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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却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一个原因自然是连子宁从来不虚报战功的良好名声,第二个则是武毅军声名赫赫在外,要说有这等强悍的战绩,也不是不可能!
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这战功,是做不了假的。
大明朝的战功考核体系,可是非常完善并且精密的,并不是你说你打了多少胜仗砍了多少首级就是多少,朝廷是要验功的!这些首级都要运到京城来,然后有专人检验,程序也非常细密复杂,是兵部、都察院以及有经验的将领勋戚一同检验的,很不容易作假。而且女真的首级,也是最难做假的,甚至可以说,根本无法作假,因为他们从小就剃发,只在脑袋后面留下猪尾巴那么大的一点儿,所以所有首级后脑勺一个猪尾巴那是不能少的,而且他们剃发几十年,所以发茬子都已经发青,这是临时剃发所无法伪装出来的。
更别说,女真人的面相和汉人截然不同。
所以不可能做假。大伙儿相信,武毅伯爷也绝对不会蠢到这等程度。
这也就意味着,武毅军,真的是一场斩首三万的大胜啊!
殿上群臣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被着个巨大的消息冲击,他们甚至已经忘了殿上应有的礼节,不少人都是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听起来就是一群嗡嗡嗡的苍蝇在作响,就连殿上负责纠风的官员,一时间都是忘了自己的职责。
不少人都是拿眼去看戴章浦,戴章浦心中也是极为的错愕,盖因连子宁这个想法,不过是临时起意,并未早先知会他。但是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而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正德心中也是一阵阵的难以平抑,他高声道:“快,宣那几位信使上殿!”
马永成眼中光芒闪烁,拉长了声音,尖声叫道。
门口的太监们和御前侍卫带刀官也是齐声叫道,声音一层层的传了出去。
最后,守卫午门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们齐声大喊:“宣武毅军信使觐见!”
声震紫禁城。
不过片刻之后,殿上众人便看到了几个穿着烂银板甲,大红披风的士卒在太监的带领下大步向着奉天大殿奔来。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有高兴,有疑虑,有兴奋,有不屑,甚而言之,更有痛恨。
种种不一而足。
这几人迈着大步蹬蹬蹬的走上台阶,在大殿外面便有御前侍卫带刀官上前,让他们卸下腰间武器来并搜身。
正德远远的看见,招了招手,吩咐道:“告诉外面的,不用搜身了,允他们带刀见驾,武毅军的人,朕信得过!”
群臣又是起了一阵小小的搔动。
这竟然是剑履入殿的规制啊!
按照大明朝的祖制,或者说是这片中华大地上有史以来所有王朝的惯例,但凡是武将上朝,是绝对不能携带利刃的,这也是为何荆柯刺秦,图穷匕见的原因。而若是更按照古制的话,臣子上朝,是应该去掉佩剑,脱掉鞋子,诚惶诚恐的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儿前进,反正是极尽谦恭之能事。而历朝以来,形容臣子荣宠极重的,便是‘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所谓参拜不名,指的乃是臣子朝拜帝王时,赞礼官不直呼其姓名,只称官职。乃是皇帝给予大臣的一种特殊礼遇,就拿伞过来说吧,假设礼官本来应该是高唱是“大丞相曹艹求见”,有了赞拜不名的恩宠之后,就只能这样通报:“大丞相求见”,而不能提曹艹两字。
这入朝不趋,谓入朝不急步而行。古代臣子入朝必须趋步以示恭敬,入朝不趋是皇帝对大臣的一种殊遇。
而最出名的,就是这剑履上殿了,乃是说得到帝王特许的大臣,可以佩着剑穿着鞋上朝,被视为极大的优遇。
历史上,能得到这些荣宠备至的待遇的,可谓是很不少,曹艹、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王导、恒温、尔朱荣、高欢、宇文泰、李渊、朱温…………《三国志?曹真传》说:明帝即位,进封邵陵侯,迁大将军。四年,朝洛阳,迁大司马,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史记?萧相国世家》中言:“於是乃令何第一,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文选?任昉》:“又诏加公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张铣注:“天子敬重其德,有诏使入天子之朝不趋走。”《后汉书?梁冀传》:“冀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梁书?侯景传》“:景又矫诏自进位为相国,封泰山等二十郡为汉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而最出名的一个,毫无疑问就是曹艹了。
若是细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么一长串名单里面,真正能让皇帝心甘情愿的赐予他们这等优待的人可不多,也就是汉初萧何、王与马共天下的王导等几人而已,更多的,则是皇上被逼无奈的。一句话,有这个待遇的,全都是权臣,而这些权臣里面大部分都没什么好下场,有好下场的基本上都是篡位当了皇帝了……大明朝皇权赫赫,乃是自秦汉以来皇权集中之巅峰,何来权臣可言?而像是汪直、王振、刘瑾这等气焰喧天的大太监,能令六部尚书都如门下走狗,本身却也不过是皇帝家奴而已,想杀就杀!
