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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澜瞧了那招牌一眼,随后转过身,肃然立在一旁。
老蔡躬着身子,将轿帘掀起,夏新权弯腰钻出轿子,随后直起身,轻咳了一声,迈着四方步走了过来。
杨澜忙低下头,向他行了个礼。
夏新权站在杨澜身前,站定脚步,望了一眼酒楼的招牌,他记得他以前参加会试的时候,那个时候这招牌上的三个字是由另外的人所提,好像是申时行吧?当时,他乃朝堂上的首辅,如今,申某人题的那块招牌多半已经不在了吧?
“方大人的字很不错!”
夏新权回过头,望着杨澜,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说罢,他迈着四方步,当先一步,向前行去,杨澜忙跟了上来,两人之间保持着两步左右的距离。
这距离是有考究的,若是相隔的距离只有一步,那么就会给别人一种压迫感,若不是非常亲近的人,最好不要离对方这样近,以免引(手机 阅读 1 6 k 。 c n)
(手 机阅 读 1 6 k 。 c n)起别人的反感;然而,若是离得太远了,比如三步之外,那么就会显得和那人很疏远,会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所以,两步正好,既不疏远,也不致于让人反感。
西方有个谚语,细节中有魔鬼,后世也流行着这么一句话,细节决定成败。
在每一个小地方,杨澜都务求做到最好,他知道,很多做大事的人之所以失败,其实都是栽在小事情上面,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小失误而在日后付出巨大的代价,从这点来看,我们可以把杨澜看做是一个有些偏执的完美主义者。
作为一个杀人,容不得他不追求完美,毕竟,只要稍有失误,付出的代价就有可能是自己的生命。
进得酒楼,便是一个大堂,摆着一二十张圆桌,大部分都已坐上人,客人们大多为上京赶考的举子,一个个羽扇纶巾,风流倜傥,高谈阔论,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热闹得紧。
夏新权有些厌恶地扫了一眼那些举子,这些年少轻狂的少年英才并不能入他的法眼,放榜之后,这些一个个脑袋抬得比天还要高的才子们恐怕有不少要痛哭流涕吧!想到这,夏新权心中稍微有了一些快意。
这时候,楼前的小二已经抢步上前,他可能是酒楼掌柜专门安排在这里迎接贵客的,眼力价极好。夏新权虽然衣着朴素,然而,表情却不怒而威,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在太白楼办过酒宴,那些人脸上大多挂着和夏新权同样的表情,因此,小二在面对夏新权时,腰弯得极低,脸上的笑容就像一朵开得极其糜烂的花儿。
“客官,您老这是?。。。。。。”
夏新权轻咳了一声,下巴翘起,胡子微微抖动。
“二楼,菊花厅!”
“您老是夏大人?江大人一行已经到了,都在等着您老,您老和这位公子,请随小的而行!”
说罢,那小二弯着腰,头前带路,领着夏新权和杨澜上了二楼,至于夏新权的下人老蔡则留在了酒楼外面,他自己带得有干粮。
夏大人俸禄有限,又不贪腐,京城居住不易,骄奢的生活自然与之无缘,有他的以身作则,他的下人难免也要吃点苦头了。
清官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杨澜跟在夏新权身后上了二楼,二楼都是一间间由木板隔开的包厢,有些包厢坐得有客人,一路行来,能够听见一些嗡嗡的交谈声,夏新权目不斜视,笔直地朝前行去,杨澜亦步亦趋,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聆听包厢内传出来的声音,大多数时候,他听到的也许都是无用的废话,可是,也不排除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会听到一些对他有用的对话,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你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小二敲了敲房门,轻轻吆喝了一声,声音刚好能让房内的人听见,却又不至于高声到一楼的人都能听见。
“诸位客官,夏大人来了!”
喊话完毕,小二让开了身子,这时,房门打开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书生出现了在门后,这个人是杨澜的老熟人,魏好古。
“夏大人,请!”
魏好古向夏新权行了个礼,随后,他瞧见了身后的杨澜,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讶色。
“凤梧贤弟,原来你就是夏大人带来的贵客啊!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说罢,他笑着向杨澜拱手行了个礼,杨澜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同样朝魏好古拱了拱手。
“托魏世兄的福,一向还好!”
