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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柏听见,朗声笑道:“实不是大事。与我家最多不过少几只船罢了。只怕这股强人尝了小小的甜头,看上李世叔家的大船,可也与他们么?”
李家跟陈家张家的大船都泊在那霸码头,拢在一起也有十几二十只,俱是各家安生立命的根本。叫明柏这样一吓,李员外冷汗淋漓,越发慌了神。
狄家在海上飘泊一二年,也曾与海盗交过手。遇到此事就是不寻别家,他自家也有法子退敌。只是狄举人并狄夫人都不是平常人,头一个就想到倭寇,并不大信那是高丽人的。倭寇为害明朝上百年,仅凭他一家之力有所不逮,必要认真合全岛人说知,是以先使狄来福去首里报信,又遍请岛上大户。
不过时陈老蛟合张公子也来了,只有崔家四老爷推身上不好不肯来。狄希陈也不理论,叫他家渔民将前事说知。
一个渔民被推到阶下,结结巴巴道:“我们,跟李保长他们,十几只船结伴去捞小鱿鱼,冷不防叫几只大船隔开,船上的人俱是手持雪亮钢刀。李保长见势头不好,带着七八只船逃走,我们叫他们捉住捆起,就放了我两个来报信,要三千两银子赎船。若是不依他们,说要血洗南山村。”
这活陈老蛟也常做,听了冷笑道:“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咱们南山村何时名头这般响亮?”
狄希陈捧着茶慢慢吃了两口,笑道:“世人都知我家与崔家合不来,所以这起人自说是高丽人,只怕不见得。李保长既然逃开,想必会绕路回来。不论是不是高丽人,咱们总是要防的,是不是?”
众人皆都点头,就将建码头一事搁下,商议抗敌。
狄希陈最是舍得,道:“他们既是抢了我家的渔船,只怕就能从小码头上岸,我叫小全哥去炸了码头。”
话音才落,就听见数声惊天动地的雷响,震得板壁上的字画抖动不已,众人的心也随之抖动。
狄家若是不炸码头,那强人若是从小码头上岸,狄家固是首当其冲,南山村也有池鱼之殃。炸了小码头,南岛只得那霸可以上岸,就是把那霸港口那些船推到强人手边,却是把大家都绑在一处,要生同生,要死俱死之意。当得是心狠手辣。偏生小码头是他家家当,要如何不消别人说得。
李员外把不满咽到肚内,道:“已是议定合力退敌,我们就将建码头的人手都交与狄举人调派罢。”
陈老蛟挥拳拍案,大声道:“交给老子,狄举人一个文弱书生能当得什么事?这些事体老子最在行!”
张公子只看狄希陈脸色,狄希陈笑道:“陈大人所见极是,都依陈大人么。只是我家做工的孩子们须撤回。”
那些半大的孩子原就不顶事,阿老蛟原就要做顺水人情的,随把人都叫到他家去,将了侄儿回去。狄希陈就道:“等我家小全哥回来,就叫他带管家们过去。”
张公子慢走几步,拉住送客的明柏道:“舍妹一向与家母不大合得来,若是尊府得便,叫她到府上暂避可使得?”
明柏应了,张公子郑重谢过方回去。明柏待叫人去那霸搬家伙,紫萱将着一包什么东西笑吟吟出来,看见明柏愣了一下,就道:“明柏哥,我跟爹娘讨了差使去那霸,爹找你呢。”
明柏想到阿慧的请托,却是脑子都不曾转一下,直白道:“你去把张家小姐也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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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倭寇? (中)
紫萱吃了一惊,直愣愣看着明柏,偏生明柏并无半点异样。良久,她才挤出一句:“当真?”
明柏并没有把这等小事记在心上,走到八字楼门口偶然回首,看紫萱还站在那里不动,忍不住柔声吩咐:“早去早回,路上当心些。”
紫萱不肯回头,嗯了一声出来,早有管家牵着马候她。她跨上马还回头看,明柏早进去了。琉球的冬风里带着些暖意,海浪一浪一浪拍打在海岸上,紫萱沿着海边的小道儿走,心事也团成一团乱麻。她觉得自家小心眼了,转把全副心神都放在大纸包上。那马儿不免就顶替了明柏受罪,每一鞭抽下去都用了些力,一路大颠到那霸。
港口还似从前平和,鸡不飞狗不跳。来往的闽人俱是身着青衫,悠闲慢走。琉球土人们身着白衣,头顶大盘或是箩筐,筐中的海水淋到漆黑的,带着笑的脸上,三五成群朝狄家铺子方向去。
狄家合张家俱收干湿海产,惠泽四乡,如今就是土人的日子也比从前好多了。紫萱一路行来,有认得她是狄家小姐的土人俱都让她先行。紫萱赶到店门口,狄得利接出来,关切的问:“大小姐,怎么是你来?方才听到俺家码头那边震天价响,却是为何?”
