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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打起来了?”韦蒲着了忙。
“红剑。”
“就她一人?”仓庚不信。
“就她一人。”
“老百贼!”仓庚一听,愤怒起来,她没想到老百贼就这德性,大叫了一声,“你就撂得下红剑?你还算是人吗!”
“……”老百贼似乎不明白。
这时四脚正好进来。
“你的钱!”仓庚一把夺过老百贼的钱,掼在地上,用脚踩。
四脚忙过来劝。
这时,红剑气喘吁吁地逃了回来。
“怎么啦?”仓庚、韦蒲迎着她,一见这模样,便知不好。
“师太,我杀了人了!”
“第一庭的?”四脚问。
“正是。”
“哎唷,姑奶奶娘,这可怎么是好?”四脚一听就吓坏了。
“杀得好!”
“仓庚师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不会干休的,衙门里也不会干休的。”
“不干休又怎么着?”
“没岔子还找岔子,——这下可真出事了,真出事了!”四脚叫苦不迭。
“你是说,他们会抓人?”
“只怕,只怕,——我也说不上,只怕比这还利害!”四脚又如何知道?他仅凭猜测。
“既——然——这样!”仓庚咬了咬牙,右唇边的黑痣抖动了一下,冷艳的面容透出一股杀气来,“也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了,与其让他们杀来,还不如我们杀去,先灭了那凌锋!”
“就等师太这句话!”红剑一下跳了起来。
“好啊,好啊!”老百贼又疯疯癫癫起来,“是该灭了他。”老百贼当然知道,今日事,是自己的不是,但他也是没想到。所以以此赞同来掩饰。
“要不要和洗姑娘商量商量?”四脚并不想这样,想起了洗心玉。
“谁也不许告诉她,就她讨厌,”仓庚说,“云中阳,集合起人马来。”
韦蒲仔细想了想,也确实没办法,总不能将红剑交出去?其实他也明白,这冲突是迟早的事,总有一天要发生,与其受这等(骨奄)(骨赞)气,还不如照仓庚所吩咐的去做。于是召集起邛崃剑庭的弟子们,骑上马,便和仓庚、老百贼,带着红剑,一起向郫县杀去。
天下第一庭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天外横祸飞来,哪来准备?被仓庚带领的人冲杀进来,一顿砍杀,早已尸横遍地。留在凌锋祖庭的镇山虎温良怎是冷萍飘的对手?被仓庚一剑结果了性命。这一场拼杀,把个天下第一庭的杀得鸡犬不剩,最后仓庚还叫大家放了一把火,把那堂堂皇皇的天下第一庭烧成了一片废墟。就是这样,还不解气,又把那天下第一庭的牌匾添了一竖,变成了“天下第十庭”,把它倒插在瓦砾中。
当仓庚带着邛崃剑庭的人去血洗天下第一庭时,他们前脚走,这边,四脚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知道,这样一来,剑庭是完了,这里的人将不知会得到什么结果?他真的没了主意,只得赶紧到邛海竹径去找洗心玉。
邛海竹径是那么长。
洗心玉一听这事,真是始料未及,真是怕什么是什么!没想到的事,都出来了。想想,追也追不及,这么长时间,人早已在半路上了。再一想,红剑杀了人,也就没了退路。
“四脚大爷,”她说,“来不及也没办法了,现在你得先把钱粮准备一下,看看还有多少?要做到心中有个底。再去通知所有人等,邛崃剑庭可能……”她停了停,斟酌了一下言辞,说,“呆不住了。叫大家都准备一下,——准备离开!不要到时措手不及。但也不要慌张,时间还是有的,记住,叫他们千万不要慌张!韦剑主不回来,谁也不要离开……!”
