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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太多,一万石足矣!”杨再兴决然道:“某家颇知酿酒之法,与《齐民要术》中所载大不相同,若酿之得法,万石粮食可得美酒三十万斤,且江南河北所酿,无处可比晋城美酒!”
洪皓将信将疑,却密密着人安排开春酿酒诸事去了。过年之前,晋城中来了两名生客,却被罗彦迎入泽州府衙中,进门便大叫:“大哥,看看谁来了!”
杨再兴一愕,也放声大笑:“好!好!好!快去叫高林和王兰来!”
高林、王兰到后,见二人掀开罩袍,都是眼眶一红,上去把臂大笑:“姚兄弟、李兄弟,咱家兄弟终有在晋城相聚的一天,老天实在待我等不薄!”
姚笑道:“某在绍兴府,久有北上之意,只是家小未曾安排得妥当,眼下来得晚些,大哥勿要见罪才好!”
杨再兴大笑道:“自家兄弟,说哪里话来,高林,着人排酒,与两位兄弟洗尘!另外把二公子也请过来,当年在鄂州,都是见过二公子的。”
稍移时,岳雷也到府中,众人举杯相庆,都知来得不易,席间提到岳相遇难之事,李德、姚不觉泣下,对秦桧等贼子恨得咬牙,还多得岳雷劝慰,道是如今晋城恰是继岳相遗志,正要直捣黄龙,到那时方可以上京诸贼奠岳相英灵。
随后众意稍平,席间才尽重开欢颜,罗彦却戏耍李德道:“闻说李德在平江府,连宅数十亩,家财万,可有此事?”众皆大笑,弄得李德颇不好意思,杨再兴却开解道:“这有何不妥?陶朱也只是人,哪里作不得?若非李德兄弟那里丝绸,晋城也赚不得许多钱。只是以为兄之见,家财万都是细事,纺丝作却须再大一些,李德若有何难处,不妨与罗彦说,江南分号,尽在他掌中。”
席散后,杨再兴留下姚、李德饮茶,那李德早年间因家在临安府,巴不得早早回家,是以未上太行,眼下虽已经俨然江南一“成功人士”,却远不及诸兄弟规模。除了财帛差得远,权位更逊色许多,是以眼热得要命。听闻杨再兴欲令其扩大丝绸坊,哪里会不心动?待入内府书房坐定,却见杨再兴出一薄绢,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小楷,接过来看时,竟然是一份细到极处的“设厂方案”!不仅画了厂房图案,细到织机摆放,甚至将员工管理、工资发放、劳动保障、工伤医疗等等都交待得一清二楚,而所设计的规模竟然达到了上千工人!
李德一见之下,叹为观止,连茶也顾不得喝,就窗前仔细端详此绢,心中怦怦直跳:若是按此规模,那李某就不是平江丝绸首户了,而将富甲平江、绍兴二府!
杨再兴仔细观察李德面上表情,心知此子已经明白过来,小家庭作坊式地生产已经不能适应大规模商贸发展地形势,只有扩大生产规模,才能建立起新的财富积累模式,宋代资本主义萌芽已经具备所需要的条件,前提是江南能够长期偏安,而不被宋金战争所拖累,更不被元蒙入侵所打断。这个前提条件,重任就落在了晋城军的身上,对此杨再兴心知肚明。
姚这几年却一事无成,安顿家小之后,流离于建州、信州间,也偶尔货卖些家什与建州分号,却是养活家小也难,眼看李德等都发了财,却只是艳羡,全无进取之心,诸兄弟间,就姚一个显得笨拙些,没有高林等人的大气,也没有李德的精明,兄弟俩一路上赶往晋城,李德早已经放过话:返江南后就让姚到坊中当一个主事的,挣些钱养活家人,姚却有些面薄,没有答应。
杨再兴见姚坐在那里老大无趣,也晓得姚一向地为人,举茶杯道:“姚兄弟作何营生?可有意到晋城来?”
姚心头一跳:“大哥吩咐,某家无有不从,只是兄弟笨拙些,怕误了大事。”
杨再兴笑道:“这个却无妨,姚兄弟绝能胜任地:为兄想请姚兄弟到崖州、大理、西辽等地,寻找一批棉种,临安市面上有售白叠布,即由此棉花纺织而成,姚兄弟可愿意?安家银子由为兄出,先到罗彦处支取百两回家,再向江南分号取路费,一应开支不必拘束,却要大量纺工和棉种来。”
姚自然满口应允,李德却两眼放光:“大哥说的可是崖州木棉?”
