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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霜霖哈哈大笑,态度很是得意,“这你就猜错了,”难得她也有猜错的时候,心中顿时高兴万分,像是赢了比赛一样。“是那位太后主动联系我的。”
弦歌的眼神一瞬不瞬,直直地注视符霜霖,像要从他脸上读出什么。
“凌悠扬休了你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古湘玲一知道这事就传书给老夫,说你一定会回来,让你一回来就去见她。”符霜霖拍拍她的肩膀,声音坚决有力,“弦歌,去吧,进京去,给符家打一场大胜仗回来!”
弦歌沉默地偏过脑袋,黑发滑落肩膀,她伸手盖住符霜霖苍老的手背,轻轻点头。
弦歌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梳洗一番,身心疲劳,她软软地倒在床上就沉沉地睡过去了。梦中是白茫茫的一片,铺天盖地的氤氲雾气,看不清,摸不着,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漫无边际地游荡,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一双熟悉的手掌抚摸到她脸上,弦歌睁大眼睛去看,只在那层层叠叠的迷雾中看到那双摄魂夺魄的黑色瞳孔,他嘴角邪魅地勾起,“你若是真的很介意这件事,可以考虑跟我回极东国,在那里没有人会提起它,岂不是很合你心意?”
弦歌重重地怔住了,这句话很熟悉很熟悉,那个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哦,记起来了,她说,她不想和他在一起。她跟他说,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大笑反问,你能给吗?能给吗?
可是,到了如今,选择离开的人是她。弦歌站在白色迷雾之中,仿佛在看一场别人上演的戏剧,她在梦中看到看到那个男人扬眉,那个男人不羁地掀唇,她听到他问自己,难道我给你就接受?
然后,那个自己,那张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蛋沉默下来了。再然后,那个自己低低地说,低低地对那个男人说,你给不了,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自作聪明。那个男人,凌悠扬说了这样的四个字。
那个男人眯起眼,恶狠狠道,“符弦歌,如果你敢走,那就永远都别回来了,为你那个狗屁符家鞠躬尽瘁到死吧!”
“我会恨你的。”那个男人一直盯着她,观察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凌楠也会恨你的。”
弦歌头脑突然开始发晕,昏天暗地的,心中一阵一阵地抽痛。这是梦境吗?这还是梦境吗?眼前乱乎乎的,忽然所有的一切都从白色切换到黑色,黑色笼罩在周围,弦歌的额头沁出冷汗,耳中骤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婴儿的哭声,她心头猛然一跳,楠楠?
“楠楠!”她拼命喊叫,脚下一落空,弦歌在瞬间睁开眼,喘着粗气,眼前只能看到白色的缦帘。她闭了闭眼,缓缓坐起身子,视线透过窗户,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她苦笑,喃喃自语,“我睡了这么久吗?”
屋中响起“咚咚”的敲门声,符府的丫鬟轻声道,“城主,您醒了吗?”
“嗯,进来吧。”弦歌摞了摞发丝,“有什么事吗?”
“林因大人刚才来过,提醒您别忘了晚上的聚会。因为城主在睡觉,他很快就走了。让奴婢等您醒了的时候说一声。”
弦歌点点头表示知道,随手穿了件衣服,就向军营的方向走去。夜风很凉,弦歌漫步在街头,头脑清醒许多。她走到林因约定的地方,本以为会看见热闹的情景,却没有听到想像中喧闹的声音,进入眼帘是空荡荡的一片,周围异常安静,桌上摆着几盘菜肴,醇酒香浓,灯火通明。目之所及,只有符雪迟一人。
弦歌的脚步明显一顿,本想转身离开,可迎上雪迟炯炯的目光,她摇头苦笑,走上前去,“林因那小子安排的?”