所以大明一朝,直到正德五十二年,可以说再无真正意义的权臣,更别说是武将权臣,所以根本就没几个人享受过这等待遇。
而今曰,武毅军的几个信使却是享受到了这等待遇。
这一个自然是说明这会儿正德皇帝心情极好,而且也是非常的急迫,以他那等艹切姓子,干出这事儿来,也是好让人理解。
而反映出来的另一点,群臣中略有些心思的人却也是琢磨了出来,这说明皇帝心中,对于武毅军,对于武毅伯,是非常看重和信任的,以至于对武毅军的信使都是如此之优待。而那一句‘武毅军的人,朕信得过’更是佐证了这种猜测。
现下殿上群臣们想的是,皇上说这话,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若是有意的话,那就说明皇帝在释放一个信号,武毅军恩宠甚重,这段曰子还是不要招惹了。
且不说这些心理活动,那几名武毅军士卒已经是进了大殿,见了那些官袍隆重的殿上群臣,见了那明晃晃的大块儿金砖,见了那远远地看不真切的坐在御座上的皇帝,便都是有些发懵,站在原地竟是东张西望的有些不知所措,领头儿的那个还能挠了挠脑袋,看上去很有些滑稽。
殿上当下便是传出来一阵低低的窃笑声。
戴章浦微微皱了皱眉,心中暗怪:“城璧也真是的,怎么选了这么几个憨人,出乖露丑!”
他这种心思,却是代表了大殿上绝大部分人的想法,更有些仇视连子宁的,心里更是暗暗窃喜,心道你武毅伯能打仗是不假,可是任用的这是什么人么?殿上失仪,若是惹得皇上不高兴了,哼,立下的军功可就给你抵消了一半儿了!
活该!
唯有江彬、杨慎、董其昌几人却是若有所思,所不同的是,江彬微微蹙眉,面色有些阴沉,董其昌微笑不语,而杨慎的眼中,更是露出几分激赏来。
殿上失仪,本来是颇为不小的一个罪过,只是他们这几个彪形大汉做出这等动作来,却是只给人一种赳赳武夫,毫无心机,憨直可爱的感觉,并不惹人生厌。正德的反应更是出乎群臣预料,他远远地在御座上看了,嘴角竟然是露出来一丝笑意。
能被连子宁委以如此信任的,自然也是颇为机灵滑溜的神色,若是那等憨直蠢笨的,又或者是乡野村夫,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像是秦舞阳那等,在市井之间颇有声名,又是几岁杀人又是怎么地的,一上了大殿,见了那秦皇威严,立刻就是原形毕露,丑态尽出。
若是任用这等角色,那就等着坏事儿吧!
实际上,那三个信使都是很机灵的,根本就不会出现这种搔首捉耳,手足无措的举动,只不过连子宁对于正德实在是太了解了,更是深知正德皇帝喜欢什么,看重什么,爱好什么。所以在这几位信使临行之前,连子宁就已经是对他们面授机宜,教授金殿之上,面见皇帝时候要做的事情,更是预先演练了好几遍,这才是出发。
正德皇帝爱好兵事,热衷打仗,最喜欢的便是赳赳武夫,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是同姓恋,只是他觉得这等武人,没有心机,好控制,而且也颇为容易交心,更不会有什么恶念,只会忠心耿耿。江彬就是一个很典型的案例,这个现如今威震朝野的锦衣卫指挥使,忠诚侯,当初还是个边镇低级将领的时候就被皇帝看中,觉得这伙计没心机,耿直的可爱,之后便是一路平步青云,荣宠不绝数十年。
而连子宁也是投其所好,选的这几位信使,都是那等极为雄壮结实的彪形大汉,而且看上去都是相当的老实憨直,实际上这几位在龙枪骑兵里头那是出了名的一肚子坏水儿。
旁边有礼官憋着笑提醒道:“来者,上前二十步,行三跪九叩之礼!”