邛崃剑庭刹时乱了套,大家都急急地准备逃命。此间,洗心玉在忙着安排这一切,还得叫人去打探仓庚他们的消息,心中不踏实。倒不是怕姨和师叔失手,凌锋剑庭什么样子,她还是有数的。镇山虎绝对不是姨的对手,可能也不是韦蒲的对手。
从巳时,仓庚带着众人杀去,洗心玉就无法平静下来。转眼间已时近黄昏,打探的人又一去不回,正在无奈之际,只听得逍遥坊那边一阵杂踏的马蹄声,从骞士坊方向的山路上响来。她忙迎了过去,只见仓庚、老百贼、韦蒲一行人,一身浴血浴火般地归来,喷张着豪侠的气息。
“痛快!”仓庚见到洗心玉,跳下马,按着剑柄,英气逼人地走过来,说。
“都平安?”这是洗心玉当时最揪心的一句话。
“哪有那么便宜?”仓庚瞪了洗心玉一眼,她就知道洗心玉会这样问。
“荡平了,荡平了,呵呵,一片火啊!”老百贼的眼睛在发亮。
听到这,洗心玉有点高兴,但她还是听清了仓庚的那句话,心就揪了起来,象有一支手在撕着她的心一样。她高兴,是因为她也想为师傅和同门复仇,但这是她做不到的。她和仓庚的不同,就是仓庚和千空照的不同,她们的分岐就在这里——率性与趋理。在这暴戾的年代,相比较,仓庚的主张似乎更切实际,仓庚从来就是只凭意气,不顾一切,从不畏惧。千空照似乎更遵循一种道,一种理性,这正是仓庚不齿她的地方。如今洗心玉好象正在被仓庚所感染,所以她高兴。她揪心的是,从姨的这句话里,知道剑庭有伤亡,这就是她的天性。她不知道哪些人受了伤?但她就是没有看到红剑,按说,在这样的情形下,红剑哪有不围着她说个不停的?她不由得着了忙。
红剑果然受了重创,她的腹部被刺了一剑,正躺在后面的辎车里。洗心玉闻言大惊,红剑是她最疼爱的女孩子,她急匆匆地赶了过去,一掀开车帷,只见红剑一脸苍白,目光呆滞地躺在车上。腹部用细葛布裹住,已被血染红了一片。
“红剑!”洗心玉强忍着悲痛。
“我,我们嬴了!”红剑看到洗心玉,勉强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洗心玉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想问她的伤势,这时,大家都围了上来。
“洗姨。”
“什么?”
一丝阴影掠过红剑的眼睛,红剑正用它望着洗心玉,然后从洗心玉的脸上望向她身后的无边天空,再迅速回到洗心玉的脸上,似有一种对生的渴望和对人生的依恋。
“别胡思乱想。”洗心玉看到她这样,心如刀绞。
“洗姨,你真漂亮,我,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玩了——哎唷!”一语未了,红剑的创口就剧痛起来。
“红剑!”洗心玉伤心欲绝,泪水一滴滴滴下。她抓住红剑的手,红剑的手冰凉,“姨,你快救救红剑,你快救救……”但她看到的是仓庚捌过去的无奈的脸,洗心玉一下子绝望地转过身来。
红剑的手在她的手中抽搐。
红剑浑身都痛得颤抖起来,突然她猛地挣扎起来,大叫一声:“痛死我也。”
只见那裹住腹部的细葛布上的血迹在迅速扩大,生之颜色便慢慢地从红剑的颜面上褪去。宛如鲜活的生命从秋花之妩媚中慢慢消褪一样,最后定格在一种扭曲的茫然之中。
“红剑!”洗心玉被一种极度的哀伤攫住,只感到心中好象被剌了一刀,一阵绞痛,立即晕了过去。这时,四脚和料娘正好查明了钱粮明细簿,进来等候洗心玉的下一步吩咐。
“什么?”韦蒲听了四脚的回话,立刻明白了事态的严峻。他吩咐料娘照看洗心玉,自己则和仓庚、胡息回到大崖堂,一路上他把四脚告诉他的关于洗心玉所做的准备说与仓庚听。
“对,一定是这样!”仓庚当然也已想明白了,只是她没想到,洗心玉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她当时所想的是:反了!现在她就这样说:“大不了反了,我们反了!”
“仓庚师傅,不能这样。”韦蒲小心地回答,他从洗心玉所作的准备中,明了事态的严峻。他也看到了整个大崖堂,一片寂静。他知道,这些下人,佣妇,只要离开邛崃,没人知道他们是谁;而一旦造反,以这小小的邛崃来对抗朝廷,那无异是以卵击石。他就这样对仓庚说。最后他说:“仓庚师傅,你看。”他指着大崖堂内慌乱的人们。
“他们怎么了?这些下民!”
“……”韦蒲沉默。
“你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只能如此!”
