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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他为燕国的公主季姬,多少次出生入死,如今尚在寻觅之中。”
“那纯粹是无稽之谈。”右丞相冯去疾显然想把这个话题扯开。
“他是谁?”青城公主很感兴趣。她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在寻找自己。
“飘零子北门晨风。”
但洗心玉没想到,一提到北门晨风,青城公主便充满了仇恨。
“他寻找我干什么?我还想寻找他呢。”
“为什么?”
“他是杀害燕姜夫人的……。——他杀了我母亲!”青城公主决定再也不忌讳了。
“难道是这样?我怎么不知道?”洗心玉确实不知道,北门晨风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两种当时,一是当着长得那么象燕姜夫人的洗心玉;一是面对着自己对洗心玉充满了爱意的心),北门晨风只能那样做。这种事是说不明白的,世上有些事,就是这样,怎么说也说不明白。所以他从来不说。他不说,省去了许多麻烦。一旦说出,也许就无法洗刷得尽。
“这样的事,他会告诉你?”
“可是,对北门晨风,我太了解了,他决不是这种人!或许,至少,这是有原因的!”
“这不可能!”青城公主叫了起来。因为授衣夫人说得清清楚楚,授衣夫人本身就是一个活的见证。是她亲眼看见了北门晨风杀死了她的姐姐,那血腥的一幕,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就象所有的老女人一样偏执、固执得不可理喻。青城公主面对这关乎自己母亲的事,也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
“可他却救了你。”
“那只是别有用心,你难道不知道吗,他是想拿我练玄冰十三壬?是想以我的生命来提高他自己的功力?这一点,单侍中也知道。侍中,你说,是不是这样?”
“当然!”单膺白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没想到你会这样想?”
“事实就是如此!”
“公主,你太幼稚了。”
“你算……,用得着你来管我吗?”青城本想骂她“什么东西?”但她对洗心玉太有好感了,把她当成了自己母亲的化身。骂是没有骂,却又有点不甘心。
“你真的长得象燕姜夫人?”青城公主从来不叫姜弋为母亲。
“没人见过燕姜夫人,但北门晨风是这样说的,而且……,我现在不就是证明!”
“所有见过姜弋和她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单膺白相信,“冯丞相,你说呢?”他转向冯去疾。
“那,——也不见得。”冯去疾不想节外生枝。他对公主来看洗心玉是不赞成的,但他知道这是事实,他见过姜弋。
“冯丞相,你这样说?”青城公主产生了怀疑。
“这……?也不是完全不象。是……,但又不一样。”冯去疾无法回避。他看着她们两个虽然好象唇枪舌剑似的,实则却是这么亲密无间。“世上竟有这样的事?”他看着洗心玉,真的有点不敢相信,竟这样象姜弋。又看看青城公主,“……仿佛亲姐妹一样,这两个人无论身材,还是气质,都有点象,真是啊,奇怪……。”
“我是不是老糊涂了?”他自我解嘲般地在心中暗暗地嘀咕了一声。
出来后,单膺白向他们二人说起洗心玉在上郡榆中之战中所立之殊勋。同类相惜,单膺白对洗心玉的敬重使他总想为她做点什么。
“可她杀了曹典护军,这样的乱臣贼子,假如都可以宽恕,法何以从?”冯去疾在有意回避什么,他只想把这件事当作一件罪案来做,特意不去涉及它所包含的微妙之处。
“那也是被他们逼出来的!”青城公主当然明白其中的原因。
“公主,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朝廷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冯去疾不去理她,他知道这个公主就是这样,幼稚得很,从不懂得掩饰。正是因为这样,才深得皇上欢心,也深得廷臣们敬重。他不去理会她。
此后,不管冯去疾如何不高兴,青城公主依然经常去看望洗心玉。她们二人彼此深深吸引,她们有那么多共同见解,有那么多共同语言,又有那么多可以谈论的事情,她们一见如故,好象不能分开似的。但她们不谈北门晨风,不管洗心玉如何想改变青城公主心中的看法,只要洗心玉一接触到这个话题,青城公主立即打住。有仇不报,简直不配做人,何况是杀母仇人!时风如此,无人可以改变。洗心玉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比如对于师傅,至简堂的同门,哈婆婆,自己的丈夫等等,她没有一天不想为他们复仇的。只是她不知道,这仇该向谁去寻?要寻,只能是朝廷。朝廷对于她,简直大而无当,对于一介剑士,也似乎有点太宽泛太无边了。
