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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昌愕然:“你就不说点什么?”
“我能说点什么,祝你旗开得胜!”李思明面无表情地看着桌面上的茶杯,一片茶叶孤苦伶仃地漂在上面。
“对了,你不是军人,你不了解军人!我不期望你和我一样。”孙昌并不责怪他的冷漠。
同样的话,李思明前不久还听说过,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杨首长曾对自己说过的:“你不是军人,所以你不了解军人,虽然你很适合做军人。就像你对你的实验室念念不忘一样,军人都渴望战争,渴望建功立业,虽然会有牺牲,会有犹豫,但军人责无旁贷。”
李思明相信如果战争需要自己拿起武器,自己绝不会退缩,可现在国家并没有到了自己拿起武器去与敌厮杀的时候,如果自己真地在战场上被一颗子弹击中的话,李思明不知道自己值不值。他觉得很羞愧,坐在对面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军人,孙昌无畏无惧,也许他会在最后一场战斗中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但他体现了自己的军人荣誉。
“你现在这样也不错,这可能更适合你。”孙昌看着满脸胡子茬来不及清理的李思明,“我到你们学校一打听,立刻有许多人争着为我领路,要不然我根本不会找到这里来。人才就是人才,听说你做教授了。这在古代那是不是翰林?”
“没那么玄乎,只不过一点成绩罢了。”李思明忽然想起当年自己不想到孙昌的连队去,是不是就怕上战场?
“谦虚了吧?我还真巴不得你干不下去了,那样的话,就来我那里,咱们合作,那是绝配!”孙昌开玩笑道。
“你有信心吗?”李思明忍不住问道。
“看吧,你还是关心我们的!信心什么的,我从来就不曾担心,我们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组成队员本来就是各部队的精英,这样的队伍哪里去找?”
“你就没有一点担心?”
孙昌一愣:“担心?要说一点没有那是假话,可咱是军人,我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当兵打仗哪有不牺牲的。我担心的是,我们这支部队在战场上是否能够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活着回来,答应我!”李思明不忍泼冷水。
“我不知道,但我尽力!你知道的,那一枚小小的军功章,经历过炮火洗礼的军功章,就是我的梦想!有那么一枚,我这一辈子也就值了!”孙昌默默点头。
“队员们情绪怎么样?”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等到了目的地才会知道。现在这还是军事绝密,我也只是因为咱们部队的特殊性,才提前知道的!”
“你就不怕我泄密?”李思明想挥去心中的阴霾。
“你接触的秘密还少吗?”孙昌笑道。
晚上,李思明拉着孙昌进了一家国营饭店,李思明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主动要两瓶二锅头。孙昌也没反对,两人一杯杯往喉咙中灌着浓烈的白酒,边旁若无人的谈着往日种种趣事,也许受到李思明的感染,孙昌也没有再谈军队的事情,心情也有一丝莫名的伤感。聊到高兴的事情,禁不住高声唱起军歌。在嘹亮的军歌声中,那两瓶二锅头很快喝光,又要了两瓶,那饭店负责人看他们穿着并不像是借酒发疯的样子,也就没有出面干预。
夜深了,李思明搀扶着孙昌往招待所走去。冬夜干冷的北风充斥着北京的街头,让俩人为之清醒,偶然有纸屑被风刮起,在空中飞舞。两人边走边唱,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路人并不理会他们,只有偶尔有巡逻的民警上前探视,看到孙昌穿着军装便没有过问,只是在后头忠实地不紧不慢地跟着。
已是十二月份了,天空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离才有聚,有聚就有散,走到招待所门口,两人站住了脚步。
“散了吧!”孙昌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沉声道。
“好吧!”李思明答道。
孙昌和李思明用力的拥抱一下,然后转身向招待所院内走去,挺拔魁伟的背影在昏暗的路灯映衬下,显得更加高大。
“答应我,活着回来!”李思明远远地喊着。孙昌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到转过楼角,消失不见了。
浴血奋战,然后凯旋归来,戴着光亮的军功章,享受鲜花和掌声,或者奋勇杀敌与敌同归于尽,长眠在弹痕累累的前线,这是孙昌应有的两种结局,不过可惜地很,李思明既猜错了结果,也猜错了过程,命运之神愚弄了孙昌一把,连带着愚弄了李思明一把。
李思明在街边站了好久,很快成了一个雪人。这冬天下雪的夜晚,是和平年代很普通的一个夜晚,街道上很是宁静,偶尔才有过路的汽车小心地驶过。人们在一天的劳作之后,此刻正享受着床上的温暖吧,也许在梦里还在想着生活的甜蜜、家的温暖和对新生活的向往吧。而在南国,一些十八九岁二十来岁的年青人,正整装待发,准备用自己的鲜血去捍卫着这夜的宁静。