魏好古还准备说点什么,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寒暄的合适时机,于是,朝杨澜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行了进来。
包厢内摆着一个大圆桌,圆桌旁坐着有几个人,都是文士装扮,每个人都是宽袍大袖,显得极其的儒雅。这里面,唯有一人穿着打扮与众不同,他穿的是一件窄袖紧身的衣衫,显得颇为利落,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下颌三缕长髯,双目炯炯有神,因其与众不同,杨澜便多看了他一眼。
原来这也是一个熟人,一个杨澜不知道姓名的熟人,当初,在杨澜前往夏新权府上拜访不遇而返的途中,那个向杨澜问路的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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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座上客(下)
更新时间:2009…5…26 13:31:34 本章字数:3381
菊花厅内,座上客不多,计有礼部左侍郎夏新权,都察院监察御史江日彩,给事中杨涟,广东举子袁崇焕,北直隶河间府举子杨澜,魏好古。
杨澜自然是随夏新权而来,魏好古则是随江日彩而来。
万历四十二年,江日彩从江西金溪知县的位置上赴京应科道官考选,第二年,他担任了都察院浙江道监察御史,在任上,他向朝廷呈递了请求开释流放浙江的犯官,广开选拔贤能官员的奏疏,魏好古父亲的一位之交好友因此而被开释,因为这件事情,同样身为监察御史的魏父与江日彩走到了一起。
这一年的五月,发生了一件大事情,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挺击案。
在挺击案中,时任京官还未外放的魏父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广大朝臣的这一边,通过这件事情,他和江日彩成为了知交好友,魏好古进京赶考,江日彩自然要将这个世侄多多提携了。
这次江日彩之所以要设宴招待杨涟和夏新权,为的就是向他们介绍袁崇焕和魏好古两人。
夏新权是礼部左侍郎,翰林学士,本科大比的主考官就翰林院,且在礼部兼职,夏新权对其文风非常的了解,当然,江日彩并没有科场舞弊的意思,不过,让袁崇焕和魏好古在夏新权面前混个脸熟也好啊!
杨涟之所以成为江日彩的座上客,却又是另一番原因了。
杨涟,字文孺,号大洪,湖广应山(今属湖北广水)人,万历三十五年(公元1607年)进士,初任常熟知县,因考选清官第一,入朝任给事中。
杨涟是湖广人,却非楚党人士,而是东林党一员。
所谓东林党乃顾宪成所创,万历三十二年(1604),被革职还乡的顾宪成在常州知府欧阳东凤,无锡知县林宰的资助下,修复宋代杨时讲学的东林书院,与高攀龙,钱一本及其弟顾允成等人,讲学其中,讲习之余,往往讽议朝政,裁量人物,其言论被称为清议。
这种政治性讲学活动,形成了广泛的社会影响。“三吴士绅”,在朝在野的各种政治代表人物、东南城市势力、某些地方实力派等,一时都聚集在以东林书院为中心的东林派周围。时人称之为东林党。
杨涟的青年时代,正是“东林”方兴的时期,他对于顾宪成等人以天下为己任、不畏权势、敢于訾议朝政的气节非常敬佩,每遇东(电 脑阅 读 w w w 。1 6 k 。 c n)
(电脑 阅读 w w w。1 6 k 。 c n)林讲会,他一定千方百计赶到无锡,与东林诸君子探讨性理之学,共商治国之道。彼此志同道合,逐渐成为东林党的后起之秀。
江日彩,杨涟,夏新权三人年龄相仿,又都是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出身,又同在东林一党,三人都是自律清廉之辈,故而私交甚好。这次江日彩宴请诸人,除了向杨涟和夏新权介绍袁崇焕和魏好古之外,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聚上一聚,最近,因为辽东战事,作为兵部给事中的杨涟忙得是不可开交,三人已经很久没有聚会了。
待夏新权,杨澜落座之后,江日彩就唤小二入内,开始上酒上菜了,酒菜备齐之后,江日彩就端起了酒杯,行了个祝酒词,不一会,席间就热闹了起来。