紫萱道:“没什么,将小码头炸了。得利大哥,叫渔村的妇人们都家去,俺明柏哥在村子里,有话说呢。”
狄得利心里总觉得发虚,磨磨蹭蹭不肯动。紫萱实是有心事,就道:“还有别的事呢,快打发她们走。”夹着纸包到厨下,对二十来个妇人道:“今日放假,都回去。明柏少爷在村子里等着,有话说呢。”
狄家这铺子雇的大半是自家的渔妇,小半是李蟹他们的婆娘。却是按件取酬,多劳多得。听得叫她们歇工,多是不乐意,然东家发话不得不从,小心收拾火灶,移箩筐、扫地。紫萱转了一转眼珠,笑道:“不消收拾得,就这样去罢。”
得利嫂子就喊道:“每日下工都不肯走,都去罢都去罢,误这一日半日值什么?”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两个眼睛亮晶晶,包着白包头的妇人,一边解围裙一边笑道:“走哇走哇,正好趁前几日落了雨积得些水,咱们家去洗涮去。”
紫萱不认得她,盯着她看,得利嫂子小声笑道:“这是李保长的女人,他家租了我家一艘大船的,这些女人的汉子多在她家船上做活,所以她说什么人都肯听。倒是合俺们合心合意的。”
紫萱想到李蟹逃走,实是有些不快,对他的女人也无好感,就将手中的纸包交给得利嫂子道:“这些是巴豆,你大火煮汤,汁水跟豆渣分开,俺都有用。”
随叫狄得利开了仓房,将出玻璃小酒坛盛就的上好果子酒,道:“关前门,都出去。”
狄得利犹笑道:“大小姐,既是有事,吃什么酒?”
得利嫂子已是用力拉扯他出来,道:“叫俺煮巴豆呢,想是有大事,你不记得那一回俺家在南洋遇海盗?”
狄得利打了个抖,缩着头去上门板。狄家关门还有张家收,土人们看见关门,都移了几步,默不作声围在张家铺子门口。
张家那个倭人管事乐得脸上都开了花,一脸是汗跑进跑出。满子小姐在后边听见热闹,出来瞧见狄家关门,却是好奇,站在门边看。
他两个家的铺子建在港口一个小山坡上,倭国的房子外边又有极高极阔的木台,满子站在台上远眺,港口尽收眼底。远处有数只狄家渔船,仿佛后边有人追赶似的,横冲直撞进来。栈桥上已是挤满了各家的船工,正由船老大领着上船。满子看见哥哥也在其中,越发的起疑了,哥哥但是来港口总要到铺子里坐半日,今日这是怎么的?
且说紫萱赶走了狄得利,把十数坛好酒一字排开,从怀中小心取了个铁匣,揭开来里边是一堆红红的晶沫,并一把小小铜勺,紫萱小心把泥封推碎,在每坛里都撒了一勺晶沫,洗净了手就取墙边一大盆红泥重封酒坛。她忙碌了小半个时辰,累得一身是汗,将所有好酒俱加了料,一半堆在夹道里做出就要运走的样子,一半堆在柜后妆出待沽的样子。
得利嫂子早将巴豆汤煮好,两口子缩在厨后不敢到前边来,待紫萱自个出来。得利嫂子已是熄了火,指着一大锅并一大桶巴豆汤道:“可是所有酒水俱撒?”