武侠小说上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纷争,所以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国与国也是一样,有国家的存在,就有纷争,先是闹情绪,然后是小动作,最后是战争这一终极解决纷争的方式。越国是个战争不断的地方,法国人、日本人,然后又是法国人,最后美国人也插上一脚,在不断抗争的过程中,不断的流血牺牲中,越国强大了,至少他们自认为是“世界第三军事强国”。他们已经不需要中国老大哥的帮助了,因为他们找到了更大的BOSS,他们彻底和昔日盟友分道扬镳了,当然这其中也到处是超级大国的影子。
也是这年的12月,北京举行了十一届三中全会,290人参加了会议,这是建国以来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点,中国走上了与东欧集团不同的道路。几乎与此同时,安徽凤阳小岗村的20户农民在土地承包契约上捺下了鲜红的手印,秘密搞起了包产到户,几年后人们才知道,这一张字迹歪斜且有错别字的契约,已预示了农村一场伟大的革命的开始。而在国际上,中日、中美互相接近,中国人雄心勃勃,已经站在起跑线了。但此时此刻,越国的强硬和冥顽不化正好是在中国人的家门口埋上一颗炸弹。而整个中南半岛已成了火药桶,越国正对着柬埔寨磨刀霍霍,华侨被驱逐。
研究这段历史的人们,都在寻找这场战争爆发前的种种迹象,他们可从中南半岛的动荡不安中找到答案,他们可以从大国博弈合纵连横中找到答案,他们也可以从李光耀、卡特等人的回忆录中轻易地寻找到答案。
虽然早就想到这一天的到来,但李思明觉得还是太突然,可他并不能做什么。因为有战争就有死亡,军人不需要了解为什么会有战争,但他们必须要有流血的准备。李思明明白他阻止不了战争,也不应该去阻止。只是想到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也许永不会再见,李思明便感到心痛。
第二天,李思明比以往更早地回到了工作岗位后,他像发了疯似的工作。在程磊的印象中李思明总是面带微笑,爱开无伤大雅玩笑的人,可现在他不再有微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麻醉自己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用酒,越烈的酒越好;一种是工作,疯狂的工作。李思明用的是后种,他让自己的全部精神用在工作上,不再想孙昌的事情。
他的疯狂工作起了效果,正确地说是他的严谨科学的计划,和专业的知识起了关键的作用。工艺改进后的试生产,效率和成品质量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并没有达到它应该有的水平。即使如此,厂方也欣喜若狂。但李思明并没有满足,他带着他的团队继续寻找着原因。
李思明从事的也是一场战争,只是他的敌人是不会说话的。
第十八章 北上南下
这年的12月下旬,孙昌带着他的部队,乘坐军用运输机越过海峡,一直向北,然后换乘一列满载物资的军列,一路往西南驶去。
看着身边精神饱满的特种队员,孙昌心里充满了自信,他们为了保密穿上了普通的绿军装,而这次千里行军的目的,孙昌并没有告诉他们,只是说要异地拉练。
孙昌忽然想起了李思明,那个总是面带微笑但在训练时刻意一脸严肃的人。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离现在已经有六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那时没想到世事难料,因为自己的擅自主张,才促成这样一支特种部队的诞生。这六年来,倾注了他所有的激情,而现在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也许这些队员包括自己会在某一场战斗中倒下,但那又有什么呢?他所有的奋斗,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队长,我们这是去哪?”谢武问道,数日不停地变换交通工具让他不得不问。
“不要多问,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孙昌没有多说。
“队长,我们是不是去西南边疆?”许志强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小声地问道。
“不要乱猜,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明白吗?”孙昌严肃地说道。
“明白!”许志强知道西南边疆不太稳,这次往西南跑,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次拉练的真正目的。他内心中有兴奋、紧张和隐藏在深处的恐惧,但更多的却是渴望。在李思明离开训练基地之前,他和李思明相处了四个月。在这四个月,李思明根本就没和他谈私事,仿佛自己仅仅是一个素不相识来自各地的学员而已。不过在这四个月里,他内心之中的一些高傲被无情的打击了,格斗?几个回合就被放倒。军事素质?这支特种部队李思明就是建立者之一。自己所看重的军人身份,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火车在黑暗中一路前行,窗外一片漆黑,看不见外面的风景。车厢内,队员有的在看书,有的在打牌,整整三十六位弟兄,孙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能跟着自己回来,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刚刚结婚,也许不久之后,他将不得不去做安慰那些失去儿子、丈夫的家庭的事情。这本来是指导员的事情,但是俞建中这个本来跟自己还算合拍的人没能通过