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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若悬河,前一半是在为王公高爵叫屈。
国王虽然不满,却把他当成为王公高爵说话,觉得总得让人家把话说完,然而下一半归结到正统上,声色俱下说正统,更像是扯虎皮拉大旗。
秦纲冷笑,问:“尚不知你官至几品,怎敢妄议朝政。”
那人低下头去,说:“卑职。卑职是户部八品郎官,是来为堂尊送文书地,见陛下在,心里一激动。冲了上来。”
果然,他的主事上司追了上来,在此空隙痛骂。
拿宗室高爵开刀已势在必行,几个真正地亲信大臣开始以为他根大,是那些王公贵戚施出来的枪手,这才没及时阻拦,此刻听他说自己是一个小到极点的郎官,来送文书,一激动奔上来妄议朝政,也各自冷笑。考虑是不是要让此人祭刀。
而一些真正有心官爵的大臣也觉得他越说越不照理。
狄阿鸟倒上了心。
他来京都,首次参入这种庙堂决议
虽然只是旁听。别人决议,却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圈子,先是鄙视一翻,暗自说句:“胡说八道。”接下来越听越有道理,觉得下面地百姓一直没有认为朝廷不是正统,只是充满对官府的不信任。招降,怕诈;施政,怕假。
而且令人奇怪的是,他们从不反感那些王公大臣。
街头唱戏地,都要唱谁谁忠臣之后,打仗打到危急关头,把先辈的功劳唱一番,再在奸臣的敌意中去为国尽忠,而唱来的这一个那一个的王爷也都是在保护国王,镇压奸臣。
百姓应该是接受贵族地特权。
他们认为这些特权是那些先烈文武浴血奋战。是一刀一枪的功劳。
在陇上,那些百姓就对寄食地李成昌就特别信任,时常讲起李家先祖多么勇武,怎么给一个有名有姓的敌人打仗,那种爱戴没法提。甚至有人告状无门,都要提着瓜果托关系找李成昌;遇到什么事,可以不买县长地账,却买李成昌的居中调停。
他们历来只对一些当官地反感,仇恨一些侵吞土地地寄食者,称之恶霸。认为官府里坐堂的大多是些贪官。奸臣,官官相护。收受贿赂,恶心地是那些无辜地国舅和国丈,认为他们靠裙带关系,没事就做奸臣完,找后宫娘娘,让她在国王面前哭鼻子。
若是这么多高爵去太庙外头哭,确实对百姓的冲击不小。
更何况至今为止,这些王公高爵倒也不完全是一帮坏掉的菜根,他们在朝廷上的影响力不小,在军队的影响力更是不小。
爵大多赖于军功,先代为将,儿孙耳濡目染。
天下太平,转文的很多,纨绔的很多,还是生出一些干臣,猛将,他们自以为是忠臣之后,时常挂在嘴边自勉,像张国寿,老是缅怀建国之初,认为这个国家就是自己的先辈打下来的,自己不出力,天理不容。
这都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狄阿鸟接触过底层,同样被官兵诈降过。他回想起自己接触过地一些人和事,已在不觉间意动。但做主不是他。
秦纲倒没一揽子定音,让人拉他下去砍头,只是指了一指,淡淡地给魏央的上司说:“爱卿失职呀。能让这个一心表现的小郎官跑来孤面前,胡言乱语,这些内幕都是你说给他知道的?!带回去管教吧。”
那一名胖胖的官员立刻趴了下去揩汗,连连说:“臣有罪。”
秦纲很头疼似地拍拍前额,说:“散了吧。”
他回头看一看狄阿鸟,突然一扬手,提高声音,极为不耐烦地说:“都回去。”
群臣相觑一阵,只好不顾自家做出来的逼宫势头,禀报一声,起身而走。
秦纲高高在上,站在丹墀上看他们下台阶,背后晚风夜色,灯笼扑着红光,雄姿勃勃。狄阿鸟饥肠辘辘,想想路勃勃在外面等得可怜,也想走,却只能吞咽一口口水,看着秦纲的背影发愣。
秦纲终于回过头来,再一次看他,说:“你脑子里 ,也走吧?!”
