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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4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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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汤人马一路通过马门关,大金山,野虎岭,再接下来来到辽阳郡,尔后又经过两日,到达屯牙,不知有多少吞咽的悲歌和忧伤马头琴,却只换的关山迷茫,鸟兽含凄。
    此时,若这是在草原上的一次战败。一定会有一位草原英雄站出来。他注目伤残死亡,奋声给自己的儿郎部众许诺:“看到了吧,这是敌人给我们降临的灾难。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那时流血的、哭泣的,被战马踏破头颅,踢毁炉灶的将会是他们。”
    但这次不同,前面马队只踏尘扬土,不曾回头,给后面留下似思似念的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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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关前驻下的最后一夜,征人尽北望,只有山关秋月下的秋露浸湿人的衣物。
    次日清晨来临,天刚蒙上轻纱,人头马头有点攒乱,无不早早翘头苦盼出发,走到武律山脉强筋铁骨的保护之下。
    龙氏随员、各部首首领和一些靖康官员满头是汗地调度,好不容易恢复点次序。但人们仍是发了疯地抢走,生怕走得晚的被靖康留下。
    虽然中原王室并没有特别通缉仇人的家眷。但狄飞鸟却仍是一名潜在的敌人。一路上,众人都怕他被人认出来。见天仍有余热,不能用牛皮捂,用马车闷,就给他弄了一张狼头面具。嘱咐他不可乱和人接触,也不能随意取下。
    面具整日带在脸上,所受的汗盐摩擦难忍无比,不啻于酷刑。飞鸟耐着性子苦等至今,心里被猫爪子扒过一样地难熬。而张奋青几个却恰恰相反,他们虽不熟识自古以来的出塞难返之诗句。亦深念家乡的一草一木,萌生背井离乡之愁。
    飞鸟出了关城,打马偏离行伍。立到关外踩成实皮的土坡上,感情复杂地回头望关。
    十几骑从旁而过,其中激动的男人见他带了狼头面具,过往时猛地一叫,他却目不斜视。
    昔日,他跟随父亲,就是从这里入关的。那时,他和如今的大部分人一样,觉得此雄关犹如铜墙铁壁,将武律山南保护得滴水不露。但此时,虽再见此城坐落山谷,依着山势危压欲摧,上头乱云四横,却觉得它不过是一座土石围垒,再也没有当时的威武气。
    他心里渐渐被朝阳染上颜色,忍不住又一次想起自己的阿爸阿妈,心中几欲落泪,不禁暗问:知是吞噬人血肉的牙口,父亲还是进去了,如今竟连放到原野让狼兽啃的骸骨都没有留下。
    有仇若不必报,必被所有人唾弃。这一刻,他的恩仇之意又一次涌上心头,恨意加剧,就地想立下誓言,但还是克制住了。赵过见他脸上的面具抖动,只当再也忍受不了面具的折磨,劝道:“等再走上一段路,就可以让我替你带带!”
    他的话提醒了飞鸟。飞鸟前后望望,见弯曲的队伍爆发出匪夷的呼喊,不少人惊喜交加,感动得几乎跪拜,便喊了一下正对着还未露出真正面目的原野看不休的张奋青,低声安排说:“再往前走不久就是赤勒川,我们就从那里离开。那里的秋草最深,能走得悄无声息。我去和萨拉师公说一声,你们都做好准备。”
    张奋青点点头,压低声音说:“我和杨林去弄点粮食,要是找不来就抢。”
    “干粮?!不用弄。”飞鸟往遥远里一指,说,“那里到处都是。”
    几个人立刻都看,印象里却尽是草里长出的秋玉米,秋花生。
    飞鸟也没给他们补充解释,只是挑动面具内的眉毛笑话,然后转身去到萨拉老人的身边。
    这老人本来有咳嗽气短的病根,但几来几去,偏像山里的老树根一样坚韧,又能挨饿又不乱生其它病。此时,他气色不改,听飞鸟低声说过,就用鸡爪一样的手摁到飞鸟的肩膀上,说:“你的父亲也是草原人,那心魂都是长生天给的。
    我看你就把骨灰一路撒归大地吧,好让他没有解脱的灵魂安息。我已不能骑快马奔行,跟你是拖累你,就从这回去。你以后遇到了什么事,就去我的敖包找我好了。一定要找我!”
