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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瞿,好久不见啦!”夏维露出友好的笑容。
瞿远瞧了瞧排队洗澡的队伍,然后将夏维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说:“别在这儿排队了。待会儿跟我去河里洗澡!”
“去河里?被抓住要挨军棍的!”
“不用担心,这是王爷亲自批准的。我的部队是弓箭兵团,不像长矛兵和大刀兵可以赤膊练习,我们每次都要穿好一整套护具才能练,兄弟们热得都起痱子了,王爷就批我们轮流去河里洗澡。你要是想去洗,一会儿就来我的营帐找我。对了,带一两个兄弟来也行,别带太多人,要不出不去城。”
夏维一听大喜,立刻回营帐去找阎达,结果回去之后发现大家都去浴室排队了,只有弥水清一个人在帐篷里。对于这个“小弟”,夏维倒是很照顾。毕竟一个女孩子,比自己还小,在军营里有许多不方便。夏维曾劝她逃跑,或者直接讲明自己是女孩,这样就能离开军队了。但弥水清死活不肯,每次一提,她就说不走,她“要亲手杀了蛮族大旗主,把他的脑袋揪下来放在地上用脚碾成肉饼然后剁成肉馅包成包子喂赖皮狗”。
阎达和夏维都问过她,为何对蛮族有这么大仇恨,她却始终没回答过。阎达和夏维心想肯定是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原因,便也没再追问了。
“回来啦。”弥水清头也没抬,就知道是夏维回来了,“不是去洗澡了吗?”
“洗什么啊,要排队,估计蛮族打过来,也轮不到我去洗澡。”夏维一屁股坐在了弥水清对面。
弥水清正在专心地缝补衣服,那是阎达的衣服,旁边补完叠好的,是夏维的衣服。夏维看着她脏兮兮的脸和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姑娘也太可怜了,一个人在军队里,无依无*。虽然有阎达和夏维这两个“义兄”,但显然他们俩并不是真的关心她,主要还是想让她帮忙洗衣服、补衣服、打扫营帐什么的。
她也很要强,很少让他们帮忙,就算是前几天例假来了也不吭声。但军队里没有女人,又不能跑到民家去要经带,最后只好红着脸找夏维想办法。曾经在西洲抄书多年,“学识丰富”的夏维立刻用很久以前的办法,缝了一个布条袋,装上炭灰,帮弥水清度过“难关”。不然蛮族还没杀来,就要“血溅军营”了。
“小弟。”夏维对弥水清说,“待会儿跟我去洗澡。”
弥水清脸上一红,摇头说:“我不去。”
夏维笑着说:“去吧,你都多久没洗了?你别担心,是去城外的河里洗,我刚才遇到瞿远了,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大胖子,他能带我们出城。这是王爷亲批的,不违犯军纪,而且去河里,你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洗。”
“真的?”弥水清有些心动了,女孩子最爱干净,像她这样因条件限制好久没洗澡,简直快要疯了。
“走吧。”
夏维抱起洗澡用品,拉着弥水清就去找瞿远了。
大胖子看夏维带了一个人来,也没多问,给二人披上弓箭手的甲胄,安插进队伍里,然后就出城了。夏维亲身穿上弓箭手的甲胄,才知道为什么北王能让他们去河里洗澡。因为弓箭手的近身战斗力最差,而守城的时候却是主力,因此甲胄覆盖了全身,比普通的铠甲更厚实,也更沉重。为了降低甲胄在射箭时的影响,弓箭手练习时也必须穿甲。像瞿远这样变态的长官,更是要求士兵睡觉都不能脱甲。夏维觉得,这是因为瞿远太胖,皮比甲后,穿不穿甲都一个样,每天流的汗能装满三大水缸,他为了找平衡,才这样折磨手下的。
出城的时候,守城士兵严格审查人数,幸好瞿远事先踢出去两个手下,因此人数符合,开门放行。临走的时候,守城士兵告诉瞿远,听说最近有蛮军迂回到了后方实施破坏,让大家早去早回。
到了河边,士兵们撒欢似的冲下河去。夏维和弥水清站在岸边,指着远处的林子,对瞿远说:“老瞿,我和我小弟去那边洗。”
“喂,大家都是男人,下来一起洗吧,跑那么远干什么?”