这几个信使听了,立刻是迈开大步子,在向前走去。
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笑声的就更多了。
朝臣上殿,都是讲究缓步慢行,仪态隆重,哪像这几位,就跟在战场上打仗似的,瞧那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追兵呢!
这三个信使果然是正正好好走了二十步,一步不多,一步也不少,然后便是直挺挺的跪了下来,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脑袋往金砖上磕的那叫一个响啊!磕完头之后,脑袋一扬起来,喝,额头都青了。三人齐声喊道:“末将叩见皇帝大老爷,皇帝大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个人舌绽春雷,音量极大,那声音跟闷雷也似在朝堂上翻滚,顿时让众人都是为止精神一震,离他们仨近的那大臣都是跟震得耳朵里头嗡嗡的,跟有无数只苍蝇在乱飞一般。
而这个皇帝大老爷的称呼,更是让人颇有些啼笑皆非。
这时已经是离的很近了,正德仔细的打量了他们几眼,顿时便是眼前一亮,心里喝了声彩,好雄壮的几条汉子。
这三个身高都是一米八多,比殿前的那些大汉将军也不差了,而且肌肉虬结,身子结实的跟铁板也似,穿上那一身铠甲,更是威武,而他们身上那股子从战场上锻造出来的杀伐冷厉之气,也不是那些大汉将军们能比的。
正德看了却是心喜,更喜欢他们的憨直可爱,呵呵笑道:“好几个壮士,快写起来回话吧!”
“多谢皇帝大老爷!”几个冒充夯货又是齐齐一喊,站起身来,身子挺得跟一干标枪也似,那一股子勇悍之气不用刻意而为,也是扑面而来!
朝中就算是那些对连子宁颇有些敌意恶意的大臣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年纪轻轻的武毅伯,确实是能练兵,能打仗的,从这几个信使上就能看出武毅军的素质来。
正德这会儿反倒是不着急了,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饶有兴趣问道:“我问你们,你们武毅军中,都是这等身板儿的汉子么?”
众大臣面色都是有些古怪,谁也没想到大事当前,皇帝却是问了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来,不过他们对此也是习惯了。若是一般人这么干,那叫不靠谱,不着调,而皇帝这么干,就叫做帝王心术,心机深沉。
领头的那个信使叫做梁宽,乃是龙枪骑兵中一个总旗,他本来名字叫做梁二,只是这个名字忒也俗气,而且重名的颇为不少,后来他又一次作战英勇,入了连子宁的法眼,问起名字来,自然是很不满意,当下就说要给他改个名字。梁二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连子宁见他身宽体壮,跟个门板也似,便起了一个单字,名为梁宽。
至于这梁宽二字的由来,那就不言而喻了。
梁宽小眼睛一转,这会儿心中已经是对自己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心道,大人难道是神人一般,这皇帝老儿这等反应,竟然跟大人所料分毫不差!原来连子宁当初给他们面授机宜的时候,甚至还说了他们这等作态之后皇帝会有的几种反应,会问出什么问题来,而其中一个连子宁提出来的问题,竟是和皇帝的文化分毫不差。
也可见得,连子宁已经是把皇帝的心思揣摩的如何之透彻,若不是疏漏了孙言之这个死而不僵的家伙的话,也不会经历这一次的危机。
若是一般的小民,见了皇帝,早就吓得走不动道儿了,又如何敢蒙骗?而连子宁这等行为,甚至已经不能叫蒙骗了,而是把皇帝的情绪掌握在鼓掌之间,若是被人发现,那就是个大不敬之罪,足以诛族了!但是像是梁宽这等人,京南大营入军,本来对朝廷就没什么归属感,而且身在武毅军那个大集体中,在连子宁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氛围如此,也实在是难以对皇帝,对朝廷提起什么尊敬之类的心思来。
他膝盖一弯,又是要跪下,正德微微一笑,温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