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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呼吸更是像盏拉动的风箱。
他再勉励支撑下去,感到地面上的一小块泥疙瘩都隐藏着巨大的风险,能让自己被拖着翻身倒地爬不起来,能让自己一脚踩不好,脚脖挫折,倒也没有余心问“为什么”,只是一味势若疯虎,用被汗水浸泡地双目死盯住前面。
他胸中恐惧、杀意潮水般高涨。求生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
头方上空的扬尘昏花打脸,顿时变成数丈宽高的鬼脸,两眼黑洞洞地塌陷,随着落脚和喘息上下晃动,恐怖万端。
狄阿鸟感觉到脚心被铲掉一层血肉,和靴底黏成一体,好似在烈火炼狱中奔走,感到自己喉咙胀痛,饱满的肺开始炸裂,而内脏熊熊燃烧,感到干燥地鼻孔里要喷出热液,感到眼前浮现出自己在荒原上追逐过的野物……
那些疲惫、仇恨、不堪负荷的灵魂永不停歇自己的脚步,仍然用尽全力跳跃起来,身姿卓绝。
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他很想就势倒下去,哪怕倒下去再也站不起来,被拖掉大半血肉,奄奄一息。
但这不是兔水扎猛子,气憋到尽头,浮出水面喘喘,也不是在自己的田里劳作,累了歇歇,这就是生与死之间的选择——
所有在荒原上奔跑地活物都没有放弃地习惯,它们宁愿奔跑到内脏火热沸腾,口鼻喷血,也要经历完这场永不放弃的生命。
狄阿鸟地心底翻来覆去地涌现出断续、简短的声音,一会儿是“跑死吧”,一会儿是“总有一天杀光他们”,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自己足足追了三天三夜的老狼,灵魂钻入那衰老如破车的躯壳,使劲地用牙齿托住几乎要掉下来的舌头,不顾陷入热辣辣积雪的脚爪。压制住膨胀的心肺 搅拌出不知鲜血还是白骨地毁灭气息……
眼前虚幻如梦。一匹老狼凶戾蓬勃的好梦。
精心细作的挑逗战。
突然猛烈疯狂的厮杀。
惨败者喉咙里的呜咽。
牙齿刺入鲜肉,汲吸热血的快感。
最终。景象停留在对花白骨体的啃噬,开始“咯嘣、咯嘣”、“咯吱吱、咯吱吱”地响个不停。
狄阿鸟不知道自己的牙齿什么时候开始吞剔骨头,只是用尽全力咬紧脑门上的收缩和鼓动,反复嫌弃牙齿不够锋锐,寸寸打磨生存下去和百倍复仇的欲望……
不知拖了多少圈,路上地骑士有些麻木,他们不知道骏马能不能拖垮这位土司酋长,什么时候拖垮他,突然记得王子殿下做过安排和交待的。只好草草结束酷刑,回到道路上来。
向热闹起来地镇外空地驰去。
那一大片的空地已变成靖康朝四王子理的阅兵场,鱼鳞般镶嵌着许多未作修葺的小阵,人马逐渐露出军容,而数十辆战车并列到阵兵前沿,从外到里围出一条通往秦理的主路。
博格阿巴特还没有被押到,鼎沸的声势就已推波助澜。许多骑兵驰接出去。而后赶回到人前叫嚷:“贼土司被押了上来。”等派出地卫队迎面回来。夹道上来许多无赖儿,他们都是长月周围无望继承家业的子弟,有薄产难晋升,素以胡作非为闻名,当即欢呼拱卫,使得车马难行。
远处的人见不到贼首面目,只好赶上来围观,使得狄阿鸟一行的移动更慢。
狄阿鸟已经不用再跟着马跑,虽然仍然喘气不已,腿脚硬疼。耳管鼻腔生是难受,口中极为干渴,还是不得不慢慢地扎实脚掌,挺出腹部,靠肢体的有条不紊了来恢复足以应变的镇定。他同时也舔了舔嘴唇。觉得身体需要水分——需要得到些许的水喝。
水?!他乞求地向两路包围上来的跟着走的人看去,见他们衣甲鲜明,百般侮辱挑衅,知道自己开口只会换来尿水,但他仍不停地寻找着。
正希望能碰到一线怜惜的眼神,坐着小车地少女多起来。
他相信这些女人都是不乏同情心的。使合拢的手掌掌面朝上。努力押开僵硬的指头,用沙哑的嗓音乞讨说:“美丽啊。姑娘。请给我些水喝~”
这么说着、说着。他地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淌。
他并不是在故招同情,也不是心里脆弱,而是难受。
