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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去不得?”云想见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来请问。
“这里是马陵道呀,马陵道你们都不知道?”
“怎么不晓得,马陵道又怎样?”
“那边常有强人出没,象你们这样的,只有等一些大的行商,与之结伴,方才可以过得。”
“老人家,那就谢谢你了。”美丽居止住了云想的继续发问,轻蔑地一笑。
饭后,美丽居才来打听前方何处可以歇宿?说是七八十里处,有个舍门里。美丽居便命云想给老者十个圜钱。老者说:“多了。”美丽居哂笑道:“你就拿着吧。”老头收了钱,由此心生感激,又来相劝:“姑娘,莫说老汉欺心,真是去不得的,这一路上有个山贼叫叫天子支可天,倘若二位碰上,真不是当玩的。”
“哪不正好吗?”美丽居朝云想一笑,继而对这老者说“老人家,你没听说过‘剑怕女娘,拳怕少壮’?”她故意将“剑怕老狼”,改成了“剑怕女娘”。
这老头也不知什么剑怕女娘,还是剑怕老狼,见劝不住,不免摇了摇头。但他也不是固执之辈,便不再来管这闲事。
美丽居本来并不急于赶路,只因今日天气好,二也正是因这老人言,她偏不信!她这人不大容易去相信别人的话。
“姑娘,这里的东西真便宜哪!”上路之后云想快活地叫道。她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东西竟会这样便宜,尚不及关中一半,似乎捡了个大便宜似的。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强人。
“我们今天运气好。”云想毕竟年少,豆蔻年华,再说原来是在大秦疆域中行走,并不用担心。如今听说有山贼,虽知自己的姑娘本事了得,心中还是不免有点忐忑不安。
“什么运气好?根本就没什么强人!都是那老头故意编造出来的,看我们大方,想留我们住下来赚一点钱。再说,就算有什么强人,你也无须去怕他。”
“啊唷,是这样吗?”云想惊讶起来,说,“想想,或许还真是这样呢。”
“死丫头,还真是‘这样’呢?本来就是这样,你都跟了我一路了,怎么就不上点心!”
在成都,美丽居也曾外出游历过。一次在峨眉山,得遇大峨山击壤源洞庭的洞主——击壤源主月轮秋,还有从南阳来此游历的玉清楼主陈庄。那是一个初夏的黄昏,击壤源主命僮子在洞穴前的石坪上,摆上一席酒,铺上蒲席,三人面对面的席地而坐。是时,夕阳照在石坪上,陈旧而绵长,一树青梅点点,空气中弥漫着梅子的清香。他们给她讲述了许多当今剑坛上的趣闻逸事。比如对这几句口号。月轮秋讲:太极又叫“原剑初创”,他曾听南海尊者公臬说过,这种境界其实是不存在的,最多只是一个过程,是一个超然剑士发挥到极致时,偶尔才会出现的一个过程。此境一出,人就象着了魔,须发喷张,恐怖之极,瞬间便逝。但剑到了这个层次,自然无人能及,而持剑之人,也不再是人,只能是神。
陈庄则给她数点妖级剑士,她对美丽居说(这是一个怎样的妇人,温藉平和):妖级、路级、点级,又分上乘、中平、下乘,但妖级是没有下乘的,下乘便是神穆。妖级剑士有:无级越女桃氏妇、孤刃峰上人穹雷氏、大荒散(嫠,下改水)之猿公(击壤源主说他是介于妖和二分仪之间的一个大家,但陈庄仍把他归之为妖级剑士)、东方湛母上古师千空照、西天嫫母哈婆婆尸后、南海尊者公臬,北漠苍狼狼居胥、郁陶子高公园。不过,桃氏妇、穹雷氏、公臬、高公园都不在了。大荒散(嫠,下改水)之猿公又二十余年不现天下,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此公死了最好!”当时美丽居就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令月轮秋和陈庄大为惊讶,觉得此女对谁似乎都没有敬畏,实则,这正是美丽居的个性。千空照是桃氏妇的弟子,尸后是穹雷氏的弟子,狼居胥则是胡天第一剑。
接着陈庄给她数点神穆级,神穆极也是妖级,有:傲然客盖聂、清虚无尘鲁勾践、女飞侠冷萍飘、千空照的小师妹仓庚、匈奴人淳维士阿里侃(他是狼居胥的弟子)、剑坛败类老百贼胡息(他是公臬的师弟)、还有郁陶子的弟子空谷啸兰剑芒显。