“我们啊……”夏维搂住弥水清肩膀,“嘿嘿,我们有点事情要办。”说完抖着肩,嘿嘿笑起来。弥水清不知该说什么,羞得低下头去。
众人一看弥水清长得十分秀气,加上夏维笑得不像好人,立刻明白了——敢情这俩人是断袖啊!也真是可怜这帮人的眼神和智商了,居然这样都没想到弥水清是女儿身。
“哦——”众人发出原来如此的声音,然后一起向夏维和弥水清投来鄙视的目光。
夏维满不在乎地拉着弥水清走进林子里,找了一处树木密集的地方。夏维往地上一躺,说:“你先下去洗吧,放心,我睡觉,什么也不看。”
“二哥,谢谢。”
“快去吧,抓紧时间,咱们出来不能太久的。”说完夏维把眼一闭,假装睡觉了。
他听到唏唏簌簌的脱衣声,然后是弥水清下水的声音。他觉得心里痒痒的,很想睁眼看看,但又觉得这样有些趁人之危,可是再一想,有便宜不占实在愚蠢……正在他内心激烈“挣扎”的时候,瞿远和手下洗澡的方向传来了喊杀声——“呼布啦!”
这是蛮族语里“冲”和“杀”的意思。
(十二)战始(手打版/文字版)
1272年6月18日到7月13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来被称为“星寒热血之月”。
据说当时星寒关方圆十五里之内,每一寸土地都被鲜血染红了。北王军共有七万人阵亡,蛮族九旗箭军阵亡人数是二十三万,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据说战斗结束的时候,北王军全军只剩下十几个人站在北王颜华身旁,其余士兵全都倒在地上,即便未死也站不起来了。
直到几十年后,人们还经常能在那里拣到碎骨——手、胳膊、脚、腿、脑袋……等等部位腐烂之后变成的骨头。再后来,关东地区成了粮产基地,以星寒关附近土地最为肥沃,粮食产量最高,人们说这是因为那里的土地被鲜血滋润过。连那里的花,都比别的地方更鲜艳。
1272年6月18日黄昏时分,北王军八团一营一队在星寒关西南方向五里处遭遇蛮军,该校队校佐瞿远立刻组织正在河里洗澡的战士们迎战。但由于蛮军骑兵人数众多,己方又是突然遇敌,完全没有防备,蛮军两次冲击之后,一营一队的士兵伤亡大半。
幸好,幸好,幸好……幸好第二批前来洗澡的一营二队在此时赶到,二队校佐李毅组织部队列阵迎敌,并派人回星寒关报信。由于一营是弓箭部队,在没有其他兵种配合的情况下,虽然奋勇抗敌,但最终实力有限,一营二队全体阵亡,校佐李毅慷慨就义。后经证实,李毅是皇族外戚,原名李孝勇,算起来是当今皇帝的远房表叔。他是第一个在与蛮族的战争中阵亡的皇戚,但是,直到三年后,皇帝才为了表彰他的功绩,追认其为亲王,谥号“忠”,牌位入列皇族宗庙偏堂供奉。
战斗在河畔激烈展开,一营后续前来洗澡的部队不断抵达,直到一营营尉张子健赶至,对一营做出统一布置,才终于在小河东岸建立一条防线,将蛮军抵挡在西岸。蛮军屡次企图渡河,但都被张子健率军击退。一营将士分成两部,一部在岸上发射箭矢,另一部放弃箭矢,抽出佩刀,冲入河中与蛮军缠斗。由于河流阻挡,蛮军骑兵失去了速度优势,在河中与一营将士战斗时,吃了不少亏。虽然一营士兵不善近身搏杀,但凭借身上坚固的铠甲,以及潜到水下砍杀马腿的战术,硬是将蛮军挡住了。但损失也是相当惨重的,蛮军士兵身高体壮,人手一面圆盾,一柄大斧,腰上要别着一柄大斧备用。近战之时大斧砍杀,还能投掷伤人。
后查明,当时企图过河的蛮军是黑旗军,有四个小旗的兵力,总计四千人,是一营的四倍。不仅如此,后面还有黑旗军全军主力正在赶来。
当时北王军方面的战斗指挥官,一营营尉张子健,在后来一次酒醉之后,提到了这次战斗,当即破口大骂:“操!老子当时知道个屁!老子还以为就是几个蛮军小喽喽,哪知道是黑旗军?不然老子早就跑了。后来老子也看出来不对头,蛮军怎么越来越多呢?可有个家伙在老子旁边说:‘营尉大人哪,那是蛮族的第十旗,是给九旗箭军扛武器的,都是刚拉上阵的新兵,人虽然多,可没什么战斗力,您想,要是他们真厉害,咱们这群新兵能顶得住么?’**,老子后来才知道蛮军根本没他娘的第十旗,可当时老子还觉得他说得有理呢,心想老子虽然废物,可也不能输给一群小喽喽,拼死了也要胜!结果老子差点就死在那儿了。妈的,当时跟老子说话的那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要是让老子抓住,肯定剥他皮,抽他筋,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当泡踩!”
