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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阿鸟已经懒得搭理,回头寻了个安稳地地方躺了一会儿,心里喷着不屑说:“原来这就是叶赫完虎臣。阿姐一定不知道他向我这样求饶。”他很想回头,要叶赫完虎臣当着阿姐的面这么说,却怕这是小人行径。
狄阿孝为阿哥的仇敌屈膝而高兴,一个劲地说:“我阿哥是巴特尔,他不会趁人之危,他要先养好你,再杀掉你。”叶赫完虎臣匆匆往狄阿鸟那里一看,发觉狄阿鸟毫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不知心里想些什么,浑身上下都是恐惧,接连牵强几笑,说:“我也是恩仇必报的人,何况都发誓,把阿鸟当成我主人了,主人要杀,我不还手。”
他一瘸一拐地去撒尿,看到牙猪儿呼啦啦地甩水线,无端端地恼火,偏过脸,每半天嘀咕一句,说:“马是我们的。车也是我们的。他却大方,返过来施舍我们。凭什么?!你听到没有?!”牙猪儿说:“他救了你!”叶赫完虎臣反问:“他救了我?!我要他救了吗?!他为什么救我?他还想把我当成奴隶,把我养好了,慢慢地玩!”
他激动起来,猛地往后指去,含着眼泪发抖,扯住牙猪儿低声吼叫道:“他养好我,给他决斗。他竟然为了和我决斗,一定要养好我。我该不该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不杀了他,琉姝看都不看我一眼——是不是?!”牙猪儿看着他挥动胳膊,似哭似笑的滑稽表情,手舞足蹈地说:“我们是恩仇必报呀。难道你不是吗?!”
两个人都不停地呼气、吸气。不知什么时候,牙猪儿的眼睛蓝汪汪的,他不再看叶赫完虎臣,而是提着裤带,看往远方,缓缓地说:“你愿意让他做你的主人,甚至起了誓言,你还怎么杀他?!”
叶赫完虎臣说:“我那是骗他的,是他逼的。反正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牙猪儿担心地说:“完虎臣。你将来会不会把我也杀掉?!”
叶赫完虎臣似乎把什么都忘了,显得不敢相信,严厉地说:“古尔德牙猪儿。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呢?!”他肯定地说了一番话,带牙猪儿回去。狄阿鸟看他们回来,突然坐起来,没头没脑地问:“你们是不是在私下商量怎么报复我?!”
叶赫完虎臣和牙猪儿面面相觑,呵呵惊笑。
狄阿鸟按到刀柄上,大声喝道:“说?!”狄阿孝往前迈一步,刀都拔了一半,寒光闪闪。
叶赫完虎臣心中大惊,觉得自己刚才往回指让狄阿鸟瞅到,突然急中生智,“啪”地打了牙猪儿一巴掌,大吼道:“我让你乱说。”他扭头找到狄阿鸟,说:“他说这马,这车儿,看起来像我们的。”
狄阿鸟问:“真的吗?”叶赫完虎臣见他都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自己有伤,把希望寄托到牙猪儿身上,刚刚把视线移去,牙猪儿就“扑通”跪到,直着脖子,愣着两只眼睛看狄阿鸟。
狄阿鸟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心想:这两个家伙肯定没干好事。
他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地方嚷:“赶快睡觉。”而狄阿孝爆发一团大笑,揽着花落开的脖子,抱着肚子嚷:“看我阿哥把他们吓的?!”花落开也哈哈大笑。
笑得叶赫完虎臣和牙猪儿也不得不跟着笑,笑不出来也要笑。
叶赫完虎臣躺下来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睁着乌黑闪亮的眼睛,心想: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呀。他一定不是原来的狄阿鸟——那个狄阿鸟已经被我杀死在雪地上。他到底是谁?是妖魔附体?!占用了狄阿鸟的躯壳?!不大会儿,他鼻尖上冒汗结冰,几次摸向自己的刀,暗暗说道:“我叶赫完虎臣也不是吓大的。我一定要戳他一刀,看看能不能杀掉他?!”
他心情格外地愤怒,格外地紧张,却就是坐不起身,只好自己告诉自己说:“他在提防我,防备我,万一杀不掉他呢,明天,我把尿洒到刀上——”
好大一会儿,他就像是被万剑攒动,恶狗啃噬,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突然间和牙猪儿对眼,决定让牙猪儿先刺杀他一回,便用手指头往背后点。狄阿鸟也还没睡,这时突然坐起来说:“叶赫完虎臣,把你的刀交过来。”
叶赫完虎臣差点拔腿就跑,屏住呼吸,问:“为什么?!”
狄阿鸟说:“你的手一直都在刀上,干嘛呢?!”
