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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心里最是通透,一见顾咏神态便猜出了此事缘由,心中只是好笑,却也没明说,好歹将崔老太爷劝了回去,又让下人去取了跌打酒给顾咏揉伤口,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回屋休息。
第二日大早,顾咏便得到消息,李庚离京去了西北。听到消息这一刻,顾咏半是叹息半是松了口气,一时又不免暗自感叹所幸自己出生在顾家,虽不似侯府那般金贵,却胜在有这样开明父母,才过得如此随心。
他脸上仍是肿着,对着镜子瞧了半晌也还是犹豫不决该不该今儿再去找玉珠,正发着呆,元武进来了,一脸神经兮兮地凑到顾咏跟前道:“少爷,江小姐来了。”
“哪个江小姐?”顾咏起先还一阵茫然,尔后猛地反应过来,惊道:“她来做什么?”
元武瞧着他,讪讪地笑,小声问道:“这个…少爷,您跟江小姐之间真没什么吧。”
顾咏从昨儿开始就被这江小姐前江小姐后搞得头大,而今听了元武话,更是气得直想发火,怒道:“我和她之间能有什么?如今竟是连你也不信我了么?当初去河南府,你日夜都在我身边伺候,何时见我对她有过什么不同。外头人乱说,连你也乱说。”
元武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火,赶紧赔笑着说道:“是小乱说话,少爷你别气。夫人已经亲自去花厅接待了,还说您身子不好,不方便见客,就将她给回了。”
顾咏闻言方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摸着下巴朝元武道:“你去花厅瞧瞧,看她们都说些什么?”
元武哪里敢违背他意思,赶紧应了,猫着腰急急忙忙地摸去花厅。
他走后,顾咏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想了想,还是去换衣服,准备去玉珠家。
顾家花厅这边,崔氏客气而生疏地和江素娥聊着些家常,却是只字不提顾咏。江素娥也没冒冒失失地再多打听,但眼中却还是难以掩饰其失望与黯然。
崔氏哪里瞧不出来,只是不作声。不知为何,对于这个江小姐,崔氏却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虽说外头谣言不一定和她有关,可她明明晓得那些传言,却不管不问,旁人问到脸上也不回话,却不是默认又是什么。这般火上浇油举动实在不似个懂事姑娘干得出来。
虽说她名声甚好,忠孝两全,可这两夫妻过日子,图可不是这些。这姑娘此番举动,分明就是在顺水推舟地逼迫着顾咏娶她了。就算她再忠孝,崔氏看在眼里,却只有她这些心计。
二人不冷不热地说了一阵话,江素娥似乎也察觉到崔氏态度,黯然地欲告辞。正要开口,就听到外头下人过来禀报道:“夫人,秦姑娘来了。”
崔氏顿时喜出望外,赶紧起身道:“玉珠来了,还不快请进来。”说罢,又朝身畔服侍秀兰道:“快去通报少爷,就说玉珠过来了,让他赶紧起来。”
她截然不同热情让江素娥心中颇不是滋味,恨不得立马告辞离去,只是听着方才崔氏话里意思,想来这个秦玉珠与顾咏关系匪浅。如此一想,她又将到了嘴边告辞话生生吞了下去,低着脑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大门方向瞟去。
很快,一身浅色衣衫玉珠就在下人引领下进了花厅。崔氏亲自上前迎接,拉着她手坐下,亲亲热热地道:“好些日子没瞧见你,怎么也不来府里玩。我听说你前些日子救了皇太孙,把太医院里那群老头子们都给镇住了。”
玉珠瞅见了静坐在一旁江素娥,心中疑惑,但没多问,只笑笑着回道:“都是外头人胡乱传。也是皇太孙命大,我不过是尽人事罢了。要说起来,还是孙大夫本事最大,我都是跟他学。”
崔氏笑道:“就你谦虚,要换做旁人,只想着要怎么吹嘘自己才是,唯独是你,做了也不说。对了——”她没看江素娥,面色如常地跟玉珠道:“咏哥儿昨儿跟李庚打了一架,脸上都肿了,这会儿还躲在后头院子里不敢出来。你回头去唤他一声,指不定他就出来了。”说罢,忍不住笑出声来。
玉珠被她这般打趣,脸上涨得通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咏却是早早地得了信,一听说玉珠来了,再也顾不上脸上伤,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朝这边冲。
“玉珠你来了。”顾咏忽然从门口冒出来,顶着张肿得跟馒头似脸笑嘻嘻地走上前,眼睛里除了玉珠,旁人似乎谁也瞧不见。
江素娥袖子下手紧了紧,长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挤出笑容朝顾咏行了一礼,柔声道:“顾大哥,你身子可好了些?”
