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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权历来是所有人觊觎的目标,与其落入贱役之手,不如被外戚把持。
其实,历朝皇帝,不少是靠了外戚才保住了江山,汉武帝前后经历了窦、王、田、卫四家外戚,这些外戚中,既有帮他取代废太子刘荣。以幼子身份继承大统的权臣,更有卫青、霍去病、李广利这些帮助他开拓疆土、扩大汉朝版图的功臣。
而宣武帝自己,也是靠了高家那一大家子不学无术却言听计从之徒的帮助,才能摆脱从幼年登基时就紧紧跟随在他身边的三位骄横地王叔,不须总是像孩子一样在王叔们手下听政,而是能真正亲临政事、总揆朝纲。成为一位有威仪的帝王。
很多人都将宗室五王之死归罪于高肇,事实上,那五王大多野心勃勃、任性弄权,都是宣武帝意欲铲除的人,不铲除他们,幼年登基的宣武帝,就会永远脱不了傀儡皇帝的角色。
而如果没有高肇积极进谏,宣武帝无故杀戳亲王,岂不会被天下人骂为“昏悖”、“暴君”?元怿这个性格倔强的弟弟。也会因此和他反脸!
倘不是真正怜惜胡贵嫔,他怎么会在她生子之后为她晋升名位,又怎么会在洛阳城外另建宫室、派重兵护守这位身份特殊地贵嫔娘娘?
聪明如崔光和元怿,也没有看出来这一点吗?
还有,几个月前,他在斗兽场上,当着满城王公大臣,奋不顾身地去扑救这个女人,也不能提醒这帮糊涂虫?
她若不是他心爱的女人,他会为她做这么多事吗?
而他们却会以为。宣武帝会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苦心保护了这么久的胡贵嫔。
宣武帝现在忧心忡忡想着的事情,并不是要不要废去“留犊去母”的旧体制,这体制在他心中早等于废物,他从来没打算过要遵守它。
他此刻想的,是他究竟该不该相信胡绿珠。
两天前,宣武帝批览奏章时,竟然看见由领军将军于忠领衔,三名宗室亲王、四名国公、八名上卿、十九名大夫、十六名外任大员联名的一份奏折。内容也是要求废去“留犊去母”旧制,保住胡贵嫔一命。
宣武帝震惊了,他看着奏折上成串当朝王公的名字,怔了很久。
经过两年时间的疏离。他心里已经有些淡忘了胡绿珠当年地弄权之举,可是,今天,这份纠合了几乎一半洛阳官场势力的奏章,再次提醒了他。
看来,今天高肇说的一点没错,胡贵嫔的确秘密交结了外臣!
回护胡贵嫔的大臣中。崔光是太子的师傅。自然会为太子的母亲说话。元怿与高肇是冤家对头,当然也会极力反对高肇想逼死胡贵嫔的作法。而于忠呢?他虽然因为顺皇后之死心衔高家,但也不至于要如此为胡贵嫔卖力!
于家的败落,也只是这两年的事,他们家地门生故旧,遍及天下,不要说洛阳城,就是各州各县,也有不少于家的死党,如果于忠支持胡妃,那么,胡贵嫔背后的支持力将不可小觑。
而出身高贵、为人傲慢的于忠,又岂是肯随便帮人家出头卖命的?
必定是胡贵嫔给了他什么重大许诺。
宣武帝早知道胡贵嫔对政事和弄权有兴趣,却没想到她的能量会这么大。这个长袖善舞的女人,留下她来,对大魏社稷到底是福是祸?
面对着这份前所未见的奏折,宣武帝反而沉吟了。
…………他到底要不要籍着“留犊去母”地名义,除去这个急切想登上大魏皇太后之位、专权天下的女人呢?
