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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不用怎么琢磨也能猜到做这事儿的人是谁,顾咏这人便是要帮忙也是光明正大的,也不会使这样的计谋,卢挚的胆子还没肥到敢戏弄她的程度,至于罗毅,那少年与她交情尚浅,该不至为此而兴师动众,唯有李庚那小魔王,倔强又幼稚,这事儿典型就是他的风格。
想到这里,玉珠有些头疼。她今天这样把人弄走了,谁知道那小魔王又会再想出什么新花招。虽说他看起来是为自己好,可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到时候只怕她更为难。偏自个儿又腾不出时间去书院里找秦铮,不然让他出面跟那小魔王说说,兴许他还能收敛。
好在接下来几日,李庚没再闹什么幺蛾子,医馆的生意也有些一丝改善,虽然只是巷子里的邻居来看个咳嗽风寒之类,但玉珠还是颇感欣慰。真正的转折,始于三天后的一个午后。
“不孕圣手”
玉珠每天都熬煮一大锅润燥茶放在院门口的大桶里,旁边摆了小碗,经过的都可以免费喝上一杯。
巷子里的居民大多纯朴,喝惯了她的茶便有些不好意思,时不时地来找玉珠闲聊几句,来时也不忘拎把青菜、带两只鸡蛋什么的,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
刘婶子过来那一日,因玉珠又煮了新鲜的甜汤,整条巷子的大婶子们都过来学手艺,屋里挤满了人。刘婶子挽着一篮子鸡蛋挤进人群中,见了玉珠活像是见了神仙,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得眼泪都快飚出来了,“玉珠姑娘,您可真是个活神仙呐。”
众人都惊诧地转过头来瞧她,眼睛里闪着好奇又激动的光。
玉珠心里一紧,赶紧扶着刘婶子进屋里,倒了杯茶递给她,缓了缓,才柔声问道:“刘婶子,这是出啥事了?”
刘婶子马上又激动起来,赶紧将装满鸡蛋的小篮子提上桌,推到玉珠面前,道:“我们家里头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篮子鸡蛋——”
玉珠赶紧又推了回去,哭笑不得地问道:“刘婶子您这是唱哪一出?怎么忽然送东西过来?”
刘婶子大嘴一咧,那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大声道:“这……那不全是你的功劳吗?我们家翠翠,你上次去看过的,怀上了!”
“翠翠怀上了,这么快!”玉珠也是又惊又喜,“确定了吗?找大夫瞧过没有?”
“瞧过了瞧过了,”刘婶子拍着大腿道:“旁边不就是有个张大夫吗?他把了脉,说是喜脉。我就说秦大夫跟那些庸医不一样,以前我们翠翠找了多少大夫,钱花了不少,可硬是怀不上。这才吃了你的药没几天,竟然马上就怀上了,张大夫都啧啧称奇呢。难怪侯府要大老远地把你从外头请过来,果真是身怀绝技的。”
围观的众人原本就兴奋着,听了刘婶子的话更是激动起来,有两个大婶还挤到前头来,大声道:“哎哟这可不得了,原来玉珠姑娘还会看不孕呢,我以前帮佣的吴家少奶奶,进门好多年了都没有生养,这么多年求医问药,不知花了多少银子,也没见成效。不行,我得告诉她去。”说着,还没等玉珠拦她,就已经扭着腰飞奔出去了。
“玉珠姑娘,我家外甥女……”
“我二叔家媳妇……”
“……”
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玉珠一屁股坐在床上,人都快傻了。照这样下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被疯狂求子的妇人们给吃了。她若果真有这本事也就罢了,可翠翠这事儿,十有八九不是她的功劳,毕竟这才用了才一个月的药,哪能这么快见效。
一想到这里,玉珠就有种收拾东西赶紧逃走的冲动,只是一来秦铮还要在京城里读书,二来她还舍不得这么好的院子,思来想去,又不愿意走了。
坐在床上,仔细一琢磨,其实她也并非治不来这不孕的毛病。大凡是不孕的,多是宫寒或月事不调所至,若是调养好身子,受孕想是不难,若实在是治不了,也不会有人太苛刻她。毕竟这年代,医学太不发达,不然,她这身实在算不得太高明的医术也不至于备受推崇。
这样一想,玉珠又好像有了点信心。扶着脑袋,绞尽脑汁地回忆记忆中快要消失的那些药方,又寻了笔将它们一一记下来,到最后,竟然搜刮出了近三十个方子,不由得又惊又喜。
捧着这些方子,玉珠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直到听到院门口有人敲门。只道是周围的邻居,玉珠放下方子,随意地抹了把手就出来开了大门,外面赫然站着一个青衣小帽仆从打扮的少年,这身衣服,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少年见了她,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很恭敬地朝玉珠躬身问道:“敢问可是此间的秦大夫?”