青城公主和洗心玉从此不再谈论北门之事。她们是剑士,只要一谈到剑,就有说不完的话。她们不但不互相排斥,反而相互切磋。青城公主将自己的猿公剑演示给洗心玉看,洗心玉则把她对天下至剑六种的感悟说与青城公主听。
一卷、二、金蝉脱壳之计
二、金蝉脱壳之计
然而此后之事,则太出人之意外了,始皇帝驾崩于沙丘。洗心玉的命运似乎有了转机,实则更频临险境。朝廷突遭此变故,始皇帝的葬仪,胡亥的忙于巩固帝位,各大臣的忙于权力的窥伺、整合,人心的惶乱。洗心玉似乎被所有的人都遗忘了。再说,她的存在,也已无足轻重,没有谁会去关注一个只与先帝有所关联而又不知其结果的女人。
当然,胡亥、李斯、赵高在廷议时,丞相冯去疾曾上奏过此事。当时,李斯认为,此时此刻,来不及议论这种事。赵高则说:一个乱臣贼子,应该处置掉。胡亥当时最重要的是巩固权力,再说,他虽然见过洗心玉,但此刻他心中只有青城长公主,没有任何女子能进入他的心。本来他想按赵高的旨意,下旨“处置之”。却因冯去疾和近日返京的卫尉徐延龄,还有中尉黄均(黄均因得到赵高在二世前说辞,日前王戊告老还乡,他官复原职,成为赵高一党)力呈,极言洗心玉在上郡榆中所立之功勋。又碍着青城长公主的面子,才下旨:“暂且监禁着,待以后发落吧。”
因此,此事被搁置下来,一拖就过了九月,朝廷举行始皇帝的葬仪之后。
赵高是连胡亥和青城长公主,都不希望他们走到一起的,何况对于洗心玉这样一个女人,他当然不希望她为二世陛下所看重。这个女子他见过,在望夷宫。姜弋他也见过,知道目前胡亥只为青城。但是,象姜弋这样的女人,她的媚力是无限的,假如胡亥娶了青城,再想起洗心玉,对于这样的皇上,你又能拿他怎么办?他不敢想像。假如这样两个女子成了皇上的嫔妃,或是成了正宫,那沙丘一幕就太可怕了。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那他必将为其承担后果。所以他一定要将洗心玉除去,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出现。此时,他的思想可不象当年的赵成,赵成杀季姬是出于对大秦的一片赤胆忠心;赵高杀洗心玉,只是出于他察微睹渐的思虑。
他要杀洗心玉,但冯去疾、李斯、冯劫却不同意。倒不是他们有恻隐之心,而是他们只想按律行事。
“这三个中蠹,简直不知道变通!”赵高由此对这三人很有些不满。
父皇之死,对青城长公主的打击太大了。尤其是当她知道,父皇在临终前,曾赦免了她的一切过错。此后,就是二世帝的逼婚,这令她尤感不堪。自己乃堂堂天之贵胄,却仍要遭此逼迫,她既愤慨又伤感。好在郎中令赵高从中斡旋,使她得以摆脱困境,为此,她对赵高很有些好感。在那些思念父皇的日子里,在那些哀伤自己身世的日子里,——如今,她从单膺白、授衣夫人、洗心玉处,使自己的身世渐渐明晰起来。而当她拒绝了二世陛下的逼婚之后,趋然而至的冷漠,使她哀伤自己的不幸。在这样的处境和凄凉之中,唯一使她感到充满暖意的洗心玉就飘拂在她的眼前,这个象她母亲、好似她姐姐一样的女子,使她对她产生了依恋。
当赵高为她出谋划策应付胡亥逼婚的日子,她把这个意愿曾对赵高说过,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从轻发落洗心玉。但被赵高婉拒了(并引起了赵高的警觉),认为这不是她应该管的事,何况洗心玉累犯刑辟,功不抵过。
洗心玉的生死此刻对于她,真如她的母亲和姐姐一样。
自从她发现丛驺乃御史府的侦探之后,并没有亏待过她,依然把她当作心腹来看待。个中原因很简单,“这是常态”。她明白朝廷中的一切权力运作,自然也明白丛驺自有她自己的职责和难处。这使得丛驺感佩不已,反而对她死心蹋地地维护起来。青城公主本是聪慧之人,更不把丛驺当外人,她常带着她和左仪去看望洗心玉。
“公主和她长得真象啊!”左仪说,“假如换个装,从背后看,就分不出来了。”
这样的话,丛驺从不说。
她愿为公主去死,但她不大表露。
如今,青城成了长公主,好久没有去看望洗心玉了,虽然她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她。但这接踵而至的纷繁事情,使她无暇旁骛。如今已是十一月,一切都处置妥当,她将要赴雍城蕲年宫去,为父皇守孝。现在,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洗心玉。
“对于这样犯过大过之人,朝廷何曾有过网开一面?‘有功于前,有败于后,不为损刑;有善于前,有过于后,不为亏法;忠臣孝子有过,必以其数断;守法守职之吏有不行王法者,罪死不赦,刑及三族。’何况是洗心玉这样一个累犯刑辟之人?”