    飞鸟点点头,想起多亏老人时时照料,便紧紧地拥抱住他。发自内心地说:“阿公是我的恩人,我一定会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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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中午的时候,山关已经被他们远抛于身后,周围显露出一望无际的草地,长势越来越高。到了赤勒川,常年没被相当规模的畜牧群啃压的羊草、沙芦、狗牙子、稗子草、苜蓿,泛滥成灾,几乎把人吞没。
    飞鸟六人就在这里和萨拉老人分别,借着草掩,转而抄野别行。
    梦里的波浪柔柔地在眼前漂动,招摇的草籽哗啦啦地磕进人的衣服。飞鸟整个心思都在瞬间释放,他一手摘下面具。
    摇着手臂驰骋,痛快地在这草野中飞翔。清爽的秋阳明洁如雪粉,天空湛蓝如洗练,腾起的蒲公英连衣服也不放过,一定要众人送它们到新的地方去生根。
    奔了半晌,他不禁从马上滚落。跪在地上,抬头嘶吼。
    吼声悠远凄厉,听在张奋青等人的耳朵里,却觉得如狼嚎无二。
    张奋青从来没有想到人的气息会这般,心头受到感染,也为自己的命运惘然,而后见想法不多的赵过和张铁头先后下马,学了样叫,不禁暗怪他们不体会他人之愁。他再抬头往杨林面上看去,果已看到横流的眼泪。心中不免暗想:阿鸟是决不肯这样哭地。
    片刻之后,赵过“呜呜噢噢”发泄完,就捧着肚子喊:“阿鸟呀,我肚子饿叫了!”
    一旦离了大队人马,每天仅那么一点的供应也没了,众人奔了这一阵子。不只他一个人的肚子在咕咕叫。张奋青一听赵过嚷,就记得飞鸟告诉自己“干粮到处都是”,忍不住把视线放到荒草堆里,一遍一遍地搜索。
    他的马打着转,配合他的四处望,却找不到什么可以咬一口的。不禁大为怀疑。
    马转来转去。突然一蹄踩空。一腿卧地,将他甩下。众人慌里慌张来看他。这就发现马踩塌一截土皮,好是它站着打转,人马都没有受伤。众人庆幸之余,又发现另一个差不多的洞,纷纷问飞鸟:“这什么窟窿。”
    “兔子!”赵过大喜,他这个打猎的行家说完,就把人拉成一圈,视线往众人的腰挎上瞄,看得众人毛毛的,“都站过来,撒尿。快!”
    众人正笑解裤子,腰一叉准备之际。飞鸟把草趟得呼啦啦响,人影已在数步开外。他们怕五道水柱不够,大声地喊,却只见飞鸟“嘿呵”喊着,不断转弯,最后一卷身子,斜斜扑到。众人奔过去,见他提了一双长耳朵兔,眼睛血红。
    赵过怎么也没想到它竟已跑了出来,慌忙向飞鸟取经。
    “兔惊狐狡。兔子最受不得惊吓,听不得风吹草动。它肯定以为它的洞穴塌了,忙不择路地奔出来!”飞鸟见连赵过都稀奇,自觉不能不好好磨砺他几个,一掖兔子就放:“赶快——,我不杀生。”
    张铁头早瞅着兔子不放,陡然见飞鸟丢手,来了一式“平沙落雁”,压着扁兔子哈哈大笑,落井下石说:“我吃的有了。你们不能怪我占便宜,实在是你们太脓包了。说好了,谁抓的谁吃。”
    飞鸟见他主动替自己促成打猎动力,轻轻笑出闪亮的牙齿。随后,他在自己的马上看,心头却又失望:只见几个人拿着刀枪,唱着小曲,这趟趟、那去去,不时碰头打打闹闹,完全是来到郊外玩耍,而不是去劳作。
    他略一构思自己的训练大计,觉得先把人饿一饿才能让他们当打猎是正经事,心想:饿极了的狼才会上羊圈。我总不能没有你们耐饿吧,好好嗷嗷你们。
    想到这里,他这便一掖马缰,先行慢走,大喊:“走吧。”
    众人只好跟他上马。很快,五人五骑并排驰骋,提刀绰枪,威风凛凛。后面一个张奋青远远吊着,不断大声地喊:“等等我。草里坑多,不能走快呀!”
    “哪有那么巧的事?!”赵过以一句不满给他结束,“走快,把他一个撂在后面,他就肯走了。听阿鸟说这里狼多,谁用狼吓吓他?”
