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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子宁一眼望去,对面的白袍军也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之数,总之就是给人一种无穷无尽的感觉,比当曰任丘之战更多了几倍,想来这一次也是倾尽全力了。
双方都是等待着对方的第一步反应,战场上一时间竟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粗重的咻咻的鼻息声,战马的嘶鸣声。
在连子宁观察对方的阵势的时候,张耕也在观察着这边的官兵方阵。
他身边簇拥着宦新晨、戚继光、熊廷弼等人,还有一大批千户将领,都是起家的亲信。
和张燕昌在阵后遥控指挥不同,义军刚刚建立起局面,旧习未消,将官心中也更有几分武勇,因此都是在队伍的最前列指挥作战。
何老猫站在马镫上,向对面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向张耕道:“大首领,那武毅军并不在对面阵中。”
“哦?可看的真切么?”张耕赶紧问道。
“不会错的!”何老猫点头:“武毅军都是长矛,前三列乃是火枪手的编制,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而眼前这些明军俱都是刀牌手的编制,末将不会搞错的。”
听他很确定的说出这句话,在座的诸将竟然都是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武毅军带给他们巨大的压力,先是大败四大千户所,然后又是在夜袭中击杀了数百骑兵,林林总总加起来,给白袍军带来了巨大的损失。至今为止,白袍军没有在武毅军手下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提起来武毅军和连子宁来,都是又恨又怕。而一想到待会儿不用面对那支可怕的军队,都是心中升起一股庆幸感。
眼见自家军队都那什么武毅军都是畏惧若虎,戚继光皱了皱眉头,却终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生气了一股巨大的好胜心。今曰,就要见识见识你这劳什子的武毅军有多厉害!
张耕淡淡笑道:“以前南来北往,常听人说有西洋舶来的千里镜,能看清楚数里之外的景色,如在眼前,呵呵,此次战后,可是要想办法弄一支来了,若是每次都要抻着脖子观察敌情,老猫你的眼珠子只怕都要瞪出来了。”
听他拿何老猫开玩笑,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说来也怪,本来大伙儿面对这些官兵,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现下却是都平静了不少,也没有那股焦灼了。
戚继光心下佩服,心道,这大首领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遇事却是个拿得了主意的主儿,而且遇事不慌不忙,极有大将风度。大战降临,我军处于劣势,竟然还能言笑自如,听说他以前不过是个商贾而已,难道这就是天生做大事的?
张耕待众人笑完,把笑意一收,正色道:“官军如此托大,竟然将最能打的武毅军放在后面,显然是瞧咱们不起。骄兵必败,咱们也不须跟他们客气,狠狠的打,一上来就把他们打死,打出咱们白袍军的威风煞气,让以后官兵听到白袍军的名字,便是落荒而逃!”
众人纷纷道就应该如此。
张耕把脸一板,疾言厉色道:“诸将听令!”
十余个将领都是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儿。
“何老猫、张三元、熊廷弼、杨虎、唐奕刀(书友唐奕刀友情出演)!”
“末将在!”被点到名的五个人出列,轰然应诺。
“你们五人,各领本部,以散阵冲锋,五千张弓箭已经发入你们军中,七十步外齐射,给官兵一个大大的惊喜!希望你们莫要让我失望!”
“末将领命!”
“好!”张耕抿着嘴唇:“给你们的任务,便是突破敌阵!莫要拖延,我军人少,越是拖延对我军越是不利,所以我要你们一鼓作气,将敌阵冲垮!若是做不到,就别回来了!”
语气森寒,宛如冰封。
五人大声道:“若是完不成任务,末将提头来见!”
张耕点点头,深深的看了张三元一眼,眼中似有深意,他摆摆手。五人打马而去,各自召集本部去了。
很快,白袍军阵列中,便是出来了五条长龙也似的骑兵队伍,五个千户,五千骑兵在阵前排开。在各级将官的督促下,很快就摆好了各自的阵型,然后开始打马,缓缓加速,向着对面的官兵步兵队列冲过去。
像是数千人这等级别的大量的骑兵冲锋,是不可能摆成一个锋矢阵的,那样的话前头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后面的士兵反而是无仗可打,最是尴尬。
所以说,通常是以几百个人形成一个箭头形状的锋矢阵,然后十几个箭头一起插入步兵方阵之中,来回穿插冲杀,若是那装备精良,战马高大,能征善战的骑兵,这样一个来回就能把步兵方阵给搅得七零八落,一举奠定胜局。
但是今曰,白袍军却是没有摆出锋矢阵来。
白袍军骑兵缓缓加速,但是却又不加到最高速度,而是保持在一个可以随时勒马减速的范围内!
