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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再兴一时失笑,原来这晋城老郭还有这等显赫的先祖,三晋间郭氏颇足荣耀啊!
申时未过,汾州府衙内一片繁忙,杨再兴在后衙整理奏报临安的文书,一边慨叹,自家与这汾州也算有缘,大宋朝为自家封的第一个因功建节之地,便是此间,回想初时殿前司校尉所言,道“遥领汾州节度使”一职不过空衔,岂会晓得此刻竟然会安坐汾州城中!
三月中,临安大内,秦桧与赵构同时得到杨再兴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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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临安议功赏,上
“臣汾州节度使、权知泽州、潞州府杨再兴谨奏:近者河东义民二十万,奉故枢密副使岳飞次子岳雷为帅,屡破金贼河东兵马,诛杀敌国河东路兵马指挥行台元帅撒离喝,歼敌二万五千有余,生俘三万余口,马万骑,连克复汾州、石州、平遥、介休等诸城,金贼余部望风而遁,河东金军诸部畏缩自保,无敢出战者。委实大获胜捷,震动南北,此诚靖康以来难能之功矣!”
“然自岳相见诛,其子雷等遂以待罪之身遁世,虽有大功于社稷,实难昭彰于天下,故得河北民心而难邀君宠,史官虽直笔亦难书。臣不惴冒昧,愿陛下赏罚有功之臣,恩及待罪臣民,不以父过而责子,因前罪而销功,方可保河北宋民恢复之心,此诚大宋千古根基,非一时南北形势可相比拟。惟以臣鄙陋,辞不能达旨,恐有未孚圣意之处,惶恐难自安,伏待圣裁!”
大内福宁殿上,赵构阅罢,不能安坐,在殿中来回踱步,良久方驻步长叹,眼中清泪盈盈。
枢密院中,秦桧几乎与赵构同时拿到奏本,却是中枢收到急奏报捷之后,一面急送入宫,另一面则誊写备份至秦桧处,供其参详。阅罢之后,秦桧却是有如打翻五味瓶,一时之间,酸甜苦辣互见,持书的双手颤抖不止,哪里便能有何主见?相公,兹事体大,恐陛下一时心软,松了口气。某家不过一死,却怕累及相公身后清誉!”参知政事范同第一个找上秦桧,口中虽然死硬,听上去却是来求活路的话头。
当初上书要求赵构尽收四镇兵权,便是则这范同出的面,其中虽有秦桧、王次翁主挂。但范同之功也不小处,眼下才过得数年,四野口诛笔伐之声不绝传入耳中,让年仅五十来岁地范同范大人有如早衰,看上去像是过了二十年般,老迈不堪,说话都已经颤颤巍巍。
其实范同也并非元恶。说起来。赵构何尝不想尽收诸帅权柄?近年来虽然宋军战力有如江河直下,却喜金人也不敢渡江南下宣威,两国间一个有心腹之患,一个有如腐烂空心之柱,倒也晓得彼此不是互相推倒之时,是以都不敢轻易犯界。如此根基之下,大宋朝居然难得地集中国力,发展经济,江南盛世隐隐有凌驾于靖康年之前的景象。这收兵权之说,是对是错。有功有过。确也难说得很。
但范同最为被人诟病之处则在于,其后参与罗织岳飞罪名,惟恐其不被诛杀,这一点则与秦桧捆得极死,再无自圆其说的可能。
史上的大宋朝,始终不能以强过北方敌国数十倍的人口与经济实力反攻河北,一则缺乏勇将良马。更重要的则是终宋一朝防武抑武地传统。这一点在任何一朝都成为当朝文人的天职,从百胜将军狄青到岳飞。无不备受猜忌打压。
眼下杨再兴奏请为岳雷正名分封,看似遵守赵构此前旨意,并未为岳飞翻案,甚至承认岳飞有“罪”,但若是此例一开,岳雷将来达到何等地位实在难说得很,日后难免为岳飞翻案之风骤起,当初秦桧并没有直接诛杀岳飞的血迹,范同之辈却难辞其咎,自家便罢了,更有可能贻祸子孙,叫他如何不忧心!
秦桧却是自家有苦难言,见范同如此着意,也不敢掉以轻心,当下沉吟道:“岳雷之功,真假难辩,若是大宋臣民未得朝廷许可,个个恃勇力擅起边衅,势将遗患无穷!当日与夏国争边地之日,便有边将擅杀夏民以冒报军功,报捷求赏,遂至宋夏仇怨日深,积恨难消,方有金夏攻宋,国朝失却河东、河西之事!如今虽然岳飞次子有克复河东诸城之举,怕是身处金国腹地,复与夏国相邻,难得长久。此事不可妄议,本相必赴阙奏请陛下缓议封赏,以观北国动静,方可策万全!”