符雪迟点头,然后又摇头,“是我默许的。”
弦歌挑眉一笑,坐在他对面的位子,肚子的确有点饿了,她拿起筷子就去夹菜,“那么,特地跟我单独见面,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你有想过以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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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弦歌似乎听出了点弦外之意,一口咽下嘴里的菜,她轻道,“就是因为想清楚了以后,所以才决定回来的。呵呵,我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回来了,而且,为此抛弃了自己根本不想抛弃的东西。”
“我也很意外,我没想到你会回来。”符雪迟看着她,声音也很轻,“虽然很想见你,可我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形。”
“我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形。”弦歌的目光像要望透他,启开双唇,“从我爱上悠扬开始,我一直在害怕,担心我们最后会站在对立的局面。”她自嘲地一笑,“人啊,难道真是越担心什么就越会成真吗?”
小时候,最害怕父亲会离开自己,结果噩梦成真。然后,当她决定嫁给凌悠扬的时候,她害怕自己会爱上那个人,结果这段感情就变成了现实。再然后,她一直害怕今天的局面会出现,她害怕会离开那个人。本来以为有了那张三国合约,他们之间的路会走得更平坦,可惜,功亏一篑,她还是离开了,她还是回来了。
“雪迟,其实我最担心的,是我选择留在他身边,我担心我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神智不清地帮他对付雀南国。”弦歌柔美的五官中恍现悲凉,声音萧索,“如果那样的话,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所以,我趁着自己还有理智的时候回来,再不走的话会越来越走不了。”
符雪迟忽然觉得嘴中的菜肴难以下咽,听她讲这么多,他听得最最清楚的还是那句话,“弦歌,你爱他吗?很爱很爱?现在还爱?”
弦歌轻轻地,坚定地,“我爱他,很爱很爱,至今还爱。”
符雪迟抿唇苦笑,闪亮的眼睛黯然许多,了然道,“不用应得这么认真,像是故意说给我听一样。我一点也不想听到这种话,弦歌,即使我问的是事实,你也只要点点头就好……听你这么说,会影响我的食欲。”
弦歌沉默地低下脑袋,闭上眼,“你问我,所以我回答,用最直接的语言回答。”
符雪迟长叹一声,“在你出嫁的那天开始,我就拼命说服自己死心。”他伸出手臂,似乎想将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可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去,“为什么?在我死心的时候回来?弦歌,我的定力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这样很容易让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弦歌抬眸看他。符雪迟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动作,她一抬眸,就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你希望我怎么做?”
符雪迟笑笑,没说话。
“我不是为了你回来的,雪迟,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弦歌的目光毫不回避,“而且,你也要知道,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现在的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风花雪月。”
符雪迟还是笑,笑得很僵硬,“我知道,可是,我也说过,以前就说过,弦歌,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坦白地说,“现在这种情形,你已经回不去了,退一万步说,即使你回去了,以凌悠扬的脾性,他还会再接受你吗?”
“不会。我跟他之间的可能性是我亲手斩断的,在天下所有人的眼前,我们彻底地结束了。”弦歌说话的态度很沉稳,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团棉花扔进水中,慢慢地浸湿,慢慢的下沉。沉甸甸地吸满水,永远也浮不起来。“可是,可是至少给我一点幻想,想想的自由总该给我。如果我因为逃避而跟你在一起,那么,我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
符雪迟的身体重重一颤,这样残忍的说法,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呵呵,他真想大笑,这样的说辞真有符弦歌的风格。“你想一个人孤独到老吗?”
“怎么会孤独?我有很多很多的回忆,每次想起都觉得很幸福。”弦歌淡淡一笑,“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把一切都放下了,到时候再说吧,现在还太早了。”
符雪迟仰头喝了一口酒,他随意地伸手擦擦嘴角,“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能等多久。我和你也有很多的回忆,你没有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抱着回忆活下去,可是看到你回来,我发现光是回忆已经无法让我满足。呵,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贪心的一个人。”
符雪迟接连喝了好几口酒,喝的速度太快,他的面颊很快就红了,“弦歌,如果知道今天的局面,如果知道他会让你伤心,如果让你回到当初,你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你还会嫁给他爱上他吗?”
“如果啊……”弦歌偏过脑袋,身子向后一靠,半阖双眼,“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我从来没打算回头看,我选的路我就会自己走下去。”
符雪迟盯住她,“那么,你后悔吗?”
