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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文清也以为他看这么远,一定会派自己回县城,等着做“在后地黄雀”,不料他竟要回去先睡觉,只得叹惋说:“主公不想要县城吗?”飞鸟不以为然。嗔道:“我只是一方土司。要县城一定坏事。”说罢。他学了摆渡人唱:“山林好呃走猛虎。河水清哦,藏蛟龙——”
史文清想不到他在利益面前。头脑能保持得如此冷静,远非自己所能度量,暗说:此猛虎、蛟龙。岂非自比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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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似乎还是老样子,只是那一缕勃发的生机经过滋长,变得茁壮。
飞鸟修官卡,重建寨门,整耕地,伐木造物,动用了不少民力,此时又到青黄不接的时候,本应该是最艰难的时候。但由于他在役使百姓时,自己也曾下地,喝糊糊,吃山药,又特别重视棚长们的以身作则,已赢得百姓地认可,百姓们并没有滋生不满情绪;再加上他有一段没车造车、没铁打铁的经历,动工前都做了很好地调度和谋划,还让墨士和饴达尔为首的制作大匠和军令结合,怎么投入人力效率怎么投入,百姓们也不觉得比官府的役夫更苦。
反倒是百姓们经过战争的洗礼和生产时对人手一来二去地组织,具备了一种军队一样的品质,凡事井然有序,上下有别。
这是飞鸟也想不到。他看在眼里,喜欢在心里,到山寨先就事吩咐扈洛儿寻墨士焦生和几个土郎中照料路勃勃,而后才去看自己收养的一群孩子,糖糖果果地分半晌。
没有路勃勃地时候,图里牛就是孩子王,他常指派小孩给阿狗当马骑,听说飞鸟一回来,还自表功劳,说自己多疼阿狗。飞鸟恨他作践自己的本意,立刻让阿过拎他去阿爸那。
阿狗拉着阿哥的手闹,揉自己的两道“黑灰胡子”到处冲人瞪眼。
飞鸟一开始以为他不小心沾上的,费了好大劲给他擦掉,不料,一转身,他又让自己的乳哥哥给他画上,绷着脸摸来摸去。史文清最先意识到这是鹿巴的样子,笑着说:“阿狗是为了凶狠,故意留的。”
飞鸟想不到阿狗刚三岁大小,竟爱摆凶狠样,立刻联想到二叔传承给儿子的血脉,疼也不是,气也不是地团着他去看阿奶。他和昏聩的赵奶大着嗓门说了一圈胡话,这又问赶过来地扈洛儿:“怎么,含章不愿意回来?”扈洛儿笑道:“李信找了几个跤手请她去看摔跤。她和图里花子屁股还没坐热,怎好回来?我看主人也凑个热闹,去捧捧场。”
史文清连连说:“是应该去看看。”
“李信!”飞鸟打鼻子里哼了一声,继而明白史文清的用意,笑道,“他什么时候好了这一手?”
扈洛儿也不怎么看好李信的跤手,一边带路,一边说:“他那几家子哪有咱出入大漠的儿郎彪悍。还不是想吐口气,收揽几个好样的孩儿给人瞧瞧?我看牙爷和鹿爷知道,非带上人去挫他地威风不可。”
飞鸟想:他巴结我女人的用意,也许正是怕我当他是外人,便叹了口气,说:“回头我说说他们俩,不让他们找人家生事,那有欺负人的味道。”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二十七章 银酢金瓢沙场尽;一夜风酣天下惊(3…4)
更新时间:2009…5…2 13:41:40 本章字数:5451
好几家男女都被这一场“摔跤”拢在一块。李信那南北通畅的土棚异常热闹。
飞鸟的突然出现让主人慌张,李信一身缎光滑丝,既像录了壳的蝉虫,又像抱守百顷良田见官惶恐的阔员外,到了面前只一味交握两只大手说:“主公屈尊了,屈尊了!”