有人在跟随中俯身下来,“啪、啪”打他的脸,拍他头上虽然浅却木了的伤口,甚至用鞭子和吐沫招呼。他想起自己的以前,想起自己也是父母的宠儿,想起自己活下来的希望很小,想到失散了亲人都不在身边——”
他这时地确可怜,浑身官军衣裳没有怎么好穿,经过搏斗多处绽开,加之汗水血水叮土,靴子开张了嘴,血糊糊地脚露出来,肮脏邋遢到极点,再加上黑血混杂灰尘的头脸被黄土浇埋,被泪水冲成弯弯地曲线,身躯疲惫佝偻,已是悲惨得面目全非……
倘若真有同情心的人去注目,会感到他上上下下,只有一双充盈泪水的眼睛还明亮。
他慢慢地嚷着,终于哼起来:“美丽得像金朵一样的姑娘,请原谅我这个远方来客的鲁莽,我经历过与死神的较量,虚弱得没有一丝力量。
“倘若你能慷慨地递来水囊,我将把一切奉送上……”
所有的人都因为他的歌声而趋于疯狂,男人们激动地痛骂,使劲地殴打。
但阿鸟本来就对他们不报希望,只是死死地盯住几位柔弱的淑女,也许是好色的本性,他不知一次地下定决心想:“要是谁肯给我一囊水喝。我就是回到长生天那里也记得。何况喝了略带咸味的水,我就会恢复力量,仍然有机会逃脱……回头能报答她。”
他渐渐因为自己充满着情感而陷入陶醉,死追一位美丽的淑女,弃而不舍地捧出手掌讨要:“给我些水喝吧?!”那女子刺激地尖叫,连忙学了旁人,在哄哄的笑声中狠狠地抽去一巴掌,大声骂道:“狗贼。尿喝不喝?!”
狄阿鸟打了个激灵。尿可是能治伤的,而且含有盐。倘若兑水喝些,也是没有选择中的选择。他连连点头,说:“你兑些水给我。我喝。”那女子在无赖子弟的借题发挥中满脸通红,伙同他人狠狠地殴打——”
狄阿鸟已经算不过身上受下的拳脚,鞭打。
他知道这样打下去,过多地皮肉伤,过度地缺乏水分,很快让自己死去,沙哑地唱道:“要是能不打我,我就唱支好听的歌。”
他一唱出来。就爆了场。没有人再去打他,或教或指使。让他唱极为猥琐的歌儿。
他也只好唱,最后稳定唱下一支歌来,唱那首自己刚刚听过不久的十八摸:“姑娘儿窈窕婀娜,再多姿才,那也要知道男欢和女爱……请不要羞来不要急,公子慢慢儿教你此中道。
先回以遥抚划曲弯,只见青山美水突突凹凹;再回容我把你那头顶花儿敲,这插得讲究下也妙,三回撩得发丝轻嗅噙……”
这时他再讨要水喝,却是一、二无赖儿拿水浇到
狄阿鸟喝了少许,已经看到了相貌举止不凡的秦理 一位长得有点儿秦汾,却比秦纷高大许多的持剑少年。
秦理是站在铺高的北坡大盖下头,嘴角已慢慢流露出丝丝笑意。
他并不严令制止这种骚动,因为这种骚动是欢呼,谁愿意拒绝欢呼呢?
他作为秦纲的四子。现今已经足足十六岁,也许还没有迈入成年的门槛,但放在王室,已经要接受或大或小的王爵,建立府邸。成为一个,权力圈子围绕地中心。尤其是乱世。当年太祖打天下,他的儿子、幼弟十五、六岁就要手握重兵。
这两年来,他父王也让他在文武辅助下节制过一方。他是握过兵权地。但他握的兵权是实在的,职务却是虚的。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无论他保持着怎样的学习态度,却还是难以得到挥斥方道。全权负责地机会。更不要说具体调兵遣将、指挥打仗的事,说白了。他那只不过是某片区域最高监军 需要你凡事请示的监军。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博格阿巴特作乱,他的父王派悍将张怀玉节制一群乌合之众,再派他带着上万京城兵马,五百北骑,哪怕是他父王没有递来手书,哪怕没有一个人讲白,明眼人都知道,就连和他一起来凑热闹的王妹秦禾都知道,博格阿巴特虽然连战连胜,但都是巧胜,所部兵马极少,这是在给他指挥作战的机会。
但让他还是对张怀玉感到意外 如临大敌的张怀玉不但不肯放他出战,还说:“博格虽为草莽,却身经百战,很讲究章法,倘若战不利,损害到殿下金躯,下臣妻不是犯了死罪?!再说,其所部人马虽少,却都是骑兵,只因心存疑虑而不敢放手,一旦知道殿下亲自御卒,就会坚定决心,挟众转战,漏网则不堪设想——”
话虽然委婉,意思却很明了,不过是说:“殿下。人家身经百战,你肯定不是对手!”