叶赫完虎臣连忙解下自己的刀,坐起来丢了去,心中有个声音在大叫:“这一定不是真正的狄阿鸟,狄阿鸟再奸诈,他也不该知道我想杀他——”
狄阿鸟再次索要:“短刀。你一个奴隶要刀干什么?!还有你的?!”
牙猪儿也连忙坐起来,把自己的刀也丢过去。翻身起来的狄阿孝显得有点儿傻气,揉着眼睛问:“阿哥。我的交不交?!”狄阿鸟说:“睡你的觉!”
叶赫完虎臣抱着短刀,大声争辩:“你总要说为什么吧?!”
狄阿鸟说:“你说车和马都是你们的命,却丢在雪上自己跑?!你肯定怕我杀你。你怕我杀你,而我也没说我不杀你。你这么怕,为人还这么卑鄙,会不想偷着杀我?!我阿爸常说:凡事要多思考,早做谋算,别到跟前后悔……我阿爸遇事想那么多,还是被人偷刺到,我只好想得更多——”
他一把把捡兵器,边往回拖,打了个哈欠,呼呼睡觉。叶赫完虎臣断了它念,也慢慢睡着。他们起来继续赶路,第二天晚上再点火,不想引来一名受伤的大汉。他看起来饥饿,疲劳,伤势不轻,甚至已经迷失方向,只凭自己意志支撑。狄阿鸟觉得眼熟,不由分说地给他看伤,自肉中拔出一支短簇。
他正看着那短箭是什么射的,那大汉清醒过来,慢慢地吃惊起来,大叫说:“狄阿鸟。怎么是你?!”
狄阿鸟模模糊糊记起来,好像在拜塞和自己赌过牌,大为惊讶,说:“是你呀。你怎么受的伤?!”大汉叹道:“说来话长。”他急忙拉住狄阿鸟的胳膊,说:“你知道你阿爸遇刺的事吗?!你肯定还不知道吧?”
狄阿鸟疑惑不定地说:“我已经知道了呀。怎么?”
大汉带着他往一旁走,却甩不掉尾巴,只好说:“我只能告诉你,好让你阿爸从长计议。”狄阿鸟给阿哥、阿弟使眼色,让他们站到旁边警戒,这便问:“他怎么样了?!到底是谁要杀他?!”
大汉在他耳朵边小声说话。狄阿孝只见阿哥一连色动,心里痒痒的,连忙往跟前走。走到跟前,谈话已经快到最后,只听得那大汉说:“还是你阿爸的几句话救的我。他逼迫我那些弟兄杀我。弟兄们留了情分,给了我逃跑的机会……”
狄阿鸟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阿爸他是谁?”
大汉恨恼地说:“我怕坏了买家的规矩,没敢开口。现在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你阿爸事先有了提防,兴许没什么大碍,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提防着,免得再受其害。”他叹道:“我要走啦。我得安顿我的阿妈。”
说完贪婪地吞吃些东西,问明方向,歪歪扭扭就要走,无意中拍身,“咦”了一声,说:“我的弩不见了。很贵的。”
狄阿鸟指了指叶赫完虎臣的马,给狄阿孝一挥手,要他牵来,接着再送一把刀,安慰说:“什么贵,再贵也没有命贵。”大汉以为他要送这些来感谢自己,推辞说:“你阿爸给我很多啦。”狄阿鸟急切地责备:“这是马和兵器呀,你冻傻了么?!”
