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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招回打水砍柴的兵士,加快做饭。”胡经最后决定说,“向各营各旅下达命令,保持随时战斗的准备。”
几人立刻挺了挺身子,大声地回答道:“是。”这就蹬快带节奏的军步,急忙离开。
※※※
义军在姬康的带领下,两千多人在蜿蜒的要路上列成四列纵队,在满目苍黄的山色中,以三个断裂的四方块,向官兵的营地推进。
姬康很快就能看到对方上坡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帐篷和袅袅的青烟。帐篷虽然不高,不阔,却是一个接一个地耸立,一时间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就连青烟也不知道有多少道,这的确是敌人的主力。
姬康虽然相比较其它人更善于打仗,却是比着这些毫无战争经验的人,他根本没有能力估计对方的数量,心中也就越来越紧。
像他这样的人都明白,杆子若逢上征调的壮丁,胜利就如摘取刚过头的果子,不费吹灰之力;若逢上团练和地方官兵,虽然有些麻烦,但也是能够打赢的;若是碰到中央军和镇守军,那就是头皮发麻的事情,见到了,赶快溜之大吉。
而现在,却是要去进攻。
他苦笑不已,心说:“这次碰到的中央军,不是平时的一二百人,硬打起来,到底会是什么一个情况呢。
说实在的,他现在真对安排有些怀疑,怕是樊英花来让他们这些人来垫底送命的,但想到某些策略出自于他,他也是有苦难言。
对方的营地前是一大片开阔的营地。
这正是选营驻扎的妙处,一旦面临袭击,前沿就能抓住敌人兵力展示不开的的弱点,第一时间以优势兵力,遏制攻击的兵力。
姬康顾虑更多,但还是加快速度,以免给敌人更充沛的时间。
随着队伍的接近,他都能看到官兵的阵营在开阔地上铺开,矛刺,刀斧,甲胄,虽然人数不多,也已经层层地翻来,不时还有几起兵士奔行上山,应该安放发石武器,顿时被形势逼得心跳加快,他有些战栗,刚说了“冲”觉得不满意,便嘶吼一声道:“冲啊!”
义军奔流而起,喊着怒汤汤的杀声就沿路怒奔。
同时,姬康也及时地要中间一队人向山坡铺展,把整个队伍打散如飞蝗。自己握住最后一支人马,充当预备队和督战队。
随着义军几乎是闭着眼睛一样的猛冲,发石机,弓弩打破官兵的沉默。这样的地形里,几架单炮发石机用武之地不大,几次都没打中目标,反而让弓弩在敌人冲入开阔地前显出巨大的威力。所以,虽然并不具备足够的条件,但运送箭枝的兵士还是按守御战的标准推着小车准备补给箭枝。
排排的飞矢,向四下抛飞,给冲锋的义军造成相当大的伤亡和犹豫,中道上的兵士还是率先插入敌阵。
一瞬间,血肉的风暴被掀起了。
悲怒的吼声一片,被弓箭压制的兵士们,最先瞄准马车和盾牌后的弓箭手报仇雪恨,但官兵中的排手和冲锐却拦截上来,双方陷入肉搏。
等胡经到达时,双方已经经过几轮激烈的碾杀,在并不是很宽阔的错山谷底里纵横砍杀。由于官兵后续没有山坡下来的义军来得快,已经难以投入,只好遥遥以弓箭支援。胡经看一阵子儿,发现远处还有人马潜伏的迹象,心头不由一震,突然问周围熟悉的人说:“大孤寨怎么驻扎了这么多兵马?他们的就不怕投入不上?”
旁边的人都被接二连三的胜利冲得发晕,无不用嘲笑的口吻说:“这些乡巴佬?!哪里会打仗?让他们守寨,弓箭不会用,器械弄不来,却又不舍得放弃,还不拼命往里面放人?”
