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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未免太可笑了。
他轻轻摇头,现在这个条件确实是难以接受的,虽然他并不如李泰国那样小视淮军,并不愿意把眼前这场危机扩大,然而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淮军不拿出相当的诚意,是绝对无法平息争端的。
大英帝国,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士兵死在野蛮人手里后而无所表示,这会让忠勇的帝国士兵心寒,也会让国内的民众相当不满。
要知道在英法两国攻入北京后,为了报复十几个外交官员的死亡而悍然烧毁了同属世界文化瑰宝的圆明园,而现在,同样是十几个英军士兵的无辜死亡,如果只接受这么点白银的补偿,对国内是无论如何也交待不过去的。
北京和约,清廷可是向英国和法国赔付了六百万两白银,同时开放天津割让九龙,允许招募华工出海,赔偿传教士历年损失,就是这样,还付出了圆明园被烧毁的代价!
在李泰国怒发如狂,表示绝不接受现在这种条约的时候,赫德自然也无话可说,待李泰国停住话头,坐下喘气之时,赫德皱眉道:“现在的这种条款,当然难以接受。不过,既然看起来淮安方面有继续谈判的诚意,那不如继续再谈谈看。”
他与李泰国不同,对方显然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派头,所言所行都有一股自大骄狂的感觉在,而赫德虽然比李泰国年轻几岁,说话办事,却永远是一副平淡冷漠的模样,古井不波,不带有丝毫情感。
对赫德这样的态度,李泰国当然更加愤怒。不过赫德却是与他身份相同的同僚,而且就领事范围来说,淮安远比海州更加重要,所以私底下议论起来,使节团的属员们无疑都认为赫德的话更具有权威性。
所以虽然现在赫德的话李泰国完全听不入耳,却也只得勉强应道:“自然,我看淮安方面的意思,还是要和我们继续谈下去。不过,严惩凶手这一条,绝对不可放弃。那个海州镇的总兵官要偿命,当时动手的官兵,也要一并偿命!”
他气咻咻又站起身来,强调道:“淮军还只是中国的地方政府,在他们没有宣布建国之前,我们无法强迫他们割让不属于他们的领土,然而,伺机扩大在中国的直属领地,扩大在中国近海城市的租界,这是既定的国策,这几条,也需要在与淮安谈判时说明,以做将来更进一步谈判的准备。至于这一次,赔偿的白银不可少于四百万两,严惩凶手为大英帝国士兵抵命这一条,也绝不可更改。”
对李泰国的这种强横态度,赫德深感头疼,想起周攀龙等中国方面解决争端极有诚意的面孔,他不觉暗叹口气:“为什么中国佬的表现象个绅士,而来自大英帝国的绅士,却象个流氓?”
他当然不知道,原本的历史轨迹上,在英法两国攻占天津之后立刻胁迫清朝派全权钦差来谈判,而清廷派出了大学士桂良和吏部尚书花沙纳来谈判后,李泰国做为额尔金的随员负责具体谈判事宜,在谈判过程中,李泰国态度蛮横无礼,耍尽了流氓手段,最终逼迫两个软骨头的大清官员签订和约,此时在海州的表现,只是这位自视甚高的外交官员的又一次不及格的表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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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转折
面对暴跳而且坚持的李泰国,赫德只能皱眉道:“看周知州的意思,也并不是不可以商量,据我们所知,淮军的军令部长丁宝桢也在这里。不过据我们的情报分析,丁宝桢这个人是旧式的士大夫出身,原本在北京的翰林院做官,到了淮安之后一直在淮军里做事,所以除了军事外,对民政商业贸易几乎是一窍不通,这样一个人,下意识里会选择强硬的谈判路线,而海州官员就要好的多,他们已经开眼看世界,知道贸易的重要性,而我们,更好可以用隔绝海州贸易这一点来压迫他们。”
说到这里,赫德也是面露忧色:“就是不知道海州能给淮军的大帅多少压力,让他顾及到海州贸易带来的收入,不计较一时的得失,与大英帝国保持友好。”
李泰国插话道:“一个地方军阀,大英帝国为什么要他的友好!”