“你什么意思?”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一个小小的凌锋,我们就死了这么些人,明天,广都尉会带兵来,那可不是凌锋,何况,广都之后还有成都,他们是朝廷……”
“想哪么多干什么?谁不从,我杀了他。”
这时洗心玉匆忙赶了过来。她一醒来,人还混混噩噩的,可料娘却明白当下事态紧急,立即提醒她。洗心玉这才记起了眼下的事,马上跳了起来,知道再也拖延不得,立即赶了过来。正好听见仓庚这样说。
“姨,你过来。”一脸苍白的洗心玉把仓庚拉向一边,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姨,你冷静点,不是拼命的时候。我的意思是把剑庭的钱财分给大家,也是给他们一条生路。其实,拼命最简单了,再说他们也未必肯和我们一起干,你冷静点!”洗心玉真是急坏了。韦蒲和老百贼也走了过来,他们对洗心玉的话均表认同。
“那我就不管了。”仓庚有点负气。
“你去对他们说。”
“我不说。”
“姨!”
看着盈满泪水焦急万分的洗心玉,仓庚也知事急,她被洗心玉的真诚所感动,遂放弃了负气。当机立断地对韦蒲说:“云中阳,你去说,就按小玉的意思办。”
好在洗心玉准备在前。“大家听好了,”韦蒲说,“都到四脚、料娘处领一份钱粮,连夜离开这里……”韦蒲此话一出,整个剑庭除了几个弟子,顿作鸟兽散。虽也有说不出的留恋,挥泪话别,意气难平,但这是逃命,也顾不得许多了。几个弟子也最终被劝散,四脚和料娘是老仆,开始坚决不肯走,要留守剑庭。后经仓庚、洗心玉力劝,才决定作最后一个离开,但他们并不想走远,说是等风声一过,还是要回来看看剑庭的。
夜色已深,他们从大崖堂走出,把哈婆婆和上古师等的灵位拿出埋了,默祭了一会。当年那么兴盛的剑庭,如今是这么零乱,一个人影也没有,在这空荡荡的山谷间显得特别凄凉。北边是望不到边的竹海,从那里传来飒飒的风声,象是有人在哭泣。洗心玉走出剑庭,再一次看了看黑洞洞的大崖堂和那高大的山毛榉和娑罗树,又看了看大崖堂前的那一片淡淡的朦胧的院落。想起当年,这里还是一个破柴房,她想起了韦蒲的话,觉得是自己破坏了这里的风水,才造成了邛崃之今日,很感懊悔。她就是在这里遇上了小伍起、西施罗、曲云芳,然后是哈婆婆,此刻又浮现在她眼前。四脚和料娘双双送他们到耻池前,韦蒲也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修整过的庭门,看了看这从小待他如父母一般的老仆,泪水就流了下来。
难分难舍,令人伤悲,又是在这样的苍皇之际,两个老人看着这四个不是亲人的亲人离去,心中感到突然失去了人生的支柱一样,悲怆之感一时难以抑制,沉默了许多。
林中的雉鸡和鸱枭,发出被惊扰后的叫声和扑扇声。
还有子规的啼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然而何处可归?
“请回吧,四脚、料娘,保重。”仓庚止住了脚步,她不敢想象,这一别,两个老人,将会怎样?他们又不肯离去,在今后的岁月里,便成一段牵挂。
“别忘了代我们祭奠红剑。”洗心玉在苍惶之际叮嘱道,说着,就哭了。
两个老人却在为他们担心。
“走!”仓庚跨上马,看看老百贼、韦蒲、洗心玉都上了马,便掉转马头,不再回头。马蹄的奔驰声响起在山路上,很快便被这无边的黑暗吞没了,只剩下一弯新月,冷冷地挂在那冷碧的天幕上,照耀着这已没有了一点生机的邛崃剑庭。
三卷、一、闲居
第 三 卷
一、闲居
美丽居借口小产躺在家里静养,不再去翁鹤林。她看不得北门晨风和李苌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她压根就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什么友谊。
闻知美丽居身体不适,这一天翁士廉和李氏坐了轻车过来。翁士廉由北门晨风陪着在堂前小叙,李氏则在美丽居的卧室里床铺前坐下,才知美丽居是小产,已是第二次,惊问道:
“贤妹何时得了这个毛病?”
“还不都是为了他。”美丽居看了一眼前堂方向,又说起望夷宫前的冲杀,想起往事,她确实很伤心。假如不是北门晨风,她何至于此?现在她就怕自己生不出,断了自家的香火,更怕因此留不住北门晨风的心。
“你呀,太要强了,”李氏说,“怀了孕,就不能这样冲冲杀杀,也别什么都想不通,别大动肝火。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