但是在战斗时,就是这位满口脏话、贪生怕死、嗓门大胆子小、从军才只数月、只会两套阵法、连蛮军兵制都不了解的一营营尉张子健,在听了一位无名氏小兵的话后,立刻拔出佩刀,冲入河中与蛮军战斗,带领一营将九旗箭军最彪悍的黑旗军拖在了小河一线,使得蛮族军队前后夹击星寒关的阴谋破灭。
战斗持续了三个钟头,天黑之后,为数五千的北王军援军突然出现,救下了全身是血、被砍掉了左臂和右脚脚掌、奄奄一息的张子健。此时一营只剩下不到三十人,其中包括校佐瞿远等人,以及当时身披一营弓箭手铠甲的夏维和弥水清。
这是北王新军自组建以来第一次参加战斗,也是唯一一次表现出色的战斗,在之后的“星寒热血之月”中,新军几乎全军覆没。而少数的生还者似乎也都落下了后遗症,比如张子健一直在寻找骗自己的小兵;瞿远不敢再轻易帮别人忙;弥水清每次洗澡都要有卫队严密守护;夏维始终躲着张子健,即便他后来纵横天下、不可一世时,也仍然不敢和只是西北一个小小郡守的张子健打交道。
※※※
“黑旗军是怎么过来的?”一个团将盯着沙盘,大惑不解地说。
“是啊,星寒关两侧是连绵不断的长城,每一处都有哨兵,就算他们打破一处,我们也应该提前收到消息啊!”另一个团将说。
议事厅里一片焦虑的疑问。
北王颜华忽然说话了:“不用想了,是我放黑旗军进来的。”
“什么?!”众人大声惊呼。
颜华面色沉重,他指着沙盘上星寒关东侧长城的一点说:“这里,离星寒关三百里,有一个秘密通路,叫做‘冰门’,是我派人打通的。本来我是想……算了,不管我怎么想,冰门的秘密肯定被蛮军知道了,而且他们已经利用了冰门,进入关内。我们后方的鲁城和板城这两个粮草武器基地危险了。”
众人仍在震惊的时候,一名士兵进入议事厅禀报:“报!蛮族大旗主率军北来,已经摆好攻城阵势。”
颜华立刻做出布置:“一团八团守城!三团九团去小河支援,务必将黑旗军拖住!四团六团去鲁城,五团七团去板城,一定要把两城握在自己手里,做不到的话,大家伙儿就在阎王殿再见了。下去吧!”
“是!”
众人退了出去,唯有二团团将没有分到任务而留了下来。颜华说:“二团暂时由我指挥,你,拿着我的兵符,去关北,调二十万军队过来。”
“王爷放心!”二团团将飞奔而去。
帐内只剩下颜华一个人,他愣愣地瞧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说:“我太心软了……终于要搞到拼死一搏的地步……”
所谓关东、关北、关西、关中四省,都是北王的领地,合成大星关,其中驻扎着将近一百万的北王军,守护着长城的中部和东部防线。
但是,即便蛮族狂攻星寒关数月,甚至城墙都破了,颜华也没从其他地方调一兵一卒来救援。这是因为,长城东线只是面对蛮族,而在长城中线北方的千彩高原上,有比蛮族更可怕的草原莽族。当年华武帝将草原莽族各部平定之后,仍然继续修筑长城,并且派世代北王镇守北方,其主要目的不是防御蛮族,而是防御莽族。所谓“蛮莽双祸”,说的就是蛮族和莽族。蛮族是雪原白熊,虽然凶猛,但终有疲惫之时。但莽族是群狼,他们的獠牙始终呲出,随时会暴露出凶残兽性,扑上来撕咬华朝这块肥肉。
颜华独坐星寒关的议事厅中,又开始修剪指甲,只不过这次他是哭着修剪的。这位已过不惑之年的华朝北王,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他仿佛听到了父亲临终时对他的嘱托:“防蛮族,只需坚守星寒关。防莽族,需坚守长城全线,非百万大军不可及,缺一兵亦是大祸。我家世代受华朝李氏皇族恩惠,吾儿定要继承家族传统,鞠躬尽瘁,精忠报国,死而后已,将长城防线安然交到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