她一说话,玉珠便猜出了她身份,不由自主地朝顾咏深深看了一眼,又把视线转到一旁多宝格上盆景上去。
顾咏仿佛才忽然发现她,微微吃了一惊,讶道:“是江小姐?您怎么有时间来府上拜访,可是上回我交去大理寺文书有何问题?不对啊,若是有误,大理寺那边该早和我联系才对。”
江素娥笑容僵在脸上。崔氏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道:“你这孩子可真是,衙门差事整天挂在嘴上。江小姐听说你病了,才特意过来看望你,还不快谢谢人家。”
顾咏闻言,赶紧朝她笑道:“却无大碍,劳烦江小姐走一趟了。”
这母子二人一唱一和,明里是客气,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将她二人关系撇清了。江素娥到底不笨,哪里还听不出来,更何况,旁边还有个玉珠站着,崔氏与顾咏都恨不得把眼睛都贴她身上了,江素娥哪里会不知道他们意思,几乎是逃一般告辞出了顾府。
待她走了,崔氏和顾咏总算松了一口气。崔氏朝顾咏使了个眼色,自己借机回了屋,花厅里便只剩玉珠和顾咏两个。
变天之前
崔氏一走,顾咏明显兴奋起来,凑到玉珠跟前讨好地笑,口中道:“玉珠,你来看我啦?”
玉珠却是不肯承认。昨儿晚上李庚和顾咏两个人拉扯着去打架后,玉珠一整晚都没睡好,李庚本事她是见过,拳头比铁块还硬,生怕顾咏吃了亏,大早上一起床,就让秦铮出去探听消息。
不一会儿,秦铮就回来了,添油加醋地说起顾咏受伤,还说他连路都走不了,是顾府下人将他给抬回去。玉珠心里一急,什么江小姐之流都抛在了脑后,也不管两人是不是在闹别扭了,直接就进了府。
玉珠却是没想过,向来乖巧听话秦铮竟然也会谎言诓她,直到顾咏从门外冒出来才气得牙痒痒,只是当着众人面不好发作。如今崔氏一走,她自然不再顾忌,秦铮找不到,自然就冲着顾咏来,伸出手指头在他腰间作势欲捏,忽又觉得如此动作太过暧昧,堪堪地停在了半空中。
顾咏心里头暗笑,只恨不得被她掐一把才高兴,涎着脸又是哄又是逗,外加对天发誓作保证,玉珠方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算是不再追究。
此事好歹算是揭过去了,再加上李庚也主动离京,顾咏总算松了一口气,压力顿消。中午好说歹说将玉珠留在府里用饭,崔老爷子也正好从外头回来,瞧见玉珠,忍不住又说笑般地逗弄了几句,直把两个年轻人都逗得满脸通红才罢休。
用饭时崔老爷子又拐弯抹角地问起玉珠年龄家世,玉珠不解其意,还担心老爷子瞧不上她出身,心中忐忑,但还是面色如常地一一答了。顾咏在一旁瞧着,也颇觉惊诧。他自然知道崔老爷子不会挑剔玉珠身份,要知道,当初顾信娶崔氏时候,还只是个将将考中穷小子,连女婿都尚且如此,如何会挑剔外孙媳妇家世。
除了自己年纪和家乡,玉珠却是没什么好答,崔老爷子问起她幼时种种,玉珠完全是一抹黑,只一脸为难地解释说自己六岁时生过一场大病,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想到崔老爷子听罢了两眼直发光,又细细地询问早已过世秦父细况。
这一顿饭吃得玉珠心神不宁,顾咏见状心里也担忧不已,若非发问是崔老太爷,他早要开口制止,一旁崔氏却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睁大眼仔细盯着玉珠打量,一会儿又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用过饭后顾咏送玉珠回家,回去路上免不了柔声安慰,说只待玉珠孝满就立马上门提亲,绝不拖延。他信誓旦旦认真表情让玉珠安心不少。
这边崔氏也忍不住问起崔老爷子,为何要询问玉珠身世。崔老爷子也没瞒她,便将自己怀疑说了,又道:“不是我疑神疑鬼,这小姑娘与梅丫头真是越看越像。单单是像梅丫头也就罢了,可你再仔细瞧她下巴耳朵,又跟沈在心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加上年纪也符合,她又记不得幼时事,如此多疑点,你让我如何不往这里想。”