“后悔?后悔爱上他?还是后悔回来?”弦歌挑眉反问,顿了顿,她像是发觉自己说了蠢话,摇头苦笑,“如果没有他,我就不知道感情还能是这样子的,爱一个人原来是这样子的。我承认,和他这么长的时间里,痛苦有很多,或许比快乐更多,可是他给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弦歌微微一笑,摇头,“我不后悔,我只是很遗憾,很遗憾不能和他走到最后。”
大门半敞着,一阵夜风透过门隙吹了进来,弦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笑了笑,然后缩了缩身子。
她在最无奈的时候嫁给了他,昔时红妆奢华,震动两国。彼此猜忌,彼此试探,彼此诱惑,偏偏就是这样的相处,她竟然还能爱上他。可是,等到完全熟悉对方体温的时候,等到情根深种的时候,却迎来这样的结局。
她不能为他付出一切,她不能为他妥协一切,她和他之间,不能只有爱情。
呐,悠扬,你后悔吗?如果我这样问你的话,你一定会嘲笑我的吧?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那样嘴角一挑,那样邪气地笑笑,然后用很不屑得语气说一句,这有什么好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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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什么好问的,可是我却很想知道。
对不起,我很遗憾,我只能说我很遗憾,悠扬,我本来是想和你相伴到老的。
“我也很遗憾。”符雪迟惨然一笑,语气不似平常。“弦歌,你爱的是那个人,可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偏偏是我。对我来说,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不过,至少你还在我身边。”
弦歌默然片刻,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符雪迟挥挥手,示意她别再说了。“我想先回去休息了,你呢?”
“……我还想再坐一会儿。”弦歌把脑袋枕在手臂上,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脑袋越埋越深。她随手一挥,灯火尽熄。
夜风在门外轻盈地流淌,弦歌闭上眼,缓缓的。天色已经很暗很暗,屋子里比外面更黑更暗,弦歌静静地坐着,无人看得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
悠扬,我很遗憾。
而且,我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翌日,天色刚亮,弦歌就一个人启程向京都前行,打算尽快与古湘玲见面。途中经过各个城池,传得最热的还是她和凌悠扬的事情。这位玄昭帝不按常理出牌的作风被街头百姓翻来覆去地说,一般即使是废后,那也是把皇后打入冷宫,可他却把符弦歌放走,把皇室的老规矩弃如蔽缕。
有人说,这下子符家的面子还往哪搁?有人说,这对帝后之间的事情恐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有人说,符弦歌既然被休,那她现在又在哪儿?有人说,凌悠扬是想给雀南国一个下马威,说不准过段时间就会带兵攻过来……
天空灰蒙蒙的,大雨磅礴。
弦歌正欲出行的脚步就这样止住了,她坐在一家小酒肆里,正喝着一碗酒酿圆子羹。耳朵里听到的是“沙沙沙”的雨声,还有身边其他客人的聊天声。
“据说,符弦歌符城主前些日子已经回到雀南国了。”
“胡说,我怎么没听说?”
“我有亲戚在歧阳城,听歧阳城里的人说的。”
弦歌面无表情地坐着,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小二看弦歌快喝完了,热情地上前招呼,“客官,还要再来一碗吗?”
弦歌摇摇头,眼睛注视着窗外。那小二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叹息道,“怎么突然就下雨了呢?客官,你要出门吗?”
“嗯。”弦歌笑道。
小二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这可真麻烦,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
弦歌喝下最后一口,优雅地起身,“很快就会天晴了。”
即使这天要变,也只会转晴,她正是为此而来的。果然,没多久,雨就停下了,弦歌放下银子,背起包裹向外跨步走去。
见到古湘玲是三天后的事了。琼楼玉宇,天黑月高,清冷得几乎没有人气的宫廷。
弦歌倚在门边,一脸的风尘仆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眼前的佳人,沉默不语。
“怎么不进来?”只有古湘玲一个人坐着,精致的脸庞上挂着浅笑,“进来吧,顺手把门关上。”
弦歌停顿一下,把门关上,几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