飞鸟很不客气地回答他:“欢迎我就好。”
“怎么能不欢迎。”明知道那是打搅时的亲热口气,李信仍答了几遍话。
他走到前头,扛着肩,弯着脖子带路。经过的两路多是女眷。她们的教养远没有头发长,最容易在这家宴一样的场合里拉帮结伙,且人多了力量大,热情和精力都极为旺盛。尽兴的吵嚷,纷乱的面孔,衣袖和人态使到来的几个人心怯。好在段含章矜持地站起来,才让几人不至于撑着头,闭了眼睛硬趟。
走到那一席,段含章主动地让飞鸟携了,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入席时,她却又把袖子里的手背在后头给李信摆。李信很快从飞鸟身侧撤出来,摸到一个站起身的披发大汉身边使眼色。那大汉披发于肩,身高体阔,站立时肩膀微微耸起,像一头即将噬人的猛虎,他说,带着沉稳的神态,他听,则有几分思索,完全是一张生疏而不简单的面孔。这一切都落到史文清的眼里。
史文清移近了几步,只听得似不甘心地两句:“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是时候?”
图里花子看到了史文清,没事找事地闯到跟前,把偷听中断。她睁目露笑,热乎乎地讥笑:“看你色辣迷的眼神噢!?”史文清自觉“色辣迷”是“非常色”的意思,一阵羞恼,不快地吁口气,转身去飞鸟身边。
飞鸟入席后。扈洛儿侍坐在案侧,把图里花子挤跑了的,已没有入座的可能。李信的大妻很识趣,起身招呼他说:“坐这。”史文清推让两句,还是坐了。屁股刚落定,图里花子又已捧了酒杯打搅,坐倒时还脆脆地“哎呀”一叫。史文清别扭地挪着屁股避,低声提醒:“这样不好吧。”
图里花子哪见过世面,扭头给他说:“咋了。什么不好?你去找博格提,他把我顶跑了。”史文清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小心翼翼地割了块好肉。他放到眼皮子底下时,忍不住走神沉吟:主公和图里都不舍得在春上宰杀牛羊呀。而李信招揽这么多客,真这么富有么?
图里花子运刀切块好肉,拿到嘴边歪着头撕拽,竟用虎牙咬断,拽出许多沾有口水地肉丝。她骤然放松的胳膊顶到了史文清,差点没让史文清拿刀自戕。史文清重重放下刀子。图里花子却没察觉到他的不满。笑弯了眼睛,挑衅地说:“咋来?!”史文清不和她计较,问她:“刚才和李信说话的是谁?”
图里花子大吊他胃口,笑着说:“你猜。”
史文清又催问:“到底是什么人?”
图里花子不搭杠地嚷:“特敬佩博格的远客,送了好多礼品。”立刻,她又得意洋洋地停住了,好像是说:我想让谁“知道”就让谁知道,你很想知道吧?史文清恨不得让故作神秘的图里花子去吃屎,暗想:若是客人,见了主公怎说也要自报家门。怎么被不吭不响地打发走了呢。他只好又在场里寻找。回来的李信已经入席。可那几个脸生的客人再也没露面。
史文清深为不安,再次请求说:“快告诉我。”
图里花子一阵笑,心情一畅快,竟口无遮拦地嚷:“叫阿姐!叫阿姐我就告诉你。”
史文清见她吃自己的豆腐,离席走了。图里花子讨了个没趣。怏怏地说:“什么人呀,力气还没有女人大,却总自以为了不起地黑着一张脸。再倔气,不还是一个奴隶么。”她心口不一,很快捧了自己的面庞想:他不骑马不拉弓,怎么有巴特尔地倔脾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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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筵席散了。段含章也没提到她摆手让李信劝走的客人。而飞鸟也没拿史文清查案地内幕说事。两个人讲了几日前的大婚,又你听我讲地谈了谈寨里的大事、小事。
他们不知不觉间回到已家。站到大院外头。
前院正在扩建长官司殿,乌黑的斜台阶铺了几脚,大屋从根基拔高,灰灰的土石墙上别俩灯笼,下头迎了几个泥水丁。飞鸟不敢相信地绕着自己办公的简陋殿堂看,肯定地冲他们摆手,大声说:“咋盖地?这么快?”他又飞快地跑到和石灰的池边瞥两眼,回头说:“你们弄点回去,滚点皮蛋。”几个泥水丁都很兴奋,纷纷谦虚。离“暂住舍”门口近的一个竟又一头扎回去,在里面给的伙伴嚷:“司长官夸咱盖屋卖劲。
一刹那功夫,呼啦啦出了一堆脑袋,却都是半个在门里,半个在门外。
飞鸟看到一个窝头就蒜苗的憨实汉子,又给人说:“这窝头,我能啃几十。来,分给我半个。”大伙听了,纷纷给那个人要,用黑灰入了糨的难看手递过来。飞鸟接着,看着他们,贪婪地下嘴。大伙睁大了眼睛,七嘴八舌地让浇上油吃,土里土气地讲究了许多道理。一群女眷也聚集在变成二道门的门口,眼睛盯着飞鸟的“洋相”,或交头接耳或吃吃笑笑。段含章硬是把她们瞪得偷溜墙根。她回头等飞鸟,等了半天,见飞鸟又在下人堆里论说衙门该怎么样,再等不下去,也再看不下去,淡淡地喊:“你喝了酒么?”