在这言谈中,美丽居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当今剑坛上还能找得着的宗师,也就只有上古师千空照和哈婆婆尸后了。千空照住在齐国博阳邑的徂徕山。当然,美丽居这马陵道之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击壤源主向她数点路级剑士时,上古师的两个弟子,一个叫苦须子归宾,一个叫姑射子洗心玉,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后者,月轮秋说她是一个“天生尤物”,风姿绝异。无论是在剑艺上还是在容貌上,都可以和她美丽居有得一比。
这几句话,美丽居可不爱听。当时——现在想起——她就站了起来,叫瑞兰持剑来,在那空旷的击壤源洞庭前的场地上似表心迹似的,舞了一回。剑光如雪,透出一种凌厉凶狠的杀气,令击壤源主和玉清楼主都凭添了一份忧虑。
是时,夜色已深,但月色很好。只见一轮月晕围着浩月,碧空万顷,暗寂生辉,仿佛一整个世界陆沉了下去似的。群峰如巨人,在这陆沉中屹立,似一个个剑坛巨子,矗立在她面前。月色下的他们有些模糊,但却更真实的存在着,遥远而不虚幻。
一声又一声乌鹊的叫声响亮,从湛兰的夜空中传来,似带有一种苍然的悲凉……
看看日已西斜,大概走了七八十里地,按说该到舍门里了,却依然不见。突然,美丽居隐约感到在远处的黑松林里,晃过了一个飘忽的人影。她猛地从沉思中惊醒,大喝了一声:“什么鸟人?”随着这一声喊,剑已出鞘,她立即驱马进入林中,哪里还见得着一个人影?这时云想也已跟进,见此地一片狂野,便不免有些心惊,对美丽居说:“姑娘,还是小心点,我们走吧。”
美丽居对此不屑一顾,冷冷一笑说:“那好吧,我们走。”接着她又说,“我说呢,这就是那老头说的强人!”
“说不定,这只是打前站的呢?”云想可没有她姑娘胆大。
“你不开口,我不会说你是哑巴!”美丽居为这突然出现的人影甚感恼怒,因为这使得她先前的断言显得偏狭。尤其是,她不喜欢云想这鬼丫头居然会说这是强人,这是强人?那不等于是说那老头说对了;那老头说对了,就不成了她说错了!“我倒不是说,谁说得对,谁说错了,其实这一点也不重要。”她想,“她跟我这么久了,怎么就不长一点心眼,怎么就这么容易轻信别人!”
日傍西山之际,远远的才显出一片村落来,该是舍门里了吧?离村尚有一箭之遥,一片古柳掩映着一面酒旗飘出,此地竟有客栈?主婢二人虽诧异,但还是下了马,进入到这客栈的院中来。抬头看这客栈,倒还有模有样,正是“欲得槛泉饮,漫道古风存。”只见那门限上方横着一匾,上书“舍门里客栈”。主婢二人将马交与一个丑陋的酒保,美丽居将斗篷一撩,带着云想走进店去。
二卷、二、舍门里客栈
二、舍门里客栈
美丽居和她的侍婢云想走进舍门里客栈店堂,刚坐下,见东向坐着一个温良泛爱,有绝异之姿的侠士,心中不免有点暗暗称奇:我长这么大了,见过多少王孙公子,哪一个如此豪侠?遂不免多看了几眼。本待结识,又不得缘由,正是有了这一份歆羡,就多了一份矜持,遂南风窗下坐下。她的对面坐着三四个闲客。
先要了两碗浆饮,又叫了些菜蔬、肉食和脱粟之饭,静候等待。
南风窗外,是一竹竽支开的遮阳,遮阳由竹片夹着茅草编就。从遮阳看去,是一片歪斜(奇支)倒的巨大古柳,那古柳正从斜阳中闪耀着一片灿亮的阳光。
远处是草甸子和流向舍门里的散乱涧流。
那温良泛爱,有绝异之姿的侠士是谁?他就是飘零子北门晨风。北门晨风自从在咸阳杀进凌锋别馆救季姬不济之后,曾一度隐居在他终南山的季子庐。杀出凌锋别馆,说不出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失落吗?说不上,反而是感到了一身轻松,“了无牵挂了啊!”他想。这是一种解脱,当然也不完全是,比如愧疚之心未酬之意,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燕姜夫人,白白地伤害了她一条性命。
