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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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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叫唐凯的笑话说:“看,怎么不说‘你砍的’了?一见獐子就想来沾光!”樊凤笑一笑,发觉他们带的都是柴刀,问:“你们不是用棍子打的吧?都没带弓箭!”狄阿鸟已经在看獐子,上看下看,看不到伤痕,便说:“先不要忙着吃,我们还不知道是饿死的还是病死的。”
  他掰了掰獐子嘴,看到里面流出的黏液,便说:“它不是中毒死的,就是病死的!”
  “中毒也能吃,怕什么?”一个叫赵匡的少年说。
  狄阿鸟细心地给獐子做了个全身检查,翻一翻眼皮,说:“这是一种怪病,瘟疫,还是把它埋了吧。”众人看他认真严肃的样子,都偷偷地笑,问他:“你怎么知道是瘟疫?”
  “他很有学问的!”樊凤看住狄阿鸟,故意拿狄阿鸟自己的话挤兑。
  “真是一种瘟疫。”狄阿鸟挺直身子给旁人说,“不信你们看,蹄胛烂了吧,口腔有黏液,吧,眼皮里有花吧,不信剖开它肚子,一定结成血块。”
  一个少年忍不住狠杀一刀,却真看到里面是凝固的黑紫血块,他点点头,相信了,却惋惜地说:“丢了它太可惜了。也不一定吃了得病,我家的鸡病了,奶奶煮过给我们吃,也没有什么事。”
  “还是丢了吧!”樊凤也同意,并试图说服其它人。
  另外两个少年也觉得丢了好。
  他们最终提了它下山,在一个地方挖了坑,把獐子丢进去,埋好出来,聚在一处吃干粮。
  几个少年佩服起狄阿鸟来,和他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便坐在一起跟他聊侃。狄阿鸟聊了两句,就若无其事地问到他们太爷。他们却说得和樊凤一样,只是肯定地觉得应该尽忠于太爷,长辈说的,没理由的。狄阿鸟套不出话,更怕说多了让人反感,便不往上面扯,论到拜寿的人身上,接着又应付秦汾的身世。
  “我看了你那什么少爷的,就觉得他不是好货!阿鸟,他再欺负你,我帮你教训他。”唐凯说,他边说边给狄阿鸟换了点吃的,干脆一伸头,咬一口对方的食物。
  “那不行。我也要尽忠于他。”狄阿鸟肯定回绝他。
  几个人张着嘴巴看,都替他叫惋惜。
  少年人说玩到一块也快,他们吃完东西后都有点不舍得离开,便聚在一堆砍柴,在樊凤面前比谁砍得多。等傍晚回家时,三个人都争着拉狄阿鸟到自己家吃饭。
  樊凤反过来要他们三人都到自己家吃饭,他们都爽快地答应下来。回到家里,樊嫂听说唐凯他们要来,早早地预备。
  狄阿鸟心里也高兴,一边在柴房里帮忙剥花生,一边诉苦,说自己砍柴砍得完,背却背不完。樊嫂正给他说怎么背柴背得多,听到秦汾在对面房里骂人声,不由给狄阿鸟说:“你去看看,他大概是想家了,又逮了小许姑娘出气。”
  刚说完,她就看到小许子揉着眼睛出来,便推狄阿鸟,让他去问。
  狄阿鸟扒在门边,“啊”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问她好。
  小许子揉眼睛,走过来说:“饭越来越难吃,少爷吃不下了。什么玩的也没有,想闷死人不是?”
  “爱吃不吃!我嫂嫂都给你们另外做呢!”樊凤撅着嘴巴顶她,给足白眼,问,“阿鸟怎么不嫌难吃?他每天还去砍柴。今天砍多了,背都背不完。”
  “噢!饭的事,我给她哥说了。她哥哥也给太爷,村长说了。”樊嫂说,“要是没有玩的,就到山里跑一跑。每天晚上,大大小小的不都在场子里玩吗?你们从来也不去!”
  小许子不再理她,陡然回头,扔下一句:“伺候好少爷,将来有你们的富贵荣华。”
  樊嫂不太高兴,等她走后才说:“俺家贪图你们什么荣华富贵吗?真是——”
  片刻之后,承大夫也踮着脚,一路地走过,也寻了樊嫂,问:“你们这里,谁家有标致点的丫头?我出钱,让他们伺候少爷几天。最好还是——”
  最后几句,他的声音放得极小。
  樊嫂的脸一下红了,看他竟然往樊凤脸上看,不满意地摇一摇头,忍不住骂道:“滚!”接着说:“我们这都是良家人,没有卖女儿的。看你一大把年纪了,心底却这般地肮脏!”承大夫厚着老脸被斥退了。但他一走,狄阿鸟和樊凤都感兴趣地偷问:“他说什么?”