赫德大是不满,他也并不明白,为什么李泰国这样的外交官员要对一个可能统治中国的地方实力派有这样大的成见,他只是用着刻板的声调总结道:“伦敦早有训令,如果张大帅确实是一个开明人士,有意加入国际贸易体系并开放口岸,割让九龙扩大香港的管辖范围,再给我们相应的租界的话,我们不妨与这位张大帅扩大合作的范围,以确保他能掌握全中国。”
在这个时候,赫德突然提及伦敦给他的训令。这无疑是给李泰国当头一棒。
此人虽然是中国通世家,从父辈起就在中国效力,不过他还是从一个小小地海关职员做起的。若不是海州风云突变,大英帝国需要更多的领事级地官员,想必他还在上海做着副领事这样尴尬的职位。而反观赫德,资历远远不及他,却是隐然有在中国超过他的趋势,这一点,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当下却是只能忍气吞声,虽然他与赫德各有署理范围,不过赫德是淮安领事。远在香港的包令早有训令,若遇紧急情况以赫德的意见为主,所以海州的事一出来,赫德就乘坐火车连夜赶来,主理了具体的谈判事宜,若不是赫德前来。怕是早就依着李泰国的意思。与淮军交手了。
一众英人商量妥当,又紧急磋商了继续谈判地细节,到得固定的谈判时间下午三点时,海州方面的谈判人员却是综影不见。
因为英军被袭一事,英方坚持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原本在领事馆的十几个工作人员已经随李泰国一起撤到了距离军港很近的淮军水师学堂,这里虽然是淮军的学校,警备工作却向来是受在校英国军官地指挥,而现在学校里地学员大多数离开北上,教官们却剩下不少。再加上英军派来的一个连的士兵做为警备力量,保护这些外交官员的安全,因为如此,英国方面与淮军代表的会谈就坚持设立在了水师学堂的教学楼内,而海州方面显然无可不可,反正水师学堂也是在淮军的地头之上。
说起此事,赫德与李泰国等人就是极端郁闷。做为英方代表。他们极为重视这一次会谈,因为显然会谈失败的结果就是两边大打出手。李泰国这样藐视淮军力量的人也知道战事一起,英军和淮军双方都会有着惨重的死伤和损失,所以英方出动了两个领事与相应地外交谈判人员,而淮军一方直到现在,却只是由知州周攀龙领着一帮州衙的直属吏员们参与谈判。
如果不是赫德知道阎敬铭以政务首脑的名义下达指令,由周攀龙全局负责的话,怕是也压不住一直心怀不满觉得受到了轻视的李泰国。
挂在墙上的自鸣钟不紧不慢的走着,滴答滴答地声响吵地人格外心烦意乱,很多属员沉不住性子,三三两两的簇拥在窗前,观看着直通水师学堂地大道,雪茄青蓝色的烟雾在窗台前弥漫开来,随之而起的,就是这些属员们漫不经心的交谈。
初夏时节,一伙英国人吵嚷了一天,原本因为谈判的事情而紧绷的弦在这个时候忽然松驰了下来,中国佬不知道是什么事耽搁了?今天已经是谈判的最后关后,昨天李泰国已经对周攀龙提出警告,再不达成协议,大英帝国的海军就会炮轰海州港口,而相关照会,也已经向停泊在港内的大量民用船只发出,这两天来战去密布,很多第三国的船只已经离开了港口,来自中国各地的民用商船也匆忙离开,现在放眼看去,并不宽阔的海州港口内几乎没有了任何船只的身影,只有几艘英国军舰停泊在港口炮台的射程之外,靠着十几艘小艇补给和互通消息。
局势如此紧张,中国佬们却敢如此的怠慢!原本就有很多英国外交团的属员们都自觉这一次的谈判未免有些宽纵了这些野蛮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更是让众人觉得异常的愤怒。
李泰国耐不住性子,脖子间的衣领已经被他扯开,他满脸通红,尽管窗口的和风一直吹拂在这位青年领事的身上,然而他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却是说明了领事大人正是先浮气燥,根本享受不了这初夏凉风的时候。
海州的水师学堂当然是不折不扣的为淮军海军培养人才的学校,然而一切建筑的规制和风格都是与英国本土的海军学校一般相同,几近没有任何的区别。校园是开放式的,大片大片的绿色草皮把学院四周包围的严严实实,然后是一颗颗移值来的巨大树木,间错有致的栽种开来,在这样的初夏时间,呆在草地上和大树底下,想必会格外的阴凉。
学院的主体建筑都是英式建筑,包括操场与训练场的习惯,还有相应的训练器材,所有一切甚至是建筑学校的红砖也都是自英国本土运来。