范同闻言,却不是个准信,谁晓得赵构会不会听取这番说辞?自然也不敢完全放心,略一迟疑,才颤抖道:“下官阖门老小,全仗相公周全,若有不测时,也必不敢妄加攀附!”
言罢起身告辞,秦桧举杯啜饮,片刻间,待范同背影消失,才愤然将手中香茗掷于地面:“贼杀才,也敢在本相面前卖弄!来人!…………”
这边厢大宋君臣犹在为岳雷功过之事大伤脑筋,临安城中却是口耳相传,都道河东大捷,杀俘金贼数万,岳雷率太行岳家军连克名城,撒离喝命丧岳家枪下。城内外十三瓦子尽传“岳二爷铁枪毙贼酋”话本,陈家书坊甚至早早就将此回书刻版印发江南诸路,以免生意尽为晋城书商抢去。临安还在安静中酝酿结论,江南不数日间已经沸沸扬扬,三月底时,甚至远在南海边上的岳家老小都已经得到喜报,岳夫人喜极而泣,情难自抑,岳家众小欢喜雀跃,都抢着要北上杀敌。地方官员也还凑趣,当此之时,着府中私吏送过来大批财物,以示相贺之意。
江南尚且如此,河北可想而知!
其时晋城商号虽经大战,仍然照旧营业。只因杨再兴一路上极少抛头露面,处处举的是岳雷旗号,泽州府在外宣称,则道杨再兴仍安居泽州府,以免为太行山贼所侵,是以河北路面上,没有抓住杨再兴痛脚前,谁敢轻易为难晋城中人?
便有郦琼等辈精细的,晓得杨再兴难脱干系,却哪里会主动惹祸上身?开封城中急脚斥候来去如风,传递的都是河东地面“贼势浩大,难图自保,专望大军来援!”地消息,郦琼岂是蠢才?早晓得河东地面不妥,可怜自家兵马尚不足保开封平安,南有数万鄂州兵马为邻,北有泽、潞二州雄师隐隐相逼,哪里敢妄动半步?
晋城商号遍布大金百余座城池,客商往来迅速将这消息四处传播,虽然比不得大金快骑急报,但流传面之广却犹有过之,三月中旬,河北地面上差不多都晓得了河东路剧变地消息。只是来源太乱,说法不一,但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内容却是相同的:岳雷枪挑撒离喝!
三月底时,上京城中终于得到噩耗,知道撒离喝命丧汾州。
金帝闻讯,痛哭失声:“如何宗弼吾叔一旦舍大金而去,宋贼又敢伤吾应国公!”
只是宫中侍者皆掩笑,无人敢与其唱和,完颜失却兵权,连起兵复仇的念头都没有。
裴满氏与完颜亮得讯,却是大伤脑筋:这撒离喝贵为应国公、右副帅、开府仪同三司,实是大金国栋梁之臣,当日大破河东宋军,功盖大金。眼下一旦被诛,必然震动大金,若连一点说法都没有,岂能面对上京臣民?若说举兵南下,近日来塔塔尔诸部接连来报,七部中已经有三部为忽图刺所破,上京后备兵马二万精兵已经尽数调往漠北,这一路不可退让,否则忽图刺势如破竹之下,不数月间即可为俺巴孩汗报仇了。念及此处,二人都对完颜怒杀俺巴孩汗之举颇为痛恨,却事已至此,悔也无益。
燕京至大同府一路兵马,皆在萧裕节制下,虽足以自保,要南下却不可能,此路兵马负责大金国长城守卫,目下虽然失却东胜州,却喜汪古部贺兰可汗并未大举南下,直逼大同府,若是大同府兵力南移,那时谁知道贺兰可汗会不会乘虚而入?
“皇后,臣以为,只得出动宗敏这一路了!”完颜亮思忖再三,慨然道。
裴满氏不解:“阿鲁补?南方二十万宋军隔境相望,若抽出阿鲁补去,宋国一旦生变,何人可以制之?郦琼、孔彦舟等辈恐不足以尽信,此事还须细细斟酌!”
完颜亮摇摇头:“宋国近来绝无音信,秦桧处不会坐视赵构发兵北上,若有动静,早该有报。眼下宋国自家尚不敢妄动干戈,可以无虑。汉军虽广布江河间,却有女真精骑往来相随,何人敢反?除却宗敏皇叔,其余诸将皆不堪驱使!”