  “要我们给他找黄花闺女!”樊嫂把正和着的面丢了几滚,黑着脸说,“要不是小姐让住下,我非赶走他们不可!”
  狄阿鸟也为同伴的这种行径,脸上发热发燥,樊凤却还懵懂,紧紧刨问:“他找黄花闺女干什么?伺候他还要黄花闺女?”
  狄阿鸟连忙为秦汾说好话,一个劲地说:“是那老头的主意,他巴结人!”
  正说着,在“旺财”又摇尾巴又叫中,唐凯领了足足五六个同龄人过来,还都抱着吃的东西,大声叫着“婶子”,“嫂子”。
  “你们小哥儿几个去堂屋坐!”樊嫂高兴地说。
  男孩子喜欢和同龄人聚堆。
  她家却缺少男孩,除了几个来找樊凤的少女,很少有男孩子过来一起玩。
  今天见了热闹,樊嫂比谁都高兴,连忙去堂屋上下收拾,并要赶走坐着的樊缺。樊缺揉着光头出来,见大小少年各拿酒食,挤回去说:“怎么能少了我?阿鸟!唐凯,你们说少得少不得我?”
  他们在屋里坐着,对着盆核桃围成一堆。
  樊缺先看住这一盆核桃,和他们约定:“咱们先说好,吃这个用手握开,不能用别的东西砸。”说完,他捞住一个,在手里一握,听到“咯叭”一声,便往嘴巴里放。
  少年们争胜心切,也纷纷用手握。
  有人就用尽吃奶的力气大叫,有侥幸握开的人大为欢喜,吃着叫着。小许子出来看看,对着门口恶声恶气地说:“不要吵,听到了没有?”
  她看到屋子里的吃的,心里格外地不高兴,什么也没说,抬脚就走。樊缺却是个“孩子王”,笑了两声,大叫道:“不要管他,继续捏咱们的。”
  他这么一说,少年们觉得不叫两声对不起黄天后土,都故意大吵大闹。
  狄阿鸟握核桃也握得轻松,而一干伙伴,只有两三个才能费力捏开,都钦佩他的握力,不一会就喝起彩,鼓动他和樊缺比。
  秦汾处在隔壁,越听越不是滋味。
  他卧在灯火边摸小许子的身体,脸上尽显出种种根深仇大的表情。陡然,他听得隔壁屋子里的人大声叫“抓破它”,也猛地一抓。小许子立刻尖叫一声,疼痛咧嘴。
  ※※※
  外面,天色渐渐黑下来,空中阴沉不定,竟然下起大雪,荡得冷嗖嗖的。
  屋子却暖熏熏的,光是人声鼎沸就够让人热乎的。樊嫂送些调就的咸菜,刚一进门就被尽情地吃玩叫囔的少年人感染。
  她放下食物后,慈蔼一笑,叮嘱唐凯几个说:“你们可别今天好,明天就闹架,永远互相救助,那才是真伙伴!”
  樊缺跟少年们一起点过头,见嫂子要出去,连忙叫住,问:“我哥还没回来?”
  “没有。”樊嫂知道他想出去接一接,摆手作罢,说,“许多人在一起,顶多因路不好,晚回来一会,还能有什么事?”
  她随手带上门出去,吃得七七八八的一伙人都觉得应该一块去看看,很快吃完饭菜,挤到院子要走,喳喳打闹,混浊乱嚷。
  他们有的喊樊嫂要马灯,有的欺负“旺财”,有的故意去敲秦汾住的屋子。
  看着拳头在门上擂了又擂,樊嫂制止也来不及。被激怒了的秦汾早就憋了一股待发的劲,攘了小许子,提剑开门,用自小锻炼出来的眼神狠狠一扫。
  院子虽不甚亮,但一院子的少年都能感觉到他带来的压迫感。他们很是好奇,干脆故意挑逗,挑衅,瞪过秦汾看一遍不够,伸了灯笼耀他面孔。狄阿鸟吓了一跳,冲到跟前,两下摆手,先劝秦汾说:“没事,没事。少爷快回去,他们闹着玩玩,都是好人!”接着又挡在秦汾前,向少年们说好话。
  秦汾哪里见过这么多具有侵犯性的眼神,内心早灭了火气,感到一阵的慌乱。电光石火后,他拉了狄阿鸟,踢了一脚发泄,下台阶说:“你这混账东西,找死不是?!让我知道你不守规矩,一剑劈烂你!”