大汉醒悟过来,拉上马往前走,走到远处回头大喊:“狄阿鸟。回禀首领大人,我们后会有期。”狄阿鸟也连连挥手,大声喊道:“后会有期。”
叶赫完虎臣觉得狄阿鸟再次夺走自己的马,疑神疑鬼地望着,突然踢到什么东西,弯腰一摸,摸到雪地上掉着的小弩,揣起来怕藏不住,就趁花落开不再,占据橇车,把它埋到橇车上的杂物堆里。
然而,他只占据橇车片刻就怕狄阿鸟发现,一遍一遍地用手摩挲,心说:“长生天送来大朝的弓,我不能再犹豫。”
弩的出现逼迫他不得不下决心,但他还是有些害怕,就揣着弩往夜色深处去撒尿。牙猪儿怕交头接耳的嫌疑,没敢跟去。他“啪”地一声,用力地拉上箭,方块脸当即拧成一团丑陋的紫肉,一人焦虑不安地在黑夜里走动。
无论是拉屎还是撒尿,时间都已经够长了。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只好慢慢地接近花落开的马。在他看来,花落开怎么说也比自己年龄大,到时射死狄阿鸟,夺他的马走,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还面临怎么通知牙虎儿的问题,急中自有办法,当即呻吟大喊:“牙猪儿,我的伤疼死啦,你过来看看。”狄阿鸟看过去,发觉牙猪儿还要用征询的目光看着自己,以粗“嗯”答应,说:“去吧。”牙猪儿连忙往黑处跑。
还没有跑到,叶赫完虎臣就“瘸瘸”跳出,挤着眼,卜愣着头大吼:“狄阿鸟。你去死吧。”狄阿鸟大吃一惊,不自觉地站起来,只见叶赫完虎臣胳膊一抬,嘴巴先发出“哔哟”的射出声,回头就是一串快速的蹦跳、扭身、躲闪。来箭还是射中他的屁股。狄阿鸟极为恼火,惨叫一声,回头拔了刀往上冲。
叶赫完虎臣没想到自己使弩不顺,愣了愣,回身攀马,吼叫道:“牙猪儿。快跑。”
牙猪儿去找马被狄阿孝一把扑到,只好回身扭打。
狄阿鸟眼看叶赫完虎臣在雪地里蹿成一道黑影,自一旁取到弓箭,嗖嗖连射,听到一声惨叫,发觉人马已经走不见,只好吸气闭眼,去摸屁股。花落开已经先他一步趴上瞧。狄阿鸟只好推他说:“快帮阿孝去呀。”
他们一齐转头,只看到狄阿孝压了牙猪儿砸拳头。
牙猪儿早听说狄阿鸟的阿弟厉害,但还是很意外,何况自己心虚在先,有心逃跑,渐渐吃不住,大叫说:“不关我的事。”狄阿鸟说:“放了他吧。叶赫完虎臣被我射中,说不准要死掉,放了他,好让他去找找。”
狄阿孝放了手却下脚,骂道:“快滚。”
牙猪儿爬起来就往外跑。狄阿鸟大叫:“站住。你的马。”牙猪儿连忙回来拽马,拉根绳却也顾不得骑上,用两条腿往叶赫完虎臣落荒的方向奔。
刀花马浪(修改版) 第三卷 三十五节
更新时间:2009…5…2 0:40:58 本章字数:4834
第三卷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三十五节
牛油烛幽幽吐着舌头,把榻旁的木底碗沿涂得发亮。狄南堂在草药味弥漫的屋子里抽了抽鼻子,立刻就嗅到一腔药汁的苦涩。他的伤是在左胸肋骨下,虽然没有外面传闻的那么重,却也流血不止,伤口下至今还攒染着几朵药棉。
他是在几日前受的伤。
他弄清楚狄阿鸟狱中殴斗的前因和后果,制止住自己家族的贸然寻仇,要按当地有仇必报的风俗向死者的亲戚交纳抵过钱,那天通过掌狱百户聚集死者家属,坐着马车到场,交纳买命钱间蹿出几名手持弩机的刺客……
而在这之前,他也得到了风声的。一位自称“刺客”的大汉曾闯到他面前,把刺杀的事情隐晦托出,他虽然重赏了来人,极为小心,但还是如期而至,说:“岂敢失信?!”因而,这伤受得倒也冤枉。
打不知到底是谁对他下手的巴牙们急急把他拖回家中老宅,森严把守,他也在暗中揣测,然而以基于多年的了解和信任,率先排除过龙青云,几乎再也没有可供琢磨的人选。
他这回亦不得不流露出几丝苦笑,心想:“会是谁呢?莫不是多年夙愿,自己竟忘得一干二净?!”他听到外间煎药的龙蓝采被呛得咳嗽,大为感动,无奈地抬头看了过去,暗道:“她怕是要用草药灌到我好为止?!”继而想到花流霜暗中让自己纳这一房的话儿,正暗暗嘘气,感觉熟悉的脚步向自己“扎扎”走来,见是花流霜,就以用一只手撑榻,慢慢坐起身,轻声说:“你别让她再煎药了,再喝下去,药汁都把我肚皮灌破。”
花流霜偎着榻坐,拥住他轻笑,说:“你别不知好歹,人家可是疼你。”
她把这件事当成一种风向,甚至故意放出狄南堂重伤昏迷的风声,也好有反击的余地,此时言明,眼神便慢慢沉了下来,声音放得很低,且问:“是谁想要你的命?!难道是哪个人吗?!朝廷对你二人连连离间……”
狄南堂多少明白她的想法,责怪道:“不许乱说。”
花流霜平静地眨着眼睛,缓缓地说:“他都把不该赏的都赏出来,要好,那就是就好得把什么都给了,要不好,恐怕是——”说到这里,凑过面庞供丈夫嚼味说:“怎么凑巧在外打猎呢?你就别一闷到底,多想想吧。”
狄南堂不能堵住妻子的嘴,提醒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花流霜也略为提高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