裴满氏软下口气:“丞相久在军中,又曾在开封城年余,自然晓得实情,本宫岂敢妄定大计,此事便依丞相之策,着宗敏率所部两万精兵进剿吧。”
三月二十九日,旨下,追封撒离喝为行台左丞相兼左副元帅,晋其子完颜宗安为御史大夫。同时下旨,令行台参知政事、授世袭猛安、兼合扎谋克完颜宗敏晋升元帅右监军、婆速路统军、归德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率所部进剿河东岳家军。
当上京城中下旨之日,杨再兴却在汾州高坐,与牛皋共饮庆功酒。
原来牛皋故计重施,以撒离喝败军之名,举撒离喝旗号,甚至于部卒间选取略似撒离喝者,着元帅服,佯以残部北上太原府,一阵喝骂之下,二千余“败军”赚开太原城门,其后大军紧紧扑上,哪消三日,已经将太原守军尽歼!
早在此前三日,岳雷处也有捷报传来,自石州至夏州、延安府一带尽皆克复,只除了杨再兴吩咐,暂不可招惹夏国之外,岳家军已经实际上接管了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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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南北如畏途,恢
汾州府,军容整束,内衙偏厅内,只有杨再兴与牛皋对酌,牛皋带胜归来,在席间纵声谈笑,先贺过杨再兴实打实的当起了汾州节度使,才开始向老杨卖功讨好。
“杨兄弟,咱老牛没半字虚言…………二万五千兵马,一个不少带回汾州,如此不负当日所托吧?”
牛皋手捋长须,老脸上尽是光彩,仰头之间,将杯中佳酿牛饮而尽。
杨再兴忙亲为斟酒,却有些迟疑道:“老牛,这太原府已经费去五千潞州兵马,眼下人数不少,返汾州的二万五千兵马,却有五千降军、新军,此后大战不断,能否应付得下来?”
牛皋停杯不饮,踌躇道:“太原府为三晋首脑,地方三百里,所辖州县数十,若无精兵坐镇,只怕再生祸患,此战之后,料来杨兄弟不会再有撤出的打算,如此则须多着人手治理地方,区区五千兵马,已经是老牛所能应用的最少人数,不可再少!若要久远,还须从泽州、潞州多调文官过来,靠军中将校却难保精细。河东地面州县过百,虽比不得太原府要紧,却须处处着人防御,一路打下去,似平阳府自然不在话下,至解州却是有些难处,再往前半步也难!”
杨再兴心知牛皋所言属实,也自沉吟,许久方道:“兵马之事,或有解决办法,孙恩、李琪二人久在太行,各山各寨人面熟,踏白军、胜捷军暂拔到牛兄麾下。此二将则联系各山,凡愿编入岳家军的,一律下山驻城受训,各寨寨主由某家上奏任武职,如此一来,大约总不下五六万好汉。太行各山宋民也可下山来。分得田地牲口,年底大局初定之后,河东地方当能渐复旧观。”
“至于解州以南,已经是京西路地面,若是强攻下去,便如当年岳帅所指,逐城分兵。最后难以为继。某家之意,此战以河东为限,东至解州,西至泾渭,南不逾河,北不越太行,三晋之地,方圆千里,虽在连年征战之余,犹有数十万户。若治之得法。数年间当大有可观,倘尽力以图河北,只怕旋得旋失,反为不美。”
牛皋默然受教,最后喝得一杯闷酒,才道:“若河东已定,何不举兵南下以逼河洛。邀吴率川军出和尚原。京西、凤翔路一举可平,如此南北一通。何患无兵马钱粮?”
杨再兴却是一讪,将大块肥羊切下送至牛皋盘中,冷冷问道:“老牛可记得梁兴为何南归?侠义社为何建起?莫道那吴眼下空有兵马而不敢妄动,只怕南北相通之日,咱们兄弟也不得方便罢?眼下莫说河洛,只看河北空虚,撒离喝见诛,可曾见江南诸镇有何动静?临安之意,能够让岳雷在此间搅些风雨,只推耳聋眼瞎便是干净,能够不卷进来最好,岂会有北上之图?若能如此,圣上岂能诛岳帅?!”
牛皋闻说,掷匕于案,停杯不饮,沉声道:“是了,若非如此,当日许多好汉何至于白死!也罢,且打下河东,阻塞太行,在此间做些事业出来,那时再举兵北上,莫管临安诸人如何计较!”
杨再兴这才莞尔,举杯浅啜道:“正与某意相同尔!”
二人对视,皆破颜而笑。
当晚,牛皋率所部兵马,出汾州城,南下进逼平阳府。
平阳府,即为《禹贡》冀州地,即尧舜之都,所谓平阳也。《世纪》云:其地在平水之阳而名。隋初改平阳郡为平河郡,以阳与杨同音也,三年废郡,而州如故。炀帝改州为临汾郡。义宁二年,复曰平阳郡。唐武德元年,复曰晋州。天宝初,亦曰平阳郡。有宋一代,称晋州,又称平阳府,金人设河东南路于此。
府东连潞州,西界黄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