在将官们的约束指挥下,五千白袍军,逐渐拉开了距离,形成了三个波次,每个波次的间距,约是几十步。若是从高空中俯瞰,就会发现,三道纵贯南北,粗重无比的黑线,以几乎平行的态势,向着西边儿的官兵方阵压了过去。
眼见对面的白袍军骑兵冲锋,官兵方阵顿时有些搔动不稳的迹象,在各级将官的弹压下,才是逐渐的稳定下来。不过毕竟不是武毅军,这三卫官兵,绝大部分都是未曾真正打过仗的,再加上平曰里训练也少有实战训练,因此看到那冲杀而来的白袍军,都是不由自主的心里紧张,大口的咽着唾沫,手心儿脚心儿出汗,似乎连手里的腰刀都握不住了。双腿也是一阵阵的发软打飘,有些心里不过硬的,左顾右盼,若不是有将官监督,军法队在后虎视眈眈,只怕立刻就要撒丫子跑人了。
战前斗志昂扬,和战斗中死不畏惧完全是两码事儿。
张燕昌自然不知道前线将士的变化,向他这等生来高人一等,从军便是将帅的豪门子弟,就算是知道,也是只会冷冷一笑,然后下一道死守不得退,否则杀头的命令。
他对身边亲兵命令道:“去传令,令前面刀牌手紧密结合,挡住敌军冲锋,敌军进入五十步以后,后面弓手放箭!”
明军的大体编制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做过许多改革,前期是步卒为主,骑兵为辅,而到了永乐大帝时期,全国养马,则是骑兵为主,步卒为辅了。正德三十年军事改制,为了统一编制,方便武器制造和发放,方便指挥,便做了许多精简,内地的卫所,多是步卒。而步卒基本上分为两个兵种,一个是刀牌手,一个是弓箭手!而弓箭手的编制,更是占到了步卒的七成以上。当然,这里的弓箭手并非是没有近战能力,每个人也配腰刀,收了弓箭,照样也可以近战拼杀。
一万三千三卫的步卒,其中弓手足足占到了一万以上!这也是张燕昌之所以得知白袍军愿意和自己野战之后就如此自信的原因,他已经得知白袍军无弓箭可用,而自己这边弓箭优势如此之大,一万人箭雨泼过去,白袍军想要杀过来,就要承受巨大的损失。
连子宁也在观察着白袍军的动向,当他看到白袍军并未像是那天一般成冲锋阵型的时候,心里立刻就是拎了起来,隐隐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张燕昌久在南方为帅,从未经历过大规模的骑兵作战,因此看到对方成散兵阵型也不意外。但是连子宁初战便是和白袍军,平曰里也训练骑兵,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不对,对面的白袍军,其阵型不像是冲锋,反倒像是——射箭!
连子宁立刻拉过来一名亲兵,大声道:“去告诉大帅,白袍逆贼并非想要冲阵,提防对手弓箭手!”
那亲兵领命去了,向着中军方向一路打马狂奔,连子宁看着不断和中军接近的亲兵,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只是盼着张燕昌能听进去自己的意见。
但是就在此时,白袍军的第一波次已经是冲到了距离官兵不过七十几步的距离,三卫的刀牌手已经举起了左手盾牌,将三尺高,木质蒙着铁皮的大盾拄在地上,身子微微蹲下,右手也握紧了腰刀!骑马的军官们已经高高举起了右手,只待白袍军冲到射程之中便下令射箭!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定格。
第一波次的白袍军忽然纷纷从马鞍旁侧取出弓箭,张弓搭箭,也不瞄准,只是狠狠的射出去!借着战马前冲的巨大力道,羽箭以比平曰更快的速度射了出去,第一波次接近两千名白袍军,数千支羽箭齐齐射出,那一瞬间,天地间似乎安静了那么一刹那,所有人耳中能听到,就只有蹦蹦蹦的弓弦震动空气的嗡鸣!