玉珠点头称是。
少年这才从怀中拿出一封请柬递上,口中道:“我家夫人派小人送帖子过来,请秦大夫明日到府上一叙。”
玉珠茫然地接过请柬,打开一看,只见上头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字,措辞极为文雅,玉珠看了半天才明白这是邀请自己的意思,落款处却是留着南阳崔氏云闲居士的名号。
这云闲居士究竟是何人?玉珠脑子里迅速搜了一遍,未果,遂径直地问了出来,那少年微微一愣,尔后才笑起来,解释道:“乃是顾府大太太,我家夫人出身南阳崔家,寻常都以云闲居士自称,老爷和少爷平日里也这般称呼她呢。”
玉珠这才想明白,敢情是为了顾咏那天所说的合伙之事了。心中大定,朝少年颔首笑道:“明日定当准时赴约。”
回了屋,玉珠又将请柬打开来来回回地看了两遍,每每瞅见上头那云闲居士四个字就想笑,只觉得这顾夫人真是个妙人儿。
第二日大早,玉珠换了衣裳去顾府,临走前又觉得空手而去似乎不大好,便又拿了几瓶荣养丸。
顾府离得近,玉珠走不多远便到了大门口。许是顾家官衔低些,顾府瞧着远没有郑家那么气派,门口也不似寻常官宦人家那般立一对石狮子,只放了两盆齐人高的劲松,朱色大门半开半掩,上方悬挂着一块半旧的匾额,上书“顾府”二字。
玉珠心中略有些紧张,仔细整了整衣冠,才上前敲门。很快便有下人迎出来,接了玉珠手中的请柬,随即将她引进院。
待进了院子,玉珠才发现这里面竟比想象中要气派又要雅致得多。她却是不知道,这院子乃是今上御赐的府邸,关于这府邸的由来,却是有一番故事的。
顾夫人崔氏出身南阳崔家,乃是崔家家主晚年才得的嫡亲女儿,素来宠爱得紧。早年崔家将她送到京中,是存了要嫁入廉亲王府的心思,不料崔氏却瞧上了当时还在翰林院做侍读学士的顾信,铁了心地要嫁他。崔老爷拗不过女儿,才特意进宫去请太后赐了婚。
不料此举却是激怒了廉亲王,使人暗中下绊子诬告了顾信一个渎职之罪,顾信因此被罢了官。因廉亲王处处为难,顾信与崔氏成婚之初过得十分艰难,好在夫妻俩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在逆境中竟是感情越来越深厚。再到后来,廉亲王见他夫妻情深意重,心中竟有些些愧疚,遂进宫将当初诬告的事儿向今上坦白了。陛下因此颇感歉疚,一面将顾信官复原职,一面又赏赐了这么个大宅院给他。
这宅院占地百余亩,共有四进院落,建筑陈设都极为奢华,只不过因它原本是前朝某将军的府邸,故布置得十分有武人风范,威风凛凛得让人无话可说。
崔氏婚前便是有名的才女,素来高雅,怎忍得了这“将军府”的恶俗,刚搬进来没多久,便大刀阔斧地将它改了个遍。房子大多都留着,只将那些演武场都辟成了花园,又从城外紫渠引了水,在府里挖了几片池塘,种了些芙蕖荷花。如此一番休整,这威风凛凛的“将军府”彻底变了样,竟然有了十二分的雅致。
因最近多雨,顾信与崔氏搬到地势较高的西边的落日轩。落日轩是个小院子,拢共才五间房,顾信和崔氏住在正房。因顾信与崔氏感情深厚,府里并无妾室,遂将西厢辟成了书房,东厢则做了崔氏日常接待熟客的花厅。
玉珠随着下人在府里绕来转去,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到了落日轩门口。通报后,很快就有丫鬟迎出来,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容貌秀丽,都穿着碧绿色的孺裙,外套鹅黄色比肩,那质地做工却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讲究。
走前面的丫鬟长得好看些,一双丹凤眼儿,左边唇畔有颗嫣红的小痣,不仅无损美貌,反而显得更有风情。她睁眼朝玉珠上下打量,捂嘴道:“早就听少爷说秦大夫甚是年轻,没想到竟是娇滴滴的美人儿呢?”
