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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流霜觉得自己有些心软,就像强行赶走一群在水边觅食的小鸭子一样,有些残忍,但她还是接着往下:“这里有王家猎场,朝廷追究这些猎物的来源,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董老头关键的时候却说了不该说的话:“狄夫人呀,过几天吧。我把长月的宅子卖掉。然后去联系几个结义的兄弟,带上他们走!”
“让他阿爸筹些粮食、布匹来换吧?!把那宅子换给二牛!”花流霜说,“你们再找个荒地,没有这么多事,是吧?!形势这样下去,我们也要回老家。”
狄阿鸟闷闷地坐着,突然站起来走掉。
他的心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占领,虽然已经无利可图,虽然知道这是一种最好的摆脱,却不知为何,惘然若失,浮现出自己眼中看到的一景。那是他出城收白布的时候看到的,一个妇女,并无任何不妥的地方,自己进他们村子的时候,她抱了个孩子就坐在村口喂孩子。他还偷看人家的**几眼,人家也还他一笑,而自己走一圈回去,那妇女已经倒在地上,村里仅有的十多人围在一边,有人说是饿死的,有人说吃观音土吃死的。
也许她和自己毫无关系,狄阿鸟说不明白,只是被震撼。他知道自己不是神,这些人离开自己,未必生活,然而在一起一段时间了,他们拉土、砍树、用木棍子穿铁片耕地、种地、打猎,进行着共同的事情……自己却要被迫抛弃他们,是如何也说不通的。
他想想,大伙一直都是听从自己的,会因为自己一个眼神惴惴不安,慢慢地抱起胳膊。风月过来私下作工作:“你阿妈也是为你好!”
狄阿鸟违心地说:“我知道,我让阿妈失望!”
风月揽住他,有点儿激动:“不。你的确是自在的混世魔王,但现实是残酷的,你需要明白。即使你们一起过了冬天,可明年呢?!上天要杀一万人,你救不了一人,若是上万人要杀一人,你只会变成第二人。大丈夫行事,量力而磊,循其源而清其本,不可有妇人之仁。”
狄阿鸟突然有些振奋:“我明天像阿爸一样写奏疏!”
风月也觉得自己的劝说适得其反。
风吹旷野,万籁起音,在弹奏一起异样的旋律,山淘阵阵,若经行而过的世事,狄阿鸟一回去,却大出意外地喊:“咱到哪儿都不偷窃,到哪儿不乞讨!”
刀花马浪(修改版) 第四卷 十四节
更新时间:2009…5…2 0:41:20 本章字数:4873
第四卷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十四节
狄阿鸟的话有了驱散的意思,大伙个个在心中悲切。
人总是贪逸惯己,哪怕眼下环境恶劣他处便可逢生,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舍得离开。董云儿却为父亲和花流霜的话忿忿,不满她为何老是自己父女带大伙离开,而让作俑人——狄阿鸟置身事外,更不要说花流霜用粮食换取家中宅地,撕毁狄阿鸟许诺的契约。
她终于在众人分神的缝隙中站起来,大声指责花流霜:“狄夫人,你怎么能把事情都推到我父女头上?人是他带回来的,酒坊是他开的,不说他对我父女的许诺算不算,长月地贵,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地只换那一点粮食么?!”
花流霜听她争得句句是理,论出的是非矛头直接指向狄阿鸟,不禁淡淡一笑,示意她不要激动,继续往下试探:“这样说来,确实是我家的不是。可我也不是提出解决的建议,让大家都好吗?我筹集些款子,粮食,定然不会让你父女亏上。你们反正也是要离开长月,仅仅带众人一程,安去我儿子的担忧而已!”
“也就是说,我们拿了钱,粮食,出去管不管他们都行?!”董云儿反问说,“都好的建议就是拿钱出来?!把你儿子的事抹去?!”
花流霜暗赞面前少女厉害。
话刺到狄阿鸟,花流霜来不及再说,狄阿鸟走来,看着董云儿,激动地叫嚣:“一点也没错,我若弃下此地众人,就不是我阿爸的儿子。这可行之法其实不可行,连董云儿个白痴的无赖都看不起我。”
花流霜和风月惊愕,连场地众人都反转别视,大伙都发觉自己先入为主,错怪了狄阿鸟。
反应过来的花流霜恨不得起身给他俩嘴巴子,问他是不是鬼迷了心窍,自己不但劝着众人,还摸着董氏父女的底细,而他这一插话,立刻让自己前功尽弃。董云儿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指责过分,带着微微歉意说:“那,这可是你儿子自己说的!”