这一切当然是张华轩为了让英国佬们安心教学而答应下来的条件,而英国约翰牛的固执也是天下闻名的,这些教官为了把学员培养成完全英国式的海军军官所采取的办法居然是连生活方式也纯粹的英国化,对这样的坚持,张华轩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据他熟知的历史来看,日本海军中大量的早期学员都是纯粹的英国式的海军军官,包括衣着品味和喝下午茶的习惯,这其中的佼佼者,自然就是伊东佑享。
有鉴于此,就在淮军的地头海州港口附近,建起了这座纯英式建筑风格的庞大建筑群,而就在草砰尽头的主楼二楼的窗口前,一群面色阴沉的英国人无心观看校园内纯英式建筑风格的景观,却只是远远打量着道路尽头是否有人踪出现的迹象。
一直到三点半钟左右,几个眼尖的属员先大声开口道:“可恶的中国人总算来了,这些该死的黄皮猴子迟到这么久。”
听到这些不老成的属员们大呼小叫,赫德只是微微一笑,也站起身来向着众人道:“指望中国人守时,仍须耐心等待很久。”
他在淮安很久,在淮安的中国官员办事勤谨奉公,不贪污不索贿,也绝不会推诿公事,民间百姓也是另外的风貌,就是这样已经让他极为意外,并且佩服张华轩的治政本领。虽然如此,想中国人完全守时,仍然是属于不可能的妄想。
原本这位年轻而性格阴沉的领事的微笑极其动人,不过眼前这些属下激动于海州方面的中国谈判对手的来到,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位一向阴着脸的领事先生居然在微笑。
看着这些属员们欢欣鼓舞的模样,李泰国却是一阵心酸:什么时候,英国人在等候中国人来谈判的时候居然要如此的欢喜?
不过李泰国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把自己的衣服整理整齐,不管如何,不能在一群野蛮人面前失去大英帝国外交官的风度与基本的礼仪。
可惜欢愉只是短短一瞬息之间的事,片刻之后,所有的外交官都征住了。与他们想象中的不同,这一次前来的并不是周攀龙一伙的谈判官员,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海州衙门的官员。
淮安的政务改革已经开始悄然着手进行,原本对英国人复杂难言的中国官制也开始变的简单明了。
赫德与李泰国心里都清楚,这时候骑马匆忙赶来的是一位海州外事科的一位普通的吏员,论起身份,比周攀龙相差十万八千里远。
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只能回到会议桌上坐好。待那吏员拴好马匹昂首直入时,两位大英帝国的外交官员都没有起身。
赫德直觉里知道事非寻常,虽然表面上仍然是一副死了亲娘的呆板模样,心里却是异常紧张。很多年后,当这位在中国呆了几十年的外交官回忆过往的时候,他这样写道:“那天只是中国的一个寻常初夏天气,并没有烦人的蝉鸣声,二楼的会议室里也并没有讨厌的苍蝇…………这在中国非别寻常。当那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吏员向着我们健步行来的时候,我知道,我在中国的事业已经到了一个转折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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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舰队
赫德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很多年后不少历史书上都把这一镜头定格了下来而大书特书,而在当时的寥寥无已的几个当事人来说,整个过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年轻英伟的中国外交吏员显然是特意选出来的。他身着与淮军的军便服大致相同式样的衣服,官制改革后,官员衣饰的改革并没有费太多的时间来讨论,很简单,把淮军的军服略做改革之后,就让这些政府部门的官员特别欢喜,很多人第一时间就自己找裁缝做好了一身。
现在,这位年轻的海州官员身着一身黑色的制服,脖子那里的风纪扣扣的严严实实,与士兵不同,官员们使用的是更昂贵一点的银白色的银扣子,上下各两个衣兜慰的平实贴身,脚上的皮靴子擦的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