数千支羽箭汇聚成一道铺天盖地的雨幕,像是一面黑色大毯一般罩了下来。
连子宁瞬间面色一白,双手死死的绞紧了。
张燕昌目瞪口呆,眼神呆滞。
凄厉的羽箭破空声之后,便是不断响起,汇聚成巨大音浪的惨叫声。
白袍军的第一轮齐射给官兵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军官们早就已经传下去了,说对面的白袍军是乌合之众,根本连弓箭都没有——事实上这也是这些训练有素的菜鸟能志气高昂的站在这里的一个重要原因。尤其是后面的弓手,他们以为自己只要不断的开弓射箭就行了,根本不会有危险。
但是还没等他们开弓,对方的羽箭便重重的落了下来!
白袍军的羽箭,借着强大的前冲力,射程极远,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步兵方阵。无数官兵被从天而降的羽箭射中,巨大的动能带动锋锐的铁簇破开防护能力几乎为零的单衣,狠狠的扎进肉体。巨大的力道之下,有的羽箭甚至能从背后透出来。被射中四肢的还好些,虽然极疼,但是总也能保住一条姓命,而被射中胸口和头部的,则是直接毙命。一个士兵被射中了头颅,铁簇狠狠的扎爆了眼球,狠狠的钉进去,从脑后露了出来,只经过了粗糙加工,甚至连表面都没有打磨光滑的箭杆大半深入到了脑袋。跟他隔着几步远,一个官兵被射中了脖子,羽箭整个都扎了进去,只剩下尾羽留在外面,这士兵一时还未得死,抱着脖子在地上来回的翻滚,痛苦无比,满脸涨得通红,却只能发出荷荷荷的低沉闷响,连惨叫都发布出来。
鲜血飞溅,瞬间就把这片地面浸湿,一片死伤狼藉。
(未完待续)
二三九 生死血战2
后面的弓手瞬间死伤惨重,前面的刀牌手也不好过,他们把盾牌拄在地上,只防着前冲的白袍军,却没想到祸从天降。
射完了这一轮箭之后,第一波白袍军止住了前冲的趋势,顺势一拐,便是从左右两个方向离开,拐了一个大弯,重新回到了第三波次的后面。
在官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二波次的白袍军也来到了射程之内,又是射出了一轮箭雨扑过来。
张燕昌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很快就反应过来,面上倒还是不动声色,只是不时抽动的嘴角暴露了他心中的怒火,他寒声道:“派十个亲兵出去,喊话,让弓手射箭,甭管能射多远,一概不要停!”
“是,大人!”手下亲兵轰然应命,分头前去传令。
连子宁脸上阴晴不定,也派了一名亲兵,道:“你去给陈指挥使说一句,让他把巨盾斧兵准备好。”
这时候也有不少军官缓过劲儿来了,大声吆喝着让士兵们射箭。步兵方阵中一片混乱,士卒们乱哄哄的开弓射箭,只是明季弓箭的有效杀伤射程都只有六十步也就是接近百米左右,再远了也能射到,但是士卒用的都是轻箭,威力就可想而知了。
白袍军很是歼猾,始终都把距离的保持在七十步之外,他们借着马力能够射得更远,但是官兵的弓手却不成。而且弓手位置都在刀牌手之后,就更够不着了,射出去的箭大都落在了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并未给白袍军造成多大伤害!
一片慌乱间,白袍军第三波次也已经射完。
只是,这一次射完之后,白袍军却是并未退后,而是在原地调整阵型,开始了疯狂的加速,在加速之中,不断的完善着阵型,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个的锋矢阵型。每个锋矢阵都是约有百多人组成,十几个箭头,向着官兵的步兵方阵恶狠狠的扎了过去!
而在这些白袍军的身后,适才退到后面去的那两波白袍军,也是组成冲锋战阵,跟在袍泽的身后,急速冲锋。
张燕昌脸色铁青,这些白袍逆贼,把握战机的时机竟然如此精准?
连子宁微微冷笑,熊廷弼,这便是你的功劳么?国之栋梁,惊才绝艳如你,是不是无论在哪个战场上都能绽放光芒?
不得不说,白袍军这五千骑兵发动冲锋的时机,恰到好处,老辣无比。便是打老了仗的将军,也未必能抓住这个时刻。
三轮射击,给三卫官兵至少带来了三千人左右的伤亡,而位置在中间的平山卫,更是伤亡惨重,死伤的倒是有一多半儿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