大水吃了一脸的油,他小时候跟董老汉练过拳,在一边不说帮谁的话,反倾向于保留现状,从风月那儿听过另一种设想,比划说:“大家不挂旗,不打铁,朝廷未必说大伙就是匪!”
狄阿鸟立刻承认自己的不是:“我玩的,下次不再挂外号?!打铁,偷着打?!”风月先生慌忙去扯拉他,打算去一边好好给他交心相谈,见他不肯,只得长嘘了一口气,问:“要是有人告发呢?”
“谁告发?我杀他的头!”狄阿鸟冷哼一声说,“怎么能任人诬陷?!我想了,刚才也说了,我要给朝廷上书,让朝廷安排,要是他们不管,我就带所有的人走,回我老家去!”
花流霜气狠反笑,狠狠地盯住他,想责问朝廷会不会听他的,去特意安顿他们四十多个人,他又有什么途径上书奏事。但她站在劝说众人的角度,只有先考虑这样会不会让众人反感。
此时,风月却抢到了机会。他从发愣走出来,只是问:“你觉得上书有用吗?你上给谁?!”
狄阿鸟没去看花流霜,他有些激动地拾起一碗酒,四处伸着让人看,然后一脚踩到案子上,大声说:“那也要上书!”说完,他昂头喝酒,一饮而去。
上书请愿自然要擂响朝堂天鼓,不管是何结果,都要流配千里。一说,大家伙都激动起来,董老头忍不住一拍桌子,激动地站了起来,怒声赞道:“好!真少年义士也!我董荆江白活五十多岁,浪得七尺之身,算我一个!”
在男女都叫嚷间,一个消瘦的男人拿了个碗走出来,跪在水瓮那里舀了水,抬头喝去,说:“我也算一个,我楚汉阳也愿意算一个!”
花流霜没想到自己儿子有此一闹,也没有想到闹出这样的结果,和风月面面相觑。冷风四鼓,众人烂衣飘飞,豪情万千,踊跃上前参与。连大水都受到感染,跳起来个凑热闹。花流霜再看狄阿鸟,把恢复了的辫子披于头上,拿马靴撑在满是食物的案子上,如同火光下励军的将军,虽然愤恨,却也觉得有点儿巴特尔模样。
董老自觉鸟字不雅,便用前字称呼,以示敬意:“飞公子要怎么做?”
“我明日上一书,让张国焘阿叔代我送去朝廷!”狄阿鸟豪气地说,“让他告诉朝廷,我阿爸的官爵是怎么来的,把这里要作封地怎么样?!”
大伙一下儿惊倒一片,才知道把他想得太伟大。
不过,狄阿鸟所争多少带有大家的心愿,大伙也个个涌先。风问月:“你有把握让朝廷听呢?”狄阿鸟不满意风月老是搭话钻隙,怒视表示心中很不满,但随即看到了自己阿妈目光犀利,只好怏怏地将放在桌子上的脚拿回来。
风月却没有驳斥,觉得现在张国焘靠上了岳父,老爷子可以争自己的名份了,只是这块地,八不挨、九不连,他点点头,回首朝花流霜看,试着让狄阿鸟试一试。狄阿鸟看大伙慢慢露处被闪的感觉,只认为被震惊,被感动,叉腰一笑,大声说:“小时候,我阿爸告诉我说,要做豪杰,就要敢担责任。我自然也是英雄好汉,怎么能抛弃别人就跑?”风月看他抬头理发,胸脯抬得高高,知道他又陷到自我陶醉中,便自己走去给花流霜商量怎么好。
事情也就此告以段落,将好与坏都埋到深夜。
次日,秋阳高耀眼,天气极好,是打猎的好天气。众人继续在狄阿鸟的安排下出去忙碌,一早就出门。狄阿鸟自己没再去打猎,和几个猎人留在家中,写奏疏,等着一干少年跑来,让自己赔马。
吃过饭,他早早伏在案子上,铺开白帛,奋笔疾书。
风月和花流霜通过气,不管怎样都不能武断反对,免得他愣头愣脑,暗中跟着流民们跑,都无奈地坐在他旁边,指点他点事实,期待他一书成功。
最终,狄阿鸟搁笔,示意大家来看。两人微微探头,见他面前的白帛上全都是涂抹痕迹,大大小小的字横七竖八地躺着,都不看好。
狄阿雪则迫不及待读出声来:“我阿爸小时侯就勤练弓马,剑法好,刀法好……,后来他去打仗,指挥得方,加上我的帮忙,打败了猛人好多年,什么?是五万人。用很多年时间,共计打败猛人五万。他运谋筹划,轻松到像在家里和龙青云阿舅喝杯茶,都是罅隙间完成一战,常有一箭鼎定天白山的神话流传。此功勋虽弹指得来,却也让勇士的身血染红,将军的脑汁横溢。我家就有许多人倒下,我的爱犬和牲口在一战中牺牲,我余阿叔缠得满身都是绷带,就像我的爱犬,我镇有很多人,都提着人头看望长生天。
“我阿爸灭完猛人的志气,功成名就,仍然不骄傲。他接着去平叛,怎么平的我不知道,反正平了,再后来,他来到长月,准备建立更大的功勋,为天下谋粮食。可是朝廷不赏,反读错文书,将我阿爸贬低到没品没爵,我心永愤。呜呼,其义士报国,国家不恤,岂不寒了芸芸众士之心?灰去志智之志?……”
狄阿鸟对他这半白半文的书还是很满意,问:“怎么样?是不是字字珠玑?”