霞彩满天,映红了西海池的水。
凤尾船已经离岸很远了,忽然间,宣武帝看见,莲叶深处,一只小小的木兰舟正向他地船边划来。
船头,一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子正迎风独立,离得这么远,他也能看见,那是满面忧容的胡贵嫔。比起当年入宫的时候,她似乎显得更秀逸出群,那身雪白纱衣,迎风飞舞,如一朵正在盛开的白莲。
自斗兽场熊栏中那匆匆一面过后,又已经快半年没见她了,宣武帝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对她还是这样深情缱绻,一见之下,刚才的所有恶念和谋划都登时烟消云散。
第一百三十五章 西海池之诀别
透过凤尾船的舷窗,胡绿珠已经远远地看见了宣武帝那张英俊而方正的黑脸,以及他身边那个未脱孩气的少女。
没想到宣武帝竟会宠爱这样稚嫩的女孩,胡绿珠一面在心底不屑,一面有些感伤。三年间,她几乎没见过宣武帝几面,上次熊栏一别,匆匆而过,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偶然间,想起宣武帝的温柔和那些无言的恩宠,胡绿珠也会有一丝甜蜜感,被天下第一人所爱,即使是不张扬的恩爱,也令人自豪。
入宫时,她奔的是君权和皇后之位,一直到现在,她的目标也没有改变过,但出乎意料的,相貌普通、为人沉静的宣武帝,却让她感受到一种从未奢望过的深沉宽厚的挚情。
当她能天天厮守在他身边时,她从未好好珍惜过,一旦他拂袖而去,将她冷落在建乐宫中,胡绿珠却忽然发现,宣武帝对她,是过于宽大、纵容和宠爱了。
多年的深恩厚爱,竟由于她的任性揽权而一朝失去,胡绿珠无限怅然。
她渴望挽回,但这两年中,她无法再见到宣武帝一面,就连上次的事情发生过后,胡绿珠特地入宫谢恩,宣武帝也不肯见她,只打发刘腾在桂殿前面对她说了一句“知道了。”
听说,这半年来,由于立嗣和给胡绿珠赐死的事情,高皇后在君前强争次数太多,宣武帝对高皇后也很冷淡,反倒一直和一个刚入宫的曹充华在一起。
直到见面之前,胡绿珠都无法想到,曹充华是这样一个相貌平凡、甜净而幼稚的少女。根本无法作为她的对手。
两船相距不远,胡绿珠提着飘逸的纱裙,一跃而上,身姿优美利落、英气勃勃,不愧是有“文武双全”之称地洛阳才女,宣武帝在心底喝了一声采。
“陛下。”胡绿珠面上微带踌躇,没有走进舱房,在舷窗外跪了下来,隔着纱窗,含泪说道,“陛下,臣妾长久不见陛下,心中怀君而不敢言,今日冒昧来见。2。望陛下勿罪……”
这番话说得楚楚可怜,令宣武帝有些心酸,但他没有答话。
“陛下……”胡绿珠脸上的泪水顺着脸颊纵横,“陛下还记得永平元年,陛下在这里遇见臣妾的情景吗?臣妾入宫半年,一直无由见到陛下,那天,听说陛下要来西海池赏莲,所以特地在池中等候陛下……臣妾虽然素来胆大,可是当从池中出来。见到陛下手托臣妾的纱衣,在柳荫中含笑等候,还是忍不住心跳激烈、眼前发黑……陛下,臣妾纵有千般不是,也请陛下念在旧日之情,宽宥臣妾!”
与她一窗之隔的宣武帝,不禁潸然泪下,从那一天起。他们又经历了多少事……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之一,他却始终无法得到她地真情。
两年不见,她现在终于悔悟了吗?隔着碧纱舷窗,他看见。她比从前消瘦了不少,两年时间的痛苦和恐惧,是不是真的令她开始成熟而懂得珍惜了?
“你……瘦了。”宣武帝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隔窗答道。
胡绿珠想收住自己的眼泪,依然以那副沉着冷静、慧黠娇媚的姿态出现在宣武帝面前,但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的面。她会这样悲伤痛楚。哽咽不能言。
对她有情的男子中,元怿十分克制拘束。其他人又太过恣肆,只有宣武帝,永远这样无言、宽厚、纵容地宠着她,这份如兄如父的深情,她在失去以后,才深深地懂得并珍惜。
胡绿珠不知道,在宣武帝心中,她这一刻地形象最为完美动人,因为,他在她的眼泪中,看到了一点真诚。
她更不知道的,正是由于这种发自内心的酸楚,令她真正逃过了“留犊去母”的命运。
“陛下,臣妾今日前来,只想再见陛下一面……不知陛下能否恩准?”胡绿珠抬起脸,含泪问道。=君 子 堂 首 发=
“你……再没有别的事吗?”宣武帝试探地隔窗垂问,难道,她今天前来,不是为了自己辩护?如果依着旧制,她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好活了。看着窗外那张容色微觉憔悴的脸,宣武帝心中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怜。
胡绿珠深知,该说的,元怿、崔光和于忠他们都为她说了,宣武帝心中早有主意,再多哀求也是无用。他这样爱她,也许,会为她破除那杀人地旧制吧?