她曾为此求过胡亥,但胡亥却被赵高暗中说住。正是这样,胡亥才处在两难境地,洗心玉才留了下来。因此,青城也知道,只要她一走,她不在了,洗心玉就必死无疑。
现在反是皇上好过,李斯,赵高这些廷臣难过。“这些中蠹!”她也用赵高一样的言语来抵牾。现在,她决定由自己来救洗心玉,但她想尽了各种办法,都不得其果。也常和左仪商议。这一天,当她再一次和左仪商议此事时,听到有人轻扣其门。左仪开门一看,是丛驺。
只见丛驺进了门,把门掩上,然后跪在长公主面前。这令青城长公主甚感惊讶,她对丛驺当然还是有所防范的。只见丛驺对着她叩了一个头,说:“长公主是不是放心不下洗夫人?”
青城长公主闻得此言,大吃一惊:“你想干什么?”
“长公主,别惊异,侍婢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帮帮长公主。当然,长公主也得赏赐我一些上金。”
“你?”
“是的,长公主能不能赏我上金百两?”
“当然可以。只是,为什么……”
“长公主知道,我不是爱钱。但此处如果放走洗夫人,侍婢我则必将浪迹天涯,没有钱财,侍婢我将寸步难行。”
“你能这样想……,可你?这叫我如何信你?”
“长公主知道侍婢是御史府中人,这侍婢也知道。但长公主仍待我不薄,将心比心,人非草木,这令侍婢感动。也深知洗夫人有功于朝廷,但也有过错,只是这过错是有原因的。经过这一段日子的与长公主同去探视,深为洗夫人的人品所打动。对长公主的胸怀和宽容,侍婢我无以为报。过去,我只知道有朝廷,不问是非;但同长公主相处日久,侍婢才明白,世事错综复杂,但却不能冤屈了一个好人。洗夫人实在是冤屈了的。我知道长公主的愿望是什么,决心只为长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真是太难为你了。”
“长公主不可以信她。”左仪仍然不信,她怕这是个圈套。
但青城长公主是胸怀坦荡之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对丛驺的观察,她深信这个女侍是个正直的人,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正是这样,才使得丛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不,我信你,你有什么办法吗?”
丛驺站了起来。丛驺是御史府的少史干探,这种人是极其干练的,甚至比他们的上司主管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又是干这一行的,对这种事见多识广,了然于胸。只见她不动声色地走近青城长公主,在她耳边私语了一阵。说完,看着长公主。
“这行吗?”青城长公主看了她一眼,似有疑虑。
“只有铤而走险了,如果长公主真的要救洗夫人?我们别无选择!”丛驺远比青城长公主更有主意。
“那让我好好想一想。”青城沉思了一会,遂打定了主意,当机立断,“就按你说的办!”
当一身缟素的青城来看望洗心玉时,洗心玉才明白这些日子里朝廷里发生了什么。这一段日子,她已察觉到这朝廷似乎有变故,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看见这一身齐衰丧服的青城,才明白过来。但她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