秦理心里非常反感,有时恨不得一脚踢死这块绊脚石,但无可奈何之际,也要拿出很在意很尊重忠言的模样,并使自己凌然其上。
这回他听说博格阿巴特被诈捕,要秘密处死,急急和谋士分析,赶快让手底下的人走动,提来定罪,以正律典。
两地之间不过区区几里,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博格阿巴特来地太慢了!还以为博格阿巴特被张怀玉处死,自己摆出这么大的阵势要闹大笑话。
此刻博格阿巴特被送到眼跟前。他立刻发现这是个卑鄙无耻之辈,竟然为了喝口水,竟然 于是他带着鄙夷和蔑视高高俯视,将很有棱角的下巴挺起来,仰成一道优美的轮廓,他心里的想法甚至是:我干脆放他回去,和他打一仗。我不信这样猥琐地一个男人会有能力约束部众,打仗出色。
他当然不会作此愚蠢选择,只是冷冷地说:“各位大夫就地给他定罪,公布于众。”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三十章 涛声潮汛千浪折,帝都云集众英雄(15)
更新时间:2009…5…2 13:59:06 本章字数:6855
狄阿鸟被如狼似虎的力士解开绳索,尚来不及好好注视条理,已被死死按倒。
他神经开始紧张,叫了两声“冤枉”,尽量平静地说:“我并没有造反。我是被拓跋巍巍陷害的。大皇帝要战胜强敌,怎能冤杀壮士?!”
鬼哭狼嚎地缠着喊冤常常会让人极为不爽。力士卖力地绞结实两膀,把他的身子压往地面,尽量要他用嘴啃地面。
狄阿鸟挣扎着抬起头,发觉秦理根本不看自个儿,心立刻冷了下去,故意怒吼说:“就是因为我是个牧马人么?!大皇帝贱视我们牧马人吗?你们若不能一视同仁,岂不让人寒心?!”秦理始料不及,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土司能借题发挥,慌忙往左右投视,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你自己有罪 你窃取朝廷兵权,是蓄意反叛……”
狄阿鸟不等他恢复镇定,高呼道:“为什么不经核实就定我的罪?!因为我百般推拖不得,怕拓跋贼有机可乘,就难领兵?!那是夏总戎蓄意杀我。将士们都看在眼里,寒心,不服,鼓噪。监军高德福为安军心,免了他用我。何有窃权之名?!
“我又何曾蓄意反叛?!朝廷应该已经知道原委——”
人人都知道高德福是他秦理的人,高德福傻里傻气地扶立一个军阀,定让人产生不好的想象。秦理立刻被“高德福”三个字刺激到,不由回身抽出剑来,露出凶残的面目。
他身边的长史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慌忙拦住他,回头大吼:“掌嘴。掌到他喊不出为止。”
上来两名甲士,“啪”、“啪”下手。
疼痛则在其次。狄阿鸟一下儿寒到脚底,心说:看来他们一定要杀我。
他无力一垂脑袋。让自己的脸转轴般摆动,并喷出一嘴血沫,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抬头见到好多看热闹的少年贵戚里外围到,就势扯旗,心里一个劲儿痛骂。
甲士因而更不肯收手,“噼、啪”打个不停。
旁边有位牵马少年经过内心地挣扎,面朝秦理屈膝,求情说:“殿下。我想请您饶他一命。”他赶前看一眼。狄阿鸟却没看清楚他的模样,心里滚烫激动。暗道:“他是谁,为什么替我求情?!”他趁人还手之机前爬两爬。心说:“他是谁?!他是我认识的人么?”
甲士也不再打他,不声不响地退开,只听得那少年说:“殿下。刺配他从军吧!”
秦理想不到有人出来求情,含糊说:“你起来。论罪一事依法论典,岂可姑息?!”狄阿鸟看着那少年的背影,疑问不断。心说:“难道世上真有好人?!”他吐字不清地叫道:“喂。你是谁?!”
那少年回过头来。那少年真的回过头来。
他眉目清秀,斯斯文文,面前还垂下两缕个性的头发,从某种角度说,容貌俊美而令人难忘。
狄阿鸟发攫脑海,不记得见过这么一人,吃力笑道:“你要为我求情?!”
周围诸人像是得到提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