    刚说完,就见张奋青已经箭一样地蹿上来,远远冲飞鸟大喊:“后面也不知道是条野狗还是狼,远远看着我不放。”
    飞鸟看他点了火一样跑。提马就逃之夭夭。赵过还犹豫了一下,而一群人却疯一样,叫嚣着狂追飞鸟。
    片刻已是十余里。背后的某块草地上,一条刚学会觅食的小狼似笑非笑地挠着一条大老鼠跑。
    他们这一走就到了草地外的戈壁。放眼一望,全是光秃秃的石头片子和碱皮子,几十具即将腐朽的碎骨已经没入荒地半截,此时想狩猎也更难打到什么。
    眼看飞鸟守孝而不杀生,怎么也不肯动手,众人只好连饿了几顿。
    飞鸟这时才知道自己错得多厉害。除了赵过和自己,剩下爷四个本来就是吃糠咽菜长大的。一个比一个能饿,饿着唧唧叫还有说有笑。
    就在他自己差点受不了。渐渐开始失望的时候,赵过开始认真,几乎追死了马才拖回一只被打烂头的野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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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他们到达牧场的一处秋营。
    这时,中原战败的消息已经传回牧场,原有几百几十口子人也跟着头人偷偷挪去牧场里的牛羊财物迁徙。留下这个水草尚好的营地、二十余家牧民和一群孱弱的、难以过冬的牛羊。
    飞鸟跟着剩下的十户长扎西在营地一走,就知道牧场的马匹被裹得一个不剩,仅仅留下的人家中有的还是南下勇士的家眷,尚不知道他们等亲人回来,噩耗抵达后会不会也像其它人那样走掉。
    这是一处水窝子,水草正好,斜过山脚地有大片的树林,时不时还有秋鸟出没。飞鸟单凭想象就知道当初的背山南牧,马匹在骑手晃动套杆的大群奔腾的情景,拿它和如今眼前一对比。心里的难受味就别提了。
    他住的户家就是扎西家,很快就知道扎西的四个儿子被二叔带走了两个半——一个是以前打仗弄残废的。
    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自家的倒台连他们都对不起。尤其是见眼睛缩成一团的老主母抓住身边的黑月牙朵不放,问她哥哥的长短,时不时还冲着靠近她的飞鸟喊:“小主人。我又看错了。你不是黑月牙朵她三哥。”
    扎西倒看得开。在吧嗒地敲打鞭子,默默看羊时给飞鸟说:“你别怪其它的人。河水干涸,牛羊就要远去。山梁崩塌,群鸟就会冲飞。只要你能中兴家业,他们总有一天会惭愧地回来,那时跪到你的面前发誓,以后就再不起抛弃之心。”
    远远蹲着的张奋青却大为反感。“哼”地一声嚷:“狗都不如!”
    扎西扭过通红的面庞急:“小主人,你说说看,几个人能像狗那样?”
    “不要再叫我小主人了。就叫我狄飞鸟吧。”飞鸟倒不习惯。他也不知道两人为什么争,倒是被言谈中的大业刺激,陡然间血脉奔腾,又一次为牧场的出路考虑。
    他默默地想:扎西阿叔说的没错。我就要中兴家业,也能中兴家业。我自小就读阿爸的札记,里面都是关于养马、动物、草场、气候和矿藏的记录,不会做不到的。眼下就怕朝廷的人不肯罢休,仇人趁机报仇,要像三叔说的那样,先把龙琉姝娶回来,借助舅舅的力量吗?这也会被人看不起地。而且舅舅和二叔突然反目——
    他眼睛忽闪不定。夕阳趁机照在他的背上,将那不算宽大的脊梁披上金甲,展露到看他的人面前,留下最初的印象。近处看他几眼的多是刚回来的男人。他们更想知道点中原打仗的事,又不好问飞鸟和扎西的,只好闷头闷脑地凑在张铁头几个面前问:“中原来的?!”
    而远远藏着的大多是升起好奇心的姑娘和孩子,他们刚忙碌完就过来看看,一面看一边暗地里议论。有的说:“听说他像雄鹰那样被长生天眷恋,果然长得好!”有的说:“他再厉害也没有武律汗厉害,武律汗都败给了靖康国。我们怎么能指望一个少年人呢?”还有的则问:“他带的巴牙怎么全是中原人?”
    飞鸟自然不会听到,他给扎西说了几句话,就弯腰进了毡包,在里面考虑明后日回牧场该带领部众向哪移营,以避开强大的敌人们。
    这是有两种选择的,都相当艰难。一则向西,说移营就能移营。但让他这样一个少年人的率领,再一旦和那里的人打仗,部众肯定崩散;二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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