杨再兴见李德眼中绿意,哈哈大笑。
入夜时,辗转经河北诸路而来的上京密函,终于到了晋城,杨再兴拆开阅罢,不解其意,遂召洪皓共同研究,洪皓展笺一觑,失声惊呼道:“大金国师,宇文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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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宇文虚中,所谋
宇文虚中?”杨再兴吓了一跳:“他在上京做官做得何要长兵器?难道他要与兀术厮杀?”
上京城中兵权,皆在兀术手中,莫说三百人的装备,便是上了十来支长枪在上京城中出没,也须在兀术手中报备,倘若宇文虚中不是与兀术作对,便要三百带甲兵马也不难。但眼下宇文虚中竟然要从晋城商号处购买兵器,则上京之乱可想而知。
“金国礼部尚书、翰林学士承旨,河内郡开国公,这宇文虚中位极人臣,号为国师,朝中南北面官制,多出于宇文虚中和韩昉之手,他与兀术作对有何好处?若要除兀术,为何不与完颜亶相商,却要私购兵器?”洪皓口中喃喃,在书房内来回踱个不休。
杨再兴拾起书函,仔细阅读,见其中有“处非常之地,谋非常之策,行非常之事,固须与非常之人谋之。将军龙镶虎步,占中原腹心之地,而通商南北,诚乃非常之人矣,若于上京有所期,曷如行此计哉?”
一边读,一边心中狐疑,随口问道:“先生,此函并无宇文虚中落款押印,如何知是宇文虚中手书?这字体大宋国中能够写的不下万人,如何便是宇文虚中文字?”
洪皓停步笑道:“大人若上阵去,对手若也使枪,大约可知用的是何种枪法罢?写字也不过如此,只是却非大人所长罢了。某在上京时,多曾在王公大臣家中见他手迹,此函笔划间如行云流水,全无临摹迹象,便是旁人要仿他笔迹也是仿不来地,是以一见便知是他手笔。不过天下间能够熟知者三五人尔,老夫可算得一个,大约张邵、朱、韩昉等人也该认得出来,上京那些番子却认不得。”
杨再兴听罢,略一思忖,大骇道:“宇文虚中要造反!”
洪皓沉吟道:“此人在上京地位声望之高,除韩昉之外,在汉人中不作第二人想。便是反了金国,谁敢收他?若返临安,圣上敢留他在朝中么?便留在临安,只怕权位还远不及上京时吧?这等人还要反,诚非事理矣,大人何故称其要反?”
杨再兴讪笑道:“某也是直觉尔,宇文虚中在上京中如此作为,多年来深藏不露,必然所谋者大,若是为了杀兀术。最佳者莫过于假完颜亶之手,据上京分号所言,完颜亶对兀术也久有不满之意,殿堂上常默然不语,听任兀术摆弄朝政,宇文虚中若召御前军而清君侧。当非难事,但宇文虚中竟然不肯求助于完颜亶,非反而何?”
洪皓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当初闻说宇文虚中秘发书至临安,请圣上勿发其家小至上京,然金人书至临安,圣上竟然穷搜江南,遍求其家人而送至上京。还道是传言,眼下看来,宇文虚中谋之久矣!”
杨再兴思之再三,苦笑道:“先生以为。宇文虚中要反金,临安圣上却深怕其反,是何缘故?”
洪皓略一滞,不由得睁大眼睛失声叫道:“五国城!”
杨再兴默然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宇文虚中“执迷不悟”,大约想劫二圣南返,现下二圣中虽有一位已经躺在“梓宫”中南返了,上京五国城中却还有一位正活得好好地。若是真的让他南返了,赵构只怕不得不下诏逊位罢?就算上京那位要推辞,朝臣中岂会一边倒地支持赵构?秦桧就更不必说了,旧皇复位之时,他这位宰相只怕就做到头了。
到那时金人必提军南下问罪,而朝中敢议和者死期可待,南北之争便须立即展开,生死还难预料。晋城眼下局面将立即打破,已经启动的经济建设立码全部让路于战备工作,此后数年间,南北对峙之局将不复存在,要么宋亡,要么金灭,最后要面对的,当是夏国和蒙古、吐蕃!
杨再兴筹算再三,在有了晋城这个变数后,竟然是大宋的赢面极大!若是南北开启战端,晋城中可用之兵已经达到三万,初时兀术应该会尽量避免与晋城正面冲撞,而是挥军直下江南,但只要京西路上兵力少于十万,杨再兴就敢率部直杀开封,以火器攻城,只要取下开封,则中原已经不属大金矣!