“臣妾……没有别的事了。”胡绿珠欲言又止,如果可以,她多想见元诩一面,自生下来,她只见过自己的儿子一面,这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
冬天,她担心他会着凉,夏日,她担心他会中暑,平时,她更忧心孩子的起居饮食、喜怒哀乐,虽然生在帝王家,被大群仆役、侍卫环绕,但照料孩子,谁比得上亲生母亲那般事事关心?听得崔光说,元诩长得聪明可爱,只是有些体弱,常常咳嗽腹泻。午夜梦回,她是那样牵挂自己的孩子,却连一个夜晚都无法陪伴他。
也许,自己将永远无法见到元诩,而元诩也终生无法见到自己的母亲……
“真的无事?”宣武帝看见她犹疑地神情,有些伤感地道,“再过两个月,诩儿就要被立为太子了。”
胡绿珠垂头拭泪,良久,才轻声说道:“陛下……倘能让臣妾再见到皇儿元诩一面,臣妾虽死无憾……”
宣武帝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落泪了。
女人,到底是女人。
即使强悍如胡贵嫔,母性还是如此深厚,想必当年自己母亲高夫人最后的愿望也是一样。一边,自己在立嗣盛典上正式成为大魏的皇储,接受无数王公大臣地跪拜。一边,自己的母亲绝望凄凉地面对那白绫、毒酒、腰刀地选择,自己却无法施以援手……
拥有天下又有何用,每当读到闻雷泣墓、啮指心痛的二十四孝故事,每当宣武帝为众皇弟在乾清宫宣讲《孝经》时,他的心中何等寂寥孤独。有谁知道?
他曾深深宠爱过高皇后,因为人人都说高皇后长得象宣武帝的生母,可是这两种情意毕竟不能等同。
倘能在慈母膝下承欢一日,能为母亲尽孝一日,他此生也再没有遗憾了……人人都说,母爱是世间最了不起的感情,可他从来就没有机会领会,纵使他是大魏天子。
宣武帝不想太子元诩再有这种失母地痛苦。
这种心底滴血地疼痛,他受够了。他不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成为只知有父、不知有母地那种禽兽!
“你放心。”宣武帝含泪答道,“绿珠,你放心!”
他的语气和反复强调的承诺令胡绿珠登时心下一片明澈:他答应她了,他将会为她废除那条血腥的魏宫体制!她不敢把喜悦流露在脸上,只能低头不语。凤尾船的周围,花落无声,花开也无声,只见得一片荫荫碧绿。
“你……去罢。”宣武帝的声音渐渐转得沉静。
“是。”胡绿珠一反旧态,十分温顺听话。
她的眼角看见了那个表情呆滞地圆脸的曹充华,这个女子。如何能与风情万种的她相比?宣武帝却会喜欢这个少女,是不是只为了曹充华的简单和幼稚?
她和高皇后,都有美若天仙的容貌姿态,却都心机深沉、手段高明,一般女人,绝非她俩的对手,连宣武帝也不一定琢磨得透她们俩的心思,这样的女人。易于让人陷入情网,更易于让钟情者心碎。
“陛下……”胡绿珠有些缠绵不舍,她扑在窗上,呜咽难言。宣武帝是再也不会召她入宫了,她曾经那样冷漠地对待过他,宽和如宣武帝,也不能原谅这一份冷淡,“陛下!陛下真不能容许臣妾再睹天颜吗?睽别两年,臣妾日夜思念君恩,后悔不已……臣妾即将大行。望陛下善自珍重。”
宣武帝长长地叹息一声。沉声道:“见面又如何?绿珠,往事已老。不必再提。近来朕总觉神思俱疲,常常整夜不能入睡,叫太医来,又看不出是什么病。大约朕昔日少年时酷爱骑射,劳累太多,以致于身体亏损不可复原……绿珠,自明日开始,你依旧每日入桂殿批折一个时辰,为朕分劳。”
“是。”胡绿珠答应一声,心下升起了一种不知是喜是忧的情绪,入宫五年,渐渐的,自己对政事失去了从前地热情,这是为什么?
尽管宣武帝此刻的吩咐,让她强烈地感觉到了他的信任。
他有些意味苍凉的倾诉,让她感觉到一种亲人般的责任。
可是,她却不毫无惊喜交集的情绪,从宣武帝充满温情的交代里,胡绿珠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但逃脱了“留犊去母”的苦难命运,而且越来越接近大魏地权力中心,而这正是自己那天夜里在瑶光寺的梨花影里,向姑母所表达过的,是自己毕生之所求。
仿佛一个朝圣者艰难地跋涉在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