皇姑对杨家无意。为何会这样做?”
“杨家是杨家,元庆是元庆,这是两回事!”
说得这,杨丽华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昭儿,你好歹是太子,一国储君,你应该心怀社稷,悲悯天下苍生,怎么变得像女人一样,整天说这种街头巷尾的无聊事,难怪你父皇会对你失望,连我都不喜欢你了,昭儿,你真的有点变了。”
杨昭胀得满脸通红,他低下头,良久,他叹息道:“我不想变,可久居西京,听闻不到国事,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大幸,否则我只能斗草看猴戏,要不就是玩角抵,看幻术,听歌赏舞,要么我还能做什么?”
越说越伤感,杨昭忍不住潸然泪下,杨丽华注视着他,眼光渐渐变得柔和,lù出一丝怜悯之意,她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