赢面大于七成地情况下,赌是不赌?杨再兴与洪皓面面相觑,都是手心出汗。
“大人,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二帝相争,其祸不下于金人南下,只怕死伤更大。不若禀明圣上,由其定夺,为臣子者死于王事乃是份内事,然废立之事,历代皆有明鉴,若涉之过深,便是取祸之道。岳相之死,闻说便有立储之因,大人虽不计死生,却不可轻废晋城大业,若圣上有旨,则万事皆可,无为而无不为,若是……”洪皓说到这里,突然打住,凝神望着杨再兴。
杨再兴心跳加剧。此事可分两步,一是从五国城中取出钦宗来,二是将钦宗送返临安,前者晋城商号在上京的势力可以说无足轻重,只得靠宇文虚中,后者却只能通过号的强大运输能力,但到那时,南北货运还会像眼下么?
从洪皓话中之意看,这两件事都是天下绝难的事:区区三百甲士,便能够攻下五国城,再顺利带钦宗出城南返?只怕出上京城也难!就算是出了上京城,除非走海路,否则万里之遥,如何躲得过金骑搜寻?便是要走海路,经过东京辽阳府也是千难万难。因此洪皓是不大赞成宇文虚中之策的,倒是通过赵构札子,可以明辨临安意思,是否欢迎钦宗回来,那时再作计较不晚。
当下二人在书房中密密商议了四五个时辰,才最终发出两封书函。一封发往上京宇文虚中处,也未落款画押,但洪皓手笔,大约宇文虚中也该看得出来,各人心照不宣罢了,书中大略云:“闻先生之志。包揽乾坤,非同小可,然窃以为难行矣,试为先生剖之:夫势有强弱,时有未至,若虑其先而失其后,初行之则易,欲善其后则难。予闻古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先生固君子哉,诚恐计出万端而难竟其功,岂非坐失万载之机?若稍待年月,或有良机,必不令廉颇空老,锋锷朽土!然先生固有所请,某岂惜锱铢之费?书至之日,旬月间必如先生所请。成败则非某能料矣。一愚之见,惟先生择之。”
此函由罗彦亲自送往上京,却由洪、杨二人再三密嘱,宇文虚中所需要地兵器,千万不可一批送达,更不可在分号中交割。须假手上京其他势力,分批小量送到宇文虚中麾下,并诫之以谨慎行事,切莫暴露。罗彦也非初次办事,自然理会得,遂冒雪北上,霎时没入风雪中。
另一函则发往临安城中,却不敢由洪皓执笔。怕让赵构看出端倪来,杨再兴一手字虽说难看,倒是让赵构看惯了的,若突然写得好了。或者还不很习惯,书中略曰:“今有上京义士,欲行非常之举,五国城中若有变,故人南归,则未审于大宋祸福如何。臣虽知南北大略,未敢辄行定夺,惟陛下裁之。”
赵构自然先得书函,拆看后坐卧不安,遂与韦后商议多时,连秦桧也不敢与闻,即发密札至晋城,其书曰:“闻卿颇晓军事,未料为臣子者亦谨慎若此,朕甚嘉焉。南北方和,天下稍安,若陡生变故,则失朕屈己而安民之意,上京之事,其宜稍缓,或可略无损伤,而俱得其便。卿其深体朕意,以孚朕望!”
后来上京城中,“于六”得晋城书,火速送往宇文虚中处,宇文虚中阅罢,半晌无语,将书在碳盆中焚尽,再略搅一搅,至片屑不存方罢,伫立于案前良久,才对“于六”道:“城外贮兵之所,可以交割兵器,你与那罗主事说定,银钱一毫也不可少了他的。”
待“于六”去后,宇文虚中脸对火盆,苦笑道:“洪皓老儿,你倒脱出樊笼,留老夫在此受苦,那杨再兴可是好相与地?只怕日后你惹的祸事,不会比老夫小罢?上京实在不是埋骨之地,成败谁敢预料?便向南一步,死了也值当!”
杨再兴得赵构书,与洪皓皆仰天长叹,心知赵构实在不想让钦宗南返。而晋城确需要再多些时日准备方可应战,当下着人告知罗彦,除非祸事上门,否则千万不可让上京分号过多搅入到宇文虚中的大计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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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宇文虚中还未得书,而晋城却已经张灯结彩,开始准备过年了。
権场上也因过年之故,虽然仍旧喜气洋洋,却少了许多客商,年货早在十一月底前就已经完成批发业务,堆积如山地年货通过大车运往南北诸城,开封城中运去的年货足足数千车,是大河沿岸花费最多的城池。琼虽然有家小在上京,却在开封城中有数房小妾,早已经其乐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