狄阿鸟一下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看看,发觉侍卫丢了自己的胳膊,一蹿一大步,正要趁机开溜,还是忍住了,鞠躬说:“谢陛下不杀之恩。臣也是为陛下考虑!”他说到这里,看向两边。
秦纲如了他的意,让人站远,说:“孤今天拿你做一回试探,看来朝廷中,有许多人和你不谋而合。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狄阿鸟说:“先过一时,稳住大局,灭掉强敌再说。”
他迟疑片刻,说:“长乐王身骨毁了,他现在一病再病,年纪和我差不多。却路都走不好,什么时候倒下就不醒来,还说不准?!陛下以他为皇太弟,不但可以不让他受那些小人的欺辱,使手足融洽、和睦,也就断绝了一些居心叵测地人心中肮脏地念想。再说了,他现在到了这份上,陛下向他伸出手,他感激尚且来不及,还会真把自己当成皇太弟。以东宫自居,期望为陛下把政务交给他。传国给他,不过是改善些生活?!三、五年之后,陛下外灭敌国外患,内生息百姓,谁还能利用长乐王?!到那时,陛下迁他去自己的封地。再建储,能有什么动荡?!”
秦纲颌首意动,淡淡地说:“孤每次见你,都觉得自己轻看了你。上次你给孤说,你要做些生意,孤倒想知道,是些什么生意?!”
狄阿鸟愣了一下,本想说是小生意,见秦纲两眼平视,没有一丝好奇之相。却刨根问底,似是有备而来,没敢隐瞒,老老实实地说:“卖地图。现在国运时转,百业待兴。朝廷还要开英雄大会,臣下觉得分刊一些长月地图,有利于商 业,民生。”
他有点儿心虚,情急之中把“民生”二字拉出来。
秦纲“哦”了一声,说:“地图?!若落到外贼手里怎么办?!”
狄阿鸟已经预料到了。说:“陛下过虑了。”
秦纲说:“我没有过虑。朝廷从来不敢让地图外流,类似情形。都判了重罪。”
狄阿鸟愁了,想说刊地图不是行军图,然而他对自己刊出来的图有数,觉得比行军图还详尽得多,只好说:“地图是自己国地人看得多,用处大,总不能怕噎着就不吃饭吧。”
提到饭,他心里就咕咕叫,顺便一阵乱说:“吃了饭还要喝口水,水这个东西,缺不得吧,放上毒,跟糖差不多,喝了就死人。还有酒,喝酒喝死的人,我都见过。”
秦纲以对待臣工那样对待他,听了几句,觉得味道不对,打断说:“听说你还准备办贸易行,准备贩运马匹?!”
狄阿鸟打了个激灵,喃喃道:“陛下怎么知道?!”
秦纲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道你是不是准备好好地跟朝廷做生意。”
狄阿鸟听得愁,生怕自己回答得冠冕堂皇了,秦纲有需要,就向自己要马,连满改口,说:“陛下有所不知。贸易行不是我的。臣有伤,跟条死狗一样趴在床上,幼时的朋友来看我,说奸商压他们的马价,我就建议他们自己办一个贸易行。我现在穷的?!要不是在吃着朝廷的,住着朝廷的,都要去睡大街。”
秦纲问:“你也曾经占山为王,拥兵自重的,就没有聚一点儿钱,糊弄孤吧?!”
狄阿鸟发自内心地叹一口气,说:“我把家里地牛都给他们耕地了,现在,只有百十匹的马,老地瘸着腿,幼的,老吃不上嫩草,又瘦又软,一见风,直打激灵。”
秦纲没有再问下去,意味深长地说:“你年纪不大,给你谈论善始善终为时过早。可若说你的才能,已是抵孤的半个丞相,要是不提醒你,让你好自为之,那就是做主子的不是。”
说完,他便示意狄阿鸟回去。
狄阿鸟奔出来,望风而走,才发觉自己满身是汗,走起来,凉到背脊上。他想起樊英花的提醒,倒真说不准国王是不是在监视自己。
到了外面,天黑得怕人。
路勃勃实在打发不下去,在人家地灯火下给两匹马梳毛。秋风有些冷,他是头发轻飘,眼睛眯细成缝,听到动静,回过头,老远问狄阿鸟在里面干些什么。
狄阿鸟飞快地到他面前扯一把,往后看了一眼,催促说:“差点被杀头,快走。国王要是后悔了,说不定就要派人把咱们抓回来。”
两个人疾驰到内城城门,让人验了令牌,跑得跟小贼似的,半路吃顿饭,回到行馆和谢先令一说,谢先令就懵了,说:“主公。你是疯了。那样的话你也敢说,岂不知脑袋说掉就掉。”狄阿鸟事后诸葛了一番,回到里面,李思晴正笑意盈盈地握着,拿一管毛笔,聚精会神地瞄画,他很想把自己的凶险说给她听一听,走到跟前一看,却见李思晴勾勒一个人身。
李思晴直身秉笔,好像已经和纸笔连成一体,连眼睛都不抬一抬,轻声说:“你做到对面去,让我画一画?!”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三十一章 九五之尊践宝座,兵势失利遣疆臣(30)
更新时间:2009…5…2 14:12:16 本章字数:3378
狄阿鸟坐到对面,只见旁边扔了一团、一团的纸,他打开一张看一看,画虽然不好,却是山山水水,站着两个人,这就不动声色,往地上数一数,足足十来团,而后侧目朝一旁看去,只见旁边放着的饭菜无人问津,都已经凉过多时,尚有一个小棒头坐在那儿,胳膊肘动来动去地磨墨,好了就倒到一个小巧的精致铜盆里。
他伸头看一看,里面已有一小碗那么多,实在是不知这两个人要干什么,只好笑一笑,说:“吃饭了吗?!”