风月看着自己教出来,写文写成这样的,心里都想哭。花流霜却也没觉得不妥,说:“让你老师给你润润笔!”
“还要润笔?”狄阿鸟呵呵一乐,问,“书言意,诗咏志。这还不行?”
“行!所以才要润笔!”花流霜说。
狄阿鸟把笔交给风月,自己当参谋,让他修改。正说间,外面有人来。狄阿鸟已经知道昨日的事,猜想是别人来要马,慌忙走出去。
出去他才知道不是,黄家兄妹带了几个少年男女打猎经过。
黄天霸今日穿了一身皮革束腰,胯下乌龙驹趾高气扬,一双满目意气分发,显得格外地飒爽。
他醉翁之意不再酒,也不为狄阿鸟介绍这些少年,一来就询问其它人,特别是再问董云儿。为了留下几匹马赔偿别人,董云儿也没出猎,这会正和其他猎手在殿后的院子里打野乔籽子,因为阿鸟母亲在,也没出来趴在狄阿鸟身边揶揄。
狄阿鸟以为大伙来叫自己打猎,格外地高兴,上前悉心询问黄皎皎现在好不好。黄皎皎正在和两个少女唧唧喳喳说话,没时间理狄阿鸟的,爱理不理地说话。
而一个少年人却对狄阿鸟的头发感兴趣,嘿了一声问:“喂!小子,你怎么扎了一头辫子!”狄阿鸟顺声音看去,见说话的是一个很清秀的少年,额边两处头发如狭长的柳叶一样垂下,顿时好感大生,告诉他自己的头发是家里很常见的。少年动手松了松自己胳膊上臂带,问他是哪里人。狄阿鸟坦然回答,并反复给周围的人解释地方在哪,结果却惹来一阵大笑。有的少年就说:“说了半天,原来是个番子!”
狄阿鸟无话,愣愣地站着,看着笑他笑得花姿乱颤的几位少女。
一种油然的血性升起,他也不申辩,怒气冲冲地说:“番子就番子,未必不如你们!”黄皎皎看住狄阿鸟,笑咪咪地说:“小鸟儿!你别生气呀!你的头发真的很好笑,衣服更好笑,现在的样子更好笑!”
一个雪肤花貌的少女用手掠上发丝,兴奋地说:“是呀,是呀。我把你画下来。“
她从自己的小马上爬下来,差点没摔跟头,狄阿鸟哼了一下,终究还窝有气,扭头不理他们,心想:我阿妹下马怎也不会这么狼狈。
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少女已经在被袋里摸出笔墨,然后解下一把一张大纸披在一块木板上,斜着搭伸马背。这些人打猎也未必能打到,就是找些乐子,也不怕误时,跳下来伴着那少女,有人叫着让狄阿鸟摆姿势。
狄阿鸟也好涂画东西,见少女看住他,手中笔管大勾大折,被勾起很多好奇,便挺起胸脯,叫嚷:“要画好一点!”
几个正玩的孩子跑过去,引得几个少男少女的嫌恶,画画的少女惊呼一声,怕脏脏的孩子碰触到自己,慌忙挪动,说:“该死!快滚开!”几个少年用撑着脚,远远地蹬,个个叫着“滚蛋”。
狄阿鸟喊三个孩子到自己身边,口里贬低说:“不就是画画吗?有什么了不起?!”
三个衣服是污垢,还编着麻片叶子的孩子就来到他旁边拱住,用满是好奇的眼神瞄住面前这些男女,笑呵呵地左右抱拥狄阿鸟的腰腿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