  “你厉害什么?!真是一个作福作威的公子哥!”唐凯替狄阿鸟抱不平,挺着身子往近处走,蔑视地冲秦汾说,“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又暴躁又骄傲,像一只头上长角的公山羊。咩。咩”
  “唐凯。你怎么能这么说?”狄阿鸟边说,边抱住他往门外推。
  唐凯是替狄阿鸟出头的,听这么一说,虽知他不得不站在主人的立场,却也不太高兴,便板了面孔嚷:“这不关你的事!”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闹起来。樊婶阻止了几下,挡不住他们乱哄哄的攻击,只好赶他们走。小许子也拉了秦汾回去,留下狄阿鸟跟他们乱争执。正闹着,柴门外响起敲门声。少年们开门要走,见到一个长袖老人进来,赫然是他们的“太爷”,吓了一大跳。
  狄阿鸟借着马灯使劲儿看,见他面皮红润泛光,没半点皱纹,灰花的胡须直垂至胸,跃迈走路时宽衣飘飘,大为叹服。
  和他们一起进来的第一个是承大夫,第二个是提着马灯的老村长,第三个却是一个脸板如铁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人在过道里收起朴桐色的油伞,进了院子又连忙为太爷打上。
  他前面的村长有六十来岁,体型高大,络腮大胡子白黑相间。他看太爷动了一动手,立刻毫无表情地回头赶人说:“都回家去!”
  少年安静无比,连申辩都不敢发。
  那太爷仍不放过,威严一怒,说:“你们胆子可着肚子长?不知道里面是谁吗?”说完,他便扭头,谦和地给承大夫稽首,请他先行。
  狄阿鸟愣了一下,还没能回神,一出来,就见外面的树上结着马灯,沿路肃立着两排大汉,因为一动不动,几乎被雪埋了进去,陡然想到紧要处,心中一紧,心想:难道承老贼见迟迟不能归家,出卖了国王?不然,地位凌然的太爷怎么会给他行礼?还在下雪的晚上,结伴而来。怎么办好?!他想也不想,立刻拉过唐凯绕着远路向院子侧跑,来到一侧,爬在墙上看。
  唐凯为自己帮狄阿鸟,而他不领情生气,便挣脱拉扯,要他说说刚才的事,但看他硬是攀了墙看,也随他攀上去。
  院子里。村长和承大夫已经“踢沓踢沓”上前,率樊缺等人跪在秦汾门口外的雪地上,口中叫道:“万岁,万岁,万万岁!”唐凯呼吸一下粗了,很快回过身,在嘴巴上放了个手指,给跟来的其它少年做了个“嘘”声的比划。他闪着晶亮不安的眼芒看看狄阿鸟,既吃惊又糊涂。狄阿鸟递了个眼神,再看院子看,只见大伙接连下跪,唯有太爷站在雪地上,乞罪道:“老夫有腿疾,还请陛下恕罪!”片刻后,小许子出来传话,让大伙免礼,要太爷和村正进去,那两扇门板自此合上。
  狄阿鸟恨不得立刻把承大夫掂出来问。
  马灯耀出亮橙的光泽,雪在光下斜飞穿舞。他忍住心思,盯着走神,好一会才放弃去看那合结实的门片子,跳下来,蹲在墙边。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听着声音,却没有看到发生的事,纷纷询问。
  “是——”唐凯也返身下来,看住狄阿鸟,眼睛中全是疑问。
  “是的。他是国王!”狄阿鸟低着头说。
  少年们呆若木鸡,不知道做点什么好,最后,很一致地把视线投落到狄阿鸟脸上。
  他们想法单纯,都怕掉脑袋,个个埋怨狄阿鸟,怪狄阿鸟不早说。雪下得很紧,糊得人脸都是,人的话一说出口就变音,这里不是个能好好说话的地方。唐凯便点点头,拉着狄阿鸟,给后面的人打着手势,到山后的坡上,找了个地方和大伙窝着相互看。
  “我还以为国王怎么厉害,还不是和我们一样的大小。我还是说他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却又暴躁又骄傲,就像一只头上长角的公山羊。”唐凯成见很深,冷哼着说。
  狄阿鸟比划了个要杀头的动作,给大伙说:“国王是天子,我们是臣民。要是我们人人都这么认为,都不听他的命令,就乱了。说不定要打仗,要死好多人的!”
  唐凯皱了皱眉头,最后同意说:“这也是。不过,打仗怕什么?!”
  狄阿鸟拉着他左右看,怎么觉得这小子说这话得时候有点像自己弟弟。
  唐凯被他看得不自然,抓了抓头,四处问人“将来做什么”。赵匡和几个少年都几乎异口同声地附和,全打肿脸充胖子地说:“我们当然不怕打仗!将来就是去打仗。”雪越下越紧,少年们纷纷回去了,只有狄阿鸟和唐凯还窝在穴子里,舍不得分手。
  但少年们一走,地方一敞,两人顿觉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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