这也都是实情,这些义军的确缺乏能开出百步的弓箭。
胡经还是有疑问,便说:“我让人查过,大孤寨是太祖屯兵的地方。里面储备了不少的投石机和弓弩,再陈旧不管用,但也比他们用人海战要好。”
将官们都乐得贬低敌人的愚蠢,其中一个贵族小校笑着回话:“眼光问题。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若不用重兵屯扎这里,还能在野牙郡前和咱们决战。一旦咱们三路大军会合,围住野牙,他们连和我们一战的机会都没有了。”
胡经觉得这话倒合乎情理,解答了自己的疑问,便点点头,私下在心里记上此人的名字,然后往山下看去。山下的战斗更激烈。
官军中的前营精锐竟然因山谷提前被叛军填满,得不到足够的救援,有点抵挡不住优势敌众的碾压,围裹成浪花般的圆阵,掩护弓箭手掠上背后山坡。
义军也用巨涛将他们分割,还在往里投入兵力,一如既往地势如狂飘地砍杀,并追赶弓箭手上山,一时间竟然占了优势,人海如潮,争先恐后,竟然不是往日一战既溃的模样。看着被追上的,因装备而不利近战而又不善爬山的弓箭手大大地吃亏,胡经不由有些皱眉,后悔自己不能把后面的大军应需推到山坡上,造成败退的官兵和逃往自己阵营,造成混乱。
旁边将校也看得惊心,无不激烈要求带本部经过山坡冲下。
胡经却指派人手将更多的弓箭手拉上,配备一部分先行压制敌人的甲士。
他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不是傻到把自己的人马也拉到山坡上,往无法投入的空间中硬投,而是在山上形成弓箭带,占据中有利位置,不停射箭,诱使敌人往山坡上攻,以此支援前营将士。
在传令兵忙碌飞奔,他望着远处突然出现的夕阳晚边,颇有感慨地说:“自古就有此说法:甘燕多悲慨赴死之士。先高祖国王经略过此地,手中依赖的正是庆北豪士和甘燕雄兵,当时,各处抗击猛人都无胜算,唯独我王稍有胜绩,乃至天下扬名。今日方才知道,此地民风竟然能如此彪悍。”
“大人。你说的不对。”一个铁青面庞的青年校尉驳斥说,“先高祖国王乃一代英雄,天予万民,神授江山,乃至一统,却不是依仗庆北豪士和甘燕雄兵。我先祖随高祖征杀,立下汗马功劳,却不是什么庆北人,也不是什么甘燕人。”
他是李操的堂弟秦杰。
其父亲抵抗侄子的进攻失败,被李操在战场上俘虏,李操念在先父先祖的情面上,没听从弟弟的意思,杀了不站在家族一边,反这个站在鲁后一边的叔叔,把他放了回去。这位李大人被李操放过之后,被鲁后嘉奖,不但姓氏不改,还袭了国公,可惜的是,在李操死后,夜夜遇鬼,保不住这富贵,一命呜呼。
秦杰就是为了袭爵入军的。
他老觉得和李操来往的胡经无意让他立功,这才针锋相对。
胡经一看又是他在没事找事,略有些不快,冷哼一声问:“你想说什么?!我说高祖国王不英明神武,天纵雄才了吗?!既使是红花也要绿叶来衬托,你先祖战功卓着,倘若麾下无兵,还不是送给人砍杀。”
胡经不敢直接评价先王,本着忿气,口气一转,举出秦杰的先人,虽然口气不善,也是为了说明赞兵与赞君不矛盾而已,说完之后,他就遥遥看向战场,再不理睬。
秦杰心里更不舒坦,阴晴不定地看着他,戾气直冒。
夜色渐渐上来,最终完全地黑了下去。莫测而冷漠的夜空中,星星弯月。早早挂得晶亮如泪。
山谷里战场却仍然被巨大的阴影笼罩,尚无太多的火光照明,不是很明了。
局势逐渐倾斜,官兵虽然疲惫不堪,但受了军令后还是立刻完成部属,只几下就扳回劣势,反而是义军开始气馁。
不断有弓箭手射下火箭,有的箭枝射在人身上半燃半灭,有的引起干草,有的在空中就灭了。义军早先冲几下没占到便宜,此时几乎锐气全失,只好在姬康的率领下徐徐撤出战场,且战且退。
让过前面人马,姬康带人殿后,在又一处山坡上让过己方人马和官兵杀在一处,折了百十人后又徐徐撤退。
官兵虽然死伤较少,但被人家憋着打了一阵,损失的是精锐排手,都有些不出气,很像追击,却被胡经的军令追回。
在一处山谷埋伏了很久的樊英花还不知道,胡经已经从迹象上判断出她这一起人马,眼看伏击落空,恨恨地给陆川骂道:“这只老狐狸!都打了这么久,也引他不来。”
陆川等人立刻追问:“我们要不要再杀回去?”