崔氏闻言也跟着动了心思,想了想,又笑道:“不管是不是,左右都是咏哥儿媳妇。若果真是红豆,那可真真地应了那句‘姻缘天定’。”
崔老爷子点头道:“若果真能帮梅丫头寻回女儿,我才有脸下地去见她。”忆起当年重重,老爷子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叮嘱道:“此事暂且瞒着宇哥儿,到底都是我们推测,还是没影子事儿,若是他当了真,日后弄错了,岂不是再伤心一场。”
崔氏点头称是,父女俩又商量着寻几个得力下人去玉溪村查看。
玉珠今儿没向太医院告假,只说是出诊,这会儿还是得回衙门。顾咏脸上有伤,只能送到宫门口,马车也不敢下,一直待玉珠进了门,他才折身回府。刚到顾府门口,就听到外头赶车马夫唤道:“表少爷,您过来了。”
顾咏赶紧从马车里钻出半个脑袋,露出干净半边脸,朝崔宇嘻嘻一笑,问道:“表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来人正是崔宇,他来顾府一是听说崔老爷子来了京城特意过来拜见,二来则是听到了外头关于顾咏和那江家小姐传闻,特意过来想要告诫顾咏一番。这不,才见了顾咏,先没打招呼,脸倒沉上了,冷冷地将顾咏上下一打量,道:“你过来。”
顾咏不知哪里得罪了他,摸摸鼻子,赶紧下车紧随其后。崔宇没进府,折身进了顾府旁边巷子,顾咏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后,待进了巷子,就见崔宇脸上沉得简直可以刮下冰来。
“你跟那江家小姐是怎么回事?”听崔宇一开口又提及此事,顾咏终于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郁闷地拍着脑袋道:“怎么又是这事儿!”不得已,又一次解释了一遍,崔宇起先还将信将疑,直到听顾咏说刚刚才将玉珠送回家,这才脸色好转,语重心长地劝诫他道:“旁我都不管你了,秦大夫是个好姑娘,你万不可负了人家。
顾咏连连点头应允,只差没指天发誓。崔宇好歹才信了,表兄弟二人复又说说笑笑地进了顾府,一道儿去拜见崔老太爷。
虽说不是亲外孙,但崔老太爷对崔宇却是极亲热,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关照过他,来京城后也曾去水田巷探望过,只因崔宇白日里在都指挥使司当差,故并未见到。崔宇待这位姥爷极为尊敬,一见面就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抬头时,眼眶竟有些发红。
崔老太爷亦是感慨万千,赶紧将他扶起身,拍拍他肩膀,哈哈笑道:“好些年不见,结实了不少。就是老不成亲,这么拖着可不行。正好姥爷在,赶明儿和你小姨替你相一门亲事,待你成了家,姥爷才放心。”
这些年来崔宇整日里想着都是寻找失踪妹子事儿,几乎散尽了家产,加上府里又没有长辈做主操心,这婚事便耽搁了下来。如今被崔老太爷一提起,崔宇也有些汗颜,有些窘迫地小声回道:“孙儿不善持家,府中清贫,只怕——”
崔老太爷祥装生气道:“有老头子和你小姨在,难道还替你娶不上一个媳妇儿。”
崔宇却不愿让老太爷费心,闻言仍有些犹豫。崔老太爷哪里理会他,自顾自地回头问起崔氏京里尚未出嫁千金小姐们来。这些年崔氏也没少跟崔宇提起过成亲事,只是都被他推了,但她手里头却是收集不少千金名媛们消息,和崔老太爷一问一答说得不亦乐乎。
崔宇见状,知道再也推脱不掉,半是无奈半是感动,朝顾咏摇头笑了笑。
太医院里诸位依旧忙得打转,玉珠见状,心中颇感愧疚。孙大夫和张院判仍不在衙门里,张胜说又被宣进了宫,为了什么事儿却是说不清楚。玉珠起先以为是皇太孙又犯了病,可张胜却摇头道:“这回来宣召公公不是东宫,眼生,却不晓得是谁。”
这事儿玉珠并没往心里去,毕竟和她关系不大,只和张胜聊了几句便岔去了其他话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