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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的想象也越丰富,他的威名也就越响亮。至于天下绿林受不受他的领导,恐怕只有这些当事人才知道。但有一点定然不假,他是响马中做得最成功的一个,以此成为各路头目心目中的偶像。能够好好过日子的人,谁会愿意去做贼人?即使做了贼人,脑袋别到裤腰上,又有哪个不想收手,或被朝廷招安,或不被官府围剿,平安过上半辈子?卢九公就成就了这个梦想!
从蔡彩母女所受的待遇,众人可推知到卢九爷的风采:仗义疏财,喜交天下英雄。当日,狄南堂受之远播名声,觉得值得交托信任,而母子也愿意接受款待,这才在盛情下放心的。何况,对母子这样的小人物来说,即使是有所冒犯,也不值得大人物来伤害。
如今蔡彩受此殊誉,便证明了狄南堂,花流霜的看法。但花流霜见马队随行,却还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当然不是她对嫂子,侄子的愧疚,也不是怕蔡彩和花落开记恨。她们能有今天的风光,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记恨?
她这种感觉并非凭空得来。蔡彩初和自己家小姑见面便春风得意,只一会就喊了丫鬟三次以上,让她们做这做那的。毫无疑问,她是想让自己小姑看自己的谱。花流霜稍微留意,就发现这几个女子身子高挑,肌肤和步履身型都不是寻常女子样,连眼睛都带有一种男人才有的坚峻。就在首次见面上,她故意不小心碰掉了茶盏,把水向其中一个丫鬟身上泼去。那个正弯腰在热炉边温甜酒的丫鬟没让她失望,忽地回身挽手,一把把它捞过。花流霜朝那茶盏中看,里面尚余有大半杯水,她再看那丫鬟,没有拿手帕拭手,可见手未湿。
花流霜询问方知,这四人的来由是这样的:蔡彩喜欢嚼舌头,把想要丫鬟的味放到人家妻子那。卢九公听说后,二话不说就给了她四个受使唤的丫鬟儿。这过程让花流霜喟然一叹,觉得卢九公待人真厚道,丈夫没白结交。
飞鸟对今非昔比的蔡彩心中只有两个字——“变化”。他道了一番亲热的话,看舅母褪去铅粉后,弯描的两道眉毛就像两道春山,一身豪华的衣服如同平滑磨过的豆油饼,面色红润,虽皱纹还是皱纹,却确实比以前好看十倍,便狡笑反问:“舅母找了新舅舅?”
蔡彩顿时色变。
花流霜此时不便向自己儿子清算旧帐,见嫂子怒骂,责怪他没大没小,慌忙赶他带花落开出去玩。飞鸟哼哼笑过,拉起花落开,勾上他的肩背出门。
数日不见,花落开突不见了以前的懦弱相,头戴遮尘暖皮帽,仪表更见出众,犹如玉树临风的谦谦君子。他的面色有如银盘,而飞鸟却显黑,两人一走一起,对比分明。飞鸟早就打量完他,这会使劲拍揉他,满意地问:“表哥吃了猛药,如今英俊程度不下于我?”
花落开气急败坏,龇牙咧嘴地要他轻一点。他整一整浑身上下,鬼头鬼脑地四处看,见没人看到才收敛一些四平八稳态,怏怏地说:“你怎么见面就这么捶打?幸亏我身体强壮,要不然还不知道多疼呢!”
他看飞鸟邪气一笑,慌忙挣脱两步,摆出了个白鹤晾翅,手勾勾动,虚虚地说:“轻点的我也不许!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见愕然的飞鸟动了一动,慌忙再向后跳半步,威胁说:“真的!”
飞鸟郁闷:“真的?”