紫萱摇摇头道:“水里不消撒得,开口的酒缸都撒上,再有这些鱿鱼干,墨鱼仔并海菜,都撒上些。俺去对门寻满子小姐说话去。”甩了袖子出去。
正好满子站在外边,听得狄小姐唤她,弯着身下台阶,掩口笑道:“狄小姐,几日不见。”
紫萱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发苦,只当是方才吸了巴豆的味道,甩了甩头,看着满子的粉面红唇,一边寻思她哪里比自己强,一边却是耍了个花枪,笑道:“方才俺出门,俺哥叫俺请你到俺家去耍。”
满子惊喜轻呼一声,微微侧头,很是羞答答的说:“令兄可是有什么话捎给满子?”她说话时长长的脖颈弯成一道美丽的弧线,漆黑的头发被海风吹乱,露出一线粉红色的肉来。
紫萱小心眼的想:看她脖子都羞红了,脸还是白生生的,想来粉搽的也不少。拿哥哥做幌子被揭破了只怕也没有好果子吃,紫萱老老实实答道:“不曾。”眼角看见码头忙乱,正色道:“实事有事,令兄转托俺哥接你去俺家暂避。你且收拾收拾。”因满子一双凤眼水汪汪的看着她,却是恼火,怕自家忍不住不给人家好脸色,忙不迭回作坊去。
巴豆渣使个大盆盛着摆在案板上,紫萱看墙边晒着许多鱼露,索性每盆都搀了些,又看灶中还有微火,她亲自动手添了柴草,用煮巴豆的大锅又煮了一大锅稀饭,估摸再得半个时辰才好,就封了灶对狄得利道:“架车锁门,俺们回家。捎上对门的张小姐母女。”她自家只说看不惯满子的娇弱模样,拉着依依不舍嚼吃草料的马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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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倭寇?(下)
陈老蛟实是个有本事的老海盗,叫各大船装够清水,并排挤在航道上,内外俱不得出入。又安排人手持刀持枪躲在舱中静候强盗。逃回来的狄家渔船却是泊在港口,以供大船上的人来回。
陈老蛟因小全哥是他心中女婿人选,不肯叫他涉险,安排他带着狄府管家守南山村新旧两个码头,那边栈桥虽不曾修,水道却是通的,若是放下小划子也能出入,却是易守难攻,交给小全哥最是合适。
且说尚王得了消息说是强人劫了狄家船,还放言血洗南山村。他合几个王族赶至神宫,与长公主商议良久,议定“按兵不动,见机行事”八个字。却是想先借海盗的手打击南山村诸人,待他们拼的两败齐伤再出手。狄来福候了许久才得一个老宫人出来说:“若有事我们中山王不会坐视不理的,管家回去转告贵主人放心。”
来福回来说知,狄希陈品出他们有坐山观虎斗之意,冷笑数声,道:“咱们还罢了,叫老陈晓得,只怕就造他尚家的反呢。”也就随手揭过不提。为着建码头各家都配制了许多火药,以狄家配的最多。明柏就带着人捡那村里村外的要道刨上坑,将炸药使油纸包裹埋起,留出长长的引线,使大胆的管家守着。
这般守了两日没动静,就有些松懈了。几大户还罢了,村民们不少抱怨,都道:“都抛下正经事防贼。这是他狄家的事,与咱们何干,纵是防,过日子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般说话无一日不歇,就是黄村长也有些动摇,合陈老蛟商量:“只怕是见咱们防的严密,就走了呢。”
防了这几日不见动静,陈老蛟越发认定是内贼,便来寻狄家商议,要做出外松内紧的样子诱敌,每日照旧召集人手在码头处做活。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只狄陈两家依旧戒备。
紫萱煮的那锅粥已是臭了,狄得利两口子回去洗涮许久。因为铺子里许多东西都是加了作料的。却是不好就开张,每日早晨过去,不到天黑就家去。
满子在狄家住了两日,吉永夫人就使了人来接她家去,照旧送回那霸铺子去了。此时就连紫萱都看出这位满子小姐不招大母喜欢。她原来很是不满明柏哥关照人家,此时又转了性子觉得她可怜,身世合明柏哥也差不多少。想必明柏哥合她是身世相同,彼此怜惜。这一日正在叹息,满子小姐使人送了一盒寿司来,还有一张素笺,却是捎给小全哥的。紫萱一边叫人回礼,一边将了素笺到厅里寻哥哥,笑道:“张小姐为何捎信给哥哥?”
小全哥连日劳累,捧着一大海碗龙骨板栗汤吃的正香,看都不看那叠成燕子形状的信纸,随手推过一边,道:“再盛一碗来。”
紫萱实是想看那里边写的什么,因哥哥不理会,她就急了,把信笺重又递到哥哥手里说:“快瞧快瞧。”
小全哥不肯道:“你们这些小姐,都喜欢这些古古怪怪的花样,不看。一个都不看。”
紫萱恼道:“俺头一回替人捎信,不看不成!”小全哥只是摇头。
小全哥屋里的冬梅笑道:“大小姐休恼,这几日崔小姐转托少爷一日三回的捎点心,捎这个捎那个的,都叫明柏少爷原封不动的退回去了。”
紫萱吃了一惊,急忙问:“这是几时的事体?俺怎么不知?”
小全哥使筷子敲了一下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