李思晴含羞摇头,嫣然一笑,说:“不要动嘛。我要为你画一幅画,免得你老跟褚怡眉来眼去。”
狄阿鸟有些儿困,想去看一看赵过,回来就睡觉,可是不好去拂她的意,怀疑她动机不纯,不敢相信地说:“你不是眼馋褚怡,想画一幅好画去卖吧?!”
李思晴咬了笔杆,撒娇说:“画里画一个你,再画一个我,只有你和我,我们俩,你觉得好不好。”
狄阿鸟点了点头,起来坐到她身边,也拿一只笔,说:“一起画吧。”
他看李思晴点头,刷刷几下,就勾了另一个人形,头大腿短,再刷刷几笔,在脸上画了两个鸡蛋大的眼睛,往里面点了两点,而后在该画鼻子的地方打一个勾,下面点了个樱桃形的小嘴,再来到头上画发鬟,也是几笔就成,回头看一看李思晴已经瞠目结舌,干笑两声,说:“画画。我最拿手。”
说完站起来,督促着李思晴吃饭,到外面去了。
外面的小厅里的桌桌几几,均作会客用,不适合刊图作画。狄阿鸟为图方便,让人买回一张长六尺,宽三尺的平板小木床,将胳膊腿修理过之后,正中一摆不伦不类,众人见多了,也习惯了。
这会儿,谢先令正卧在一旁看这看那,一个账房正聚精会神地翻册薄,朱温玉正交出两扇屁股。在上面印花,跟对面的张奋青说话。狄阿鸟看一眼。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问谢先令:“有没有人肯出钱?!要是还没有动静,地图就刊不下去了。”
朱温玉扭头就说:“价钱高得太离谱。五十两银,一个店铺一年也未必赚得了五十两,就这,老谢明儿还要涨。喊价六十两,今一天,只有十多个商家看在黄大行柜的面子上出钱……”
谢先令无辜地抬起头,若无其事,也不申辩。朱温玉立刻把头扭到一旁,既像是看透了他这人,又像是一边告状一边赌气。
谢先令反而笑了,说:“五十两、六十两,在那些个像样商家眼里,几乎没什么差别。你也太小家子气了。你说的一年赚五十两地店铺,都是什么店?!卖些绳头烂布,也有资格上地图?!你去寻些地图看一看,商亥江也不过是一道粗线,哪有把小沟小渠都画上的?!再说了。我们把地图分成五个城区,装不多少东西,一个店面一个银币,还值得咱东一头,西一头地忙碌。”
朱温玉立刻把眼睛投到狄阿鸟那儿,意思很明了。像是说:“你看看他。”
狄阿鸟果然朝谢先令过去。却大肆责怪:“你说他小家子气,你也小家子气。
听我的吧,按字体和铺面大小分出两等,大字大点一年五百两银,小字小点一年二百两银,另找上一家木匠行,赶制一大批木牌,全钉到街上去,把街名刻上去,一条街、一条街地钉,咱是一包到底了,到时再招一些个护牌人,让他们看好木牌,只要不让人损坏、拔走,就可以按月付钱给他们,也好让朝廷上的人都看一看,我替他们干多少事。”他一想秦纲毛骨悚然的敲打,就忍不住冷哼:“老子为这事儿,将来掉不掉脑袋还说不准,要是一年捞不上万把两银子,还是趁早收摊。”
朱温玉、张奋青……包括那个账房,听到上万两银子,立刻支起耳朵,张口结舌,坐成十二分端正的模样,再想到给看牌子的人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