花落开吓了一跳,以为是飞鸟动强前的试探,慌忙把晾翅的胳膊收回来,连连摆手说:“假的!你要是胡闹,我这就喊姑姑。”
飞鸟二话不说,摸出一枚金币。花落开眼睛一亮,约法三章后才重新去飞鸟身边,边摸过钱塞进口袋边说:“明天我带你出去,吃喝包在我身上啦。”
飞鸟顿时明白了,因他到长月没出门,所以又是先以牛皮上,否则哪敢用一个金币包揽自己的吃喝。他也不道破,反觉得表哥没变,依然像以前那样,敏感得像个跳蚤,一有风吹毛动就疑心自己要对付他。他重新挟过花落开的脖子,大步而行。
铺石地上的雪都被推扫一空,两人勾肩而走,也没什么生疏之隔,直向后院热闹处。
夕阳晚照。
可天远日小,只有极远的西方才红霞四飞,满园依然是银妆素裹;白皑皑浑成一色。
大小的孩子们都出来耍玩,小的满院子儿里跑,团雪团儿,扔雪团;而几个少女,女子则聚集在廊下看张镜和风月下棋。每日这黑白子的棋盘棋盅出场后,大小女孩子都会先后赶来给张镜帮腔,脆脆地抱成一团吆喝。
能和张镜下棋,确是风月的一大变兆。自那次夜归被龙蓝采贬低后,风月便从此一改作风,再也很少出门。据说,他最近正打算闭门著书,立言万世。
张镜的弈棋吸引了他,他闲来无事就扛走张烟或飞雪,朝对面一坐,以大欺小。张镜的棋技日见长进,但奇怪的是,就是不能改变那稍输二三子的命运。今日又是这样,大伙同仇敌忾地观看,尽管除了张烟,几乎无人看懂,她们也是出口就“下得好”,以此帮此鄙彼。
一条大龙在即!张镜忽有妙手,见风月被难了一下,自己也不免得意,大叫一声:“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
风月微微一愣,只用子敲打棋面。众人更是疑心他救不活全局,纷纷高嚷,督促他快下。风月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拈抬棋子,一边挽着袖子压下,一边说:“德才是威的根本。无德之威,是无土之木,虽可有却不可活,有句古话流传:胡人无百年长运,为何?不是不可入主,而是不德而威。自古以来,雍人共斩首多少蛮夷?尤其是中朝。天子刚服远地,人血未干,而四方分崩,百族横乱。武帝时,采策融化之,方有今日雍人。”
张镜只是接棋,并不理会他唧唧歪歪,反说:“这局能赢我再说!”
风月作了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信手补子,长话又是一通:“道相连。棋虽小道,却隐有大含,万不可仅仅满足于术。”
飞鸟带着花落开来,目比这一团人。花落开顿时心中有数,大嚷:“飞雪,小姑叫你!”
飞雪正半真半假地琢磨人家每一步用意,听阿妈要她去,让了位置。但黄皎皎立刻补了她的地方。飞雪出来,亲热万分地到哥哥身边,问了两句长短,跳着步子向前院子走。
可两人依然不见内围。飞鸟叹气,憋口气吹飞自己的头发。
“多学习!”等飞雪走后,飞鸟指指前方,示意花落开看好。
花落开蔑视之,正瞪大眼睛前看,突感觉到一只手摸到自己的腰带,大吃一惊,高叫一声用手去护。却还是来不及,他的裤带束一下被拉死。他头上冒着汗,慌忙去解,以免成了死疙瘩。飞鸟乘机大呼:“我神经表哥要脱光衣服了!”一大群女子慌忙回头,一眼看到十多步外的花落开低着头,慌里慌张地解腰带,刹那间惊叫的惊叫,捂眼的捂眼,接着“呼”地全部散开跑掉。棋盘不知被哪个被带倒,一蓬棋子炸豆子样乱跳,在走廊间落了一地。
“我……”花落开脸红脖子粗,看自己苦苦在众女子面前维护的良好形象消失殆尽,最后一个张镜也落荒而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一皱脸就挤了眼泪。
风月知道彻底被搅了局,“哎”了一声,给飞鸟个白眼,站起来离开。飞鸟过去,大摇大摆往下一坐,招呼花落开到跟前。花落开哭相十足地过去,卧到廊下的毡子上,好久都说不出话。飞鸟边捡棋子边问:“好哎!表哥一脱衣服就吓走了所有的人。”
花落开拼命摇头,连连否认。“是呀!我们又没脱衣服?”飞鸟口气一变,眉头紧蹙,反过来为花落开开脱,“她们自个乱想跑掉,关我们什么事?”
花落开既激动又委屈,喷着吐沫说:“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嘛!狄飞鸟,你也太——”他一抬头,立刻静音了,发愣地看住飞鸟,飞鸟往嘴巴里填了个棋子,还咬出咯嘣一声。“能吃?怪不得你用这一招,原来发现了好吃的东西。”花落开边说边摸了一个,含进去一咬。
果然是“咯嘣”一声,不过却嘣了牙。花落开吐了棋子,捂住嘴巴叫。“谁告诉你能吃的?”飞鸟从嘴巴里吐了几个黑白子说:“是玩的,不过我不会玩。”
花落开气结,一手捂住嘴巴吐沫子,一手指住飞鸟。
飞鸟一付事不关己,反怜惜地说:“知道啦?不能吃的!”
正在这时,花流霜接到报告,一脸冰霜地从前院而来,老远就大声怒问:“谁脱了衣服?”