飞鸟耳朵只有一双,一时不好使。
她又冲许多的泥水丁说:“干粮食吃着。也没见怎么出活。这一来二去都在眼皮子底下,不是有人看着催着,还盖不到现在这个样。”
这回,飞鸟倒听到了,他觉得这女人太刻薄太严厉了,低声给大伙说:“别理她。要她盖,八年也盖不好!明早晨叫我一下。我也来盖。都盖。盖了上咱自家人的朝。”他自己站出来,拉着茫然只知道弯头笑地扈洛儿站一个位置,说:“你坐到这……”他把自己想象中的堂上官怎么上朝讲给众人,听得大家又说好,又不知道怎么回事。等他走了。一大堆泥水丁还个个点头。几个年龄大的老谋深算,跟人说:“对,就该这样。咱自己的朝。和天子的朝不一个朝。不一样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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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还没来得及过问路勃勃。路勃勃已经出来了。他穿着一条短裤,一手抓裤腰,竟爬上高高地鸡架上,在上头噢噢地唱歌。土郎中们只能站在下面一筹莫展。飞鸟打量两眼。焦生和黑师爷都躲后面,与飞鸟带回来的墨士谢大壮说话。天都这个时候。段含章不能不怕他悠长而投入的牧歌。她烦闷地出来望了几望,叹了一口又一口的气,高声问大伙:“你们都没有办法吗?”大伙面面相觑,都说:“得让他安定下来。”赵过认可,说:“让他多睡觉。尚郎中也这么说。”他爬上鸡架子把路勃勃给逮下来。
可下来的路勃勃依然很活跃,喊了声“阿哥”。竟激动地要求说:“今晚上,咱骑着马跑回家。”
段含章以严厉的口气训斥几句,见没有用,扭头找到飞鸟,建议说:“捆起来吧。往床上一绑,总有睡着地时候。”
人群中也站了一头金发地卓依玛。她没有钻冰豹子接触的人多,老学不会说话,老在和飞鸟见面时莫名其妙地说:“猪娃。”可她能听懂别人给她说什么,便把柔软地手掌放到胸口上,轻轻哼起一支极为温柔地歌。众人都听不懂。扈洛儿则连忙给飞鸟解释:“妈妈歌。能哄小熊睡着。”
飞鸟思索片刻。当机立断地要求说:“我们一起唱妈妈歌。”
他要扈洛儿翻译。扈洛儿只得翻译了试着唱,不伦不类地哼道:“一望无际的走狗川,暴阿腊一逞凶就是小半年。暴阿腊已埋了九个鱼团团,硬邦邦地不动弹。天底下也只有妈妈地肚皮软。妈妈的肚皮毛革羊一团,藏得乖乖依拉盖儿谁也看不见。乖乖依拉盖儿。妈妈就是暴阿腊吹不来的避风弯……”
翻译的词句对照上有出入,曲不像曲,断断续续。
飞鸟却狮子开口,要求人们跟唱这首“妈妈歌”,给段含章说:“快,你先学。”段含章不同意。说:“要学。你学。你不是学狗语了么?”飞鸟无奈,憨态十足地模仿。平日的大腔变得又沙又柔,两只手还带着屁股、胸板有韵律地左右晃动。他后头的小厮吭哧一声就笑了。段含章大为震惊,丢下一句:“你慢慢出丑去吧。什么时候才有人主样?”竟黑着脸进屋了。飞鸟却仍在唱,时而停下来要求说:“不都要哄家里地小孩睡觉么,学我就学会了。”
赵过自愿跟从,极力压低的声音像黑夜里的无名妖在哼哼,而样子倒像一头笨拙的猪怪扛在泥墙上擦痒。
史文清也觉得飞鸟有逼迫众人的嫌疑,一大群有尊严的男子会感到羞辱,便凑过去,在飞鸟的耳朵边说:“人家哪唱得来,让咱家里的女人们唱吧。”
飞鸟回头看看,似乎再没了分寸,说:“那你看怎么好,怎么安排,我也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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