玉珠未作声,脸上却是有些红。她长到现在,还从未有人当面称赞过她的容貌,心里竟有点隐隐的窃喜。
旁边那丫鬟却是稳重许多,拉了那丹凤眼的丫鬟一把,小声道:“尽是没礼数的,谁也拿来开玩笑。” 说罢又朝玉珠欠了欠身子,赔礼道:“秦大夫勿怪,秀兰一贯是口没遮掩,却是没有旁的意思。”
玉珠淡淡一笑,朝她点了点头。
一行人这才进了院子,由秀兰和那个赔礼的丫鬟引路,沿着抄手游廊一直到东厢的花厅。
花厅里是一色儿的花梨木家具,首先入眼的是一方齐人高的屏风,上头雕着梅兰竹菊四色图案,窗户底下放着一张软榻,布置着厚厚的羊毛垫子,几张叶子牌随意地散放着,显见主人方才还耍着。软榻前方是一方矮几,上头摆放了一只淡青色汝窑花瓶,旁边还有个果盘,里面是四样碟。
崔氏一身便服端坐在榻上,她今年才三十八岁,因保养得好,瞧着还跟二十七八岁的少*妇差不多。崔氏原本正饮着茶,见了玉珠,眼睛一亮,朝她招手笑道:“这就是我们家咏哥儿一天到晚挂在嘴上的小秦大夫么,真真地年轻,这小模样儿瞧着,还真是面善啊。”
玉珠有些窘迫,不知道该行礼还是该应招上前。一旁的秀兰轻轻推了她一把,玉珠一个趔趄,往前一扑,差点没摔在矮几上,正正好被崔氏给扶了个正着。
“瞧瞧这脸蛋,看着是不是有些眼熟?”崔氏伸手在玉珠脸颊捏了一把,笑嘻嘻地问一旁的丫鬟。
秀兰睁大眼看看玉珠,又看看崔氏,掩嘴吃惊道:“夫人不说还没留意,这么一说起来,倒是与夫人您有几成像呢。”
众人也都笑着附和,玉珠哭笑不得。
顾家老爷
下人上过茶和点心后都自动退下,崔氏倒也不急着说生意的事,拉着玉珠絮絮叨叨地说些家常话。玉珠俱一一地回应。
好不容易崔氏有了要提起生意的迹象了,门外忽然传来丫鬟急促的脚步身,尔后是秀兰焦急而担忧的声音,“夫人,不好了,老爷又和人打架了。”
玉珠闻言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打架的应该是少爷顾咏才对吧。身边的崔氏却不慌不忙,又端起杯子来呷了一口茶,才起身问道:“这回又是跟谁打了?打赢了没?”
秀兰一脸为难地回道:“好像是跟老尚书大人打的,老爷脸上挨了一拳,还在流鼻血呢。”
崔氏眉头一皱,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嘀咕道:“连个老头子都打不过,真真地百无一用是书生。”
玉珠在屋里听着,不知道是该作什么表情。那崔氏将将走到门口,忽又转过身来冲着玉珠招了招手,笑道:“小秦大夫快过来,跟我一道儿去瞧瞧。”
玉珠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种事情,她跟着去似乎不大好吧。但崔氏显然没有给她犹豫的时间,见她还在发呆,复又回头拉她的手。玉珠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跟在了崔氏的身后,一直到了前院大厅。
厅堂里的太师椅上,歪歪斜斜地坐着个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不必猜,这定是顾咏的父亲顾信了。他的相貌倒是极俊朗的,剑眉星目,轮廓与顾咏有些相似,照理说应该是位极难得的美男子。只是这呲牙咧嘴,满脸鲜血外加鼻孔塞棉花的形象实在与美男子一词背道而驰。
“夫人,”顾信瞧见崔氏,眼睛忽然亮起来,也不管脸上的伤,欢欢喜喜地上前来拉着崔氏的袖子,道:“我今儿跟刘老头干了一架,他面脂涂得厚还不准人说,上回徐小郎君在朝堂里偷偷笑他,被他拿着戒尺赶了一路。徐小郎君实在没用,胳膊都打紫了也不敢还手,我却是不怕他的,今儿当着他的面直说了,他又故技重施地想打人,我又岂会怕他,便跟他大干了一场。那老头却是先动的手,便是告到御前我也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