说是热闹,自然不是像凡夫俗子那样挽起衣袖,露出手臂,划拳鼓噪,也不像楼下那群举子一般,高谈阔论,大声高气,唯恐旁人不知,所谓热闹,只是不冷场而已,大家都有话题可讲。
一开始只是提及到袁崇焕,魏好古,杨澜三人的学业,江日彩,夏新权,杨涟三个科场前辈向他们讲述自己参加会试时的情况,要注意哪些事情?要避讳哪些事情?该如何选择答题的时间等等。
后来,话题就转到了现在正在进行的辽东战事。
杨涟虽然是兵部给事中,然而,他却不通武事,身为监察御史的江日彩年少时读过几本兵书,对战事的了解也仅此而已,夏新权身为礼部左侍郎,在这些人中间官位最高,但是,对于武事他最为一窍不通。
于是,这就给了袁崇焕,魏好古,杨澜三人表现的机会了。
三人之中,魏好古最是沉不住气,谈到辽东战事,他按捺不住,最先开口说话,话音一起,就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魏好古并非沉不住气的人,然而,不晓得为什么,一见到杨澜,他便有些失去常态,虽然,他在和杨澜交谈时,脸上都是带着微笑,其实,心里面却在咬牙切齿。在他看来,对于辽东战事,杨澜恐怕是一无所知,在这件事情上能压杨澜一头,他感到无比的兴奋。
所以,他抢先开口说话了。
对于辽东正在进行的这场战争,魏好古的了解不多,对于武事他擅长的也只是纸上谈兵,他在席间慷慨陈词,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一种表现吧?
通过对敌我双方实力的对比,魏好古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辽事不足虑,数十万训练精良的大军压境,蛮夷头子除了选择跪地求饶,俯首称臣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听了他的一席话,江日彩,夏新权,杨涟三人面带微笑,拂着下颌的长须,连连点头,不过,他们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魏好古说出自己的见解之后,就轮到杨澜和袁崇焕了。
两人用目光礼让了一番,最后,还是由杨澜先开口说话。
杨澜将今早对夏新权所说的那番话重新组织了一下,然后道了出来,在他说话的时候,魏好古脸上的神色非常精彩,忽青忽白,就像在上演一场变脸表演一般。他没有想到杨澜居然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和杨澜的表述相比,刚才他话里的内容未免就有些大而不当了,只有空言,全无实质。
难道自己真的不如对方?
魏好古在心中多了这一个疑问,他感到异常的沮丧,脑袋内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杨澜表达完自己的观念后,就轮到袁崇焕了。
杨澜望着袁崇焕,心中暗暗寻思,这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在后世,关于袁崇焕的评价,褒贬不一,最初,他是书本记载的民族英雄,岳武穆一般的人物,后来,某位大能写了一本叫做“窃明”的架空历史小说,他从英雄的神坛上被推倒,变为了一个罪有应得的庸才,甚至被某些激进的人称为卖国贼。
对于这两种说法,杨澜都不相信,先前说过,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至于书本史籍上的记载,无非是一纸荒唐言。
既然,自己到了这个时空,自然要好好观察袁崇焕其人,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观察,也是一种乐趣啊!
杨澜原以为袁崇焕会慷慨陈词,提出他自己的平辽策,不管是作为英雄,还是喜好权力善于钻营的小人,都不好放过眼前这个机会吧?要不然,他干嘛穿一身能够让人行动利落的衣衫呢?这难道不是表明他的志向,他愿意做一个班超班定远一般的人物?
然而,袁崇焕的表现却出乎杨澜的意外。
他站起来,只是简短地说了一句,是的,只是一句,而且非常的简短。
“学生不才,不曾亲赴辽东,对于山川地理,人情风俗全都一无所知,对于敌酋和自家的实力同样一无所知,故而不敢妄言!”
随后,他补充了一句,这时,面上的神情由沉郁变为激昂起来。
“若来日有暇,学生必定匹马游辽东,到时,自有平贼之策送上!”
说罢,他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