正说着,一身颓相的姬康带着身边的几名残兵,浑身浴血地来到,向她报告损失,来到,黑着面孔,伤痛欲绝道:“将军!我们折了近千余?”
“什么?!”樊英花大叫一声,直直看住他。
千余人?!她在心中吼了一下。要不是极力克制住自己,她几乎便要抽出长剑砍翻这个败军之将。两三千人,这一仗虽然打得久,接触却不充足,竟然伤亡过半,己方哪还会有什么胜算?以这样不成比例的战力要和人家在此地决战,岂不是自取灭亡?
“不全怪你?!是咱们的筹划没有安排周详,这一轮竟然输了。”樊英花还是理性地安慰,接着又说,“不过,咱们的逃兵却比以往少太多了。我跟你去鼓舞一下士气,为真正的决战做准备!”
“将军!”姬康听到那些所谓的“撤退”之兵在夜色中的惨叫和呻吟,心里如同一团乱麻。他好想鼓起勇气,背过众人建议撤出原本决定决战的战场,但犹豫再三,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回头看过稀稀拉拉的兵士,见到他们脸上即使是昏色中也无法遮挡的绝望和沮丧,不由痛苦地想起自己建议打这一仗时的侥幸心理,跟在樊英花身后时,不知不觉,已经紧紧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后悔。
樊英花的镇定不能带给他半点宁静,因为他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建议和制定整个方案的执行者,深刻明白,副元帅身上的这种镇定,只是出现在一些英雄豪杰身上的卓越气质,而不是本身对战斗的信心。
果然,樊英花已经在前面停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背着山阴问:“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她还是透露出彷徨的内心,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好,刚才是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沉静,免得众人惊慌,事实上,再一次对胜利不报大的幻想,当然,对撤退的顾虑更大,草草成军的部队本就是乌合之众,一旦后退,就是败退,回到野牙,再突围,怕立刻就如鸟兽散了。
姬康刹那间感知到了她的软弱。他盯住那战甲也无法掩饰的修美背影,又闻到她身上被山风吹来的淡淡香味,竟在这护卫远离的时候,生出一种搂过去的冲动。他已经岁数不小了,自制力也不是不好,但在暗暗恨自己,恨自己让这么一个高贵而坚强的人这样忧心时,带有一种保护的冲动。
他的确不敢,心虚地站着,低声说出实话:“我们不可能打胜,还是让主公早点打算得好。”
心里所想的事一但开了口子,不能承受的心情难免倾泻而下,这个中年汉子立即哀求说:“我们还是撤退吧。突围出去再作打算。”
樊英花猛地回身,两眼在黑暗中如星星般闪亮,她缓缓地说:“不。”
“那?!”姬康一咬牙,坚定下决心说:“以沙通天的名义请救兵!”
“救兵?!”樊英花差点当他白日做梦。
哪里有什么救兵?!
就是秦纲,也如丧家之犬,哪里能请到救兵?
她从姬康的严肃终感觉得,这话倒不像安慰,而是遥遥之中,真有盟友存在,立刻脱口发问:“谁?”
“北方的夏侯氏!”姬康说,“具体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沙通天的粮食,兵械等都来得蹊跷,就连钱财也要上贡。后来,我们投奔他时,他们向我们打听一家人的下落,然后派人向北送信,我就觉得奇怪。但当时,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是谁,后来试探了几下,最后确定是这个人。”
樊英花有些不相信地问,但还是倾向与相信:“你是说他养了沙通天多年?的确,从沙通天的马队上都说不过去。”
她胸中升起滔天大浪,立刻便想:若这个人是他,他养沙通天有什么目的?拿了沙通天的赃物,怎么洗钱?
沙通天突然起兵,是不是受他指使,准备着引狼入室?
随即,她撇开这些,简白直了地问:“他这个人怎么样?实力如何?我们会不会在做傻事?!”
姬康说:“我倒不知道这些。不过,将军有了这样的意思,立刻可联络沙通天。他一直想与主公合作,怕就是这个靠山指使,目前,他也面临着,顺便被官兵灭掉的危险,为人为己,他都要同意。”
樊英花下颌微动,这便点头,却还是说出担心:“都说沙通天如何了得。他是否能看透这几点,靠拢我们,向我们交底,而不是只是别人的走狗,没有什么野心?”
姬康承认樊英花考虑的周到,但立刻肯定地说:“他不像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或许,考虑过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