“他!”飞鸟连忙一指,接着小声说,“我掉了一个金币,表哥见了没有?”
花落开正想和他对指,但指了一半,指头还是拐弯,最终指向自己。这倒不全是因为钱的缘故,而是大伙都看到了的。“你跟我来!”花流霜心中有数,点住飞鸟要他跟自己走。飞鸟心知坏了,却不知道母亲许多天前就私设了“刑堂”,准备了“苦药”,打算治愈他的“癫痫”。
这晚上,鞭打声特别响亮。那噼里啪啦声自然不是打木头发出的,而同时,大门也被下令锁去,连狄南堂回来都要通报自己是谁。吃饭时,飞鸟半笑露面,却扎起“马步”。
吃过饭,夫妻两人又摁了他去里屋,对之温言大棒。“生意上的事,我替你管,掌柜,我替你用。从此,你不能出门半步,否则就别回来。”花流霜本来想就这句话结尾,但究竟行不行,她自己心里也没底,这就垂着眼泪细细说起宫中的各种凶险,求他自己照料好自己。她和狄南堂反复放宽条件,在内心中扎有底线,只要他答应这一条,任何条件都开放妥协。飞鸟却不知道,反沾沾自喜。
第一部刀花马浪 第四卷 第五卷 六十四 渔业宪兵(中)
更新时间:2009…5…2 0:44:17 本章字数:3447
屁股上的痛楚针扎一样,让人毛然汗涔。飞鸟强忍住疼痛,挪出门回房子。他那僵硬的半笑面孔倒成了今晚的附带,就像买东西找的零头一样,为疼痛的副作用。
飞鸟走进雪地。推积的厚雪快要埋过靴子,冰凉透着靴子传至全身。他却又让感动的冰凉从背稍升起。
冷风吹着雪屑。
他抬头。几颗星星稀疏悬挂,闪烁着梦幻一样的光华,美丽得让人眩晕。
不知为何,到现在为止,他的决心反而更加坚定。
“小星星们!我一定会成为一个亿万商贾的!”
他不知不觉想起商人所经受的磨难,回味起那风雪迷途,浇木面庞,糊住眼睛的滋味。这是不啻草原的冬雪,加在人的身上一样地难受,征服后的人却惟留有回味时的甘悦。
辛劳之果备受人惜,不义之财易被挥霍。苦难就是这样,经过便是回味,它足以让任何初生的萌芽长成大树。一个人在平坦的大道上奔过数里不如登山攀爬过一处险峰,即使当时胆怯,心虚,退却,但过后却视经历为继续攀登的动力,自豪和荣耀。
奔波中的磨砺让飞鸟相信自己的选择。在他看来,这比坐在卧室里什么也不做,只一味地逢迎人强出百倍,尽管有人会把后者当成享乐。
“长生天哪!感谢你给了我一个梦想,它会值得我一做的。”飞鸟虔诚地举手,“肥胖的大象从不去钻穿蚁洞,高贵的勇士从不选择污浊之地长眠,智慧的星星从不在帐篷里闪耀。伟大的长生天,已经不见了的神山,保佑我!”
“保佑你!~”一个变味的声音忽地悠然响起,像极了鬼魅。
飞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大叫:“飞雪,出来!”
果然是飞雪。她一出来就笑,踏雪过去,挽住自己哥哥的胳膊说:“吓到你了吧?”
“胡说!”飞鸟咬口不认,反口便蔑视一番。
这个时候,黄皎皎早已经钻进了飞鸟的被窝,却没睡着。黄家人对此作过安排,还特意找了教习男女之事的婆子来传授夫妻之道。他们心里有数,像飞鸟这样的子弟,将来还不知道要娶多少妻子,为了自家的女儿能站得住地位,早有夫妻之实才最明智。
黄皎皎心里扑通地响,想起自己的使命,又紧张又害怕。她亲眼见到过飞鸟杀人,见过飞鸟凶狠恶煞地打过她的哥哥,对飞鸟的印象早不再是那个野蛮而又可爱,任自己抓他小辫子的小子。她是富人家的女儿,和许多大户贵族的女子一样,对某种男人很陌生。对她们来说,一个温柔,高贵,带点女性化,懂得自己心事,一天到晚在自己耳朵边吱喳的少年才是自己朦胧梦中的白马王子。对飞鸟,她除了怕就是崭新的陌生。
门吱地一声开了。黄皎皎连忙躲进被卧,眼睛睁得很大。门又关上了,又响一声。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对,装睡着,没有比这更稳妥的办法了。
心跳间,一只手隔着被褥摸了上来,是放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