燕姜夫人在北门晨风心中,不是一个让人一见惊艳的太子妃,倒象是一个平民女子。反正她的一颦一笑,每一投足举袂,每一言语,都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自然流露,又带有一种温款的羞涩之态。她是那么柔弱单薄,风韵娴雅。北门晨风自然不曾关注过她,但也不是,“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人?”初次见到燕姜夫人的人,都会产生出这样的惊讶。北门晨风也不例外,面对自己心中产生的困惑,遂感叹造化之博大,无人所能穷尽。他就是接受了这样一个女人的嘱托,且在那样危急的时刻,那惨淡的一笑,象梦幻般的一笑,成了其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的宿命。
仗剑出游,是每一个青年剑士的愿望,美丽居是这样,北门晨风也是这样。北门晨风一生的追求,无非是遍历名山大川,演绎剑艺,来发扬光大师傅的飘零剑法,使央央中原之剑更臻至境。这一次他要去的地方,也是博阳邑的徂徕山,他想访唔的也是徂徕山至简剑庭的东方湛母上古师千空照。
美丽居坐下后,并未除去面纱,此时,她正打量着北门晨风。见他正在一杯杯豪饮,亦象是在打量着自己,仿佛在说:此地怎会有如此绝妙的女娘?她低下头去,吃了饭,要了水,嗽口洗手,然后带着云想进了客舍。客舍内是一走廊,她们进了客房,将行囊放下,便又走了出来,到那一片古柳下去坐歇。
这时,突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古柳夕阳旁的宁静,只见一群十几人骑着马奔驰而来。为首的一个剽悍阴鸷,体格匀实,但面容却平板泛黄。他们下了马,将马交与其中一个,便从美丽居坐着的古柳旁走过。那阴鸷剽悍汉子的目光就在美丽居和云想身上转。
一牧童,盘膝坐一水牛背上,持一柳枝,歪着嘴胡唱:
“舍门里,客不停,风兼雨,下一程……”
“呔,干什么?猴崽子!”那看马的汉子就突然喝骂起来。
云想见状,吓得一把抓紧美丽居的手臂,她没见过这样凶悍的汉子。
也就在这时,舍门里客栈那边传来了一声响亮而又尖锐的碎裂声,只这一声,美丽居、云想便看见那群走进客栈院篱,来到客栈门前的汉子,纷纷拔起剑来,这一杀机毕现的凶险场面,令人看了心惊。但这场面被那为首的汉子止住了。
美丽居立即起身。
“姑娘莫去!”云想忙一把抓住,却被美丽居狠瞪了一眼。当她们走进店堂时,只见那阴鸷汉子正在骂一个同伴,骂过之后,复回转身,一眼盯着已站在案几前的北门晨风,陪笑道:“小人随从,没见过大世面……”。这时,美丽居才发现自己脚下,是一片碎裂的陶碗碎片。
北门晨风也不应答,旋复坐下,一味饮醉。
见事态已平,美丽居和云想复又出来至柳林下坐歇。
云想哪里见过如此凶险的场面?心中不免害怕,就来劝姑娘别住这里,美丽居没理睬她。云想哪里放得下?美丽居就来开导她:“不是还有哪一个吗?”
云想如何肯信,弄得美丽居兴致全无,便十分不满地骂起来,说她就没瑞兰一点样……。骂毕,一脸不高兴地回到客房去。进了房间才想起,又吩咐云想去要些汤水来,洗了好睡。
用过水,云想倒水才回转走廊,就看见那侠士震得房响地一径歪斜地醉过她去,又跌跌撞撞地跌进房里。云想见状,忙过来看他,只见那侠士衣剑未解地已横倒在床上,只这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赶紧回到自己房间,一进门,见自己的姑娘正持着灯盏地站在她床右边,在察看着什么。她立即将门闩上,顶了个几。美丽居放下灯盏,问她干什么?也不回答,告诉姑娘说,那侠士无论如何也是靠不住的……,结果又被白骂了一顿。
面对这凶险的场面,云想如何睡得着?辗转反侧,然后翻身坐起。待她慢慢地适应了这黑暗,才发现自己的姑娘怀剑而卧,这越发令她不安,才知道今夜确确实实是充满了危险。她还是个孩子,无边的恐惧挤压着她,令她窒息。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隐藏着什么,仿佛在它们的背后都蹲着一个无形的黑影,随时都会站起来似的。
“老天爷呀,今晚可别出事啊!”她祈求着。
夜已交半,云想仍坐在床沿边,一个瞌睡,使她马上站起。她张着惊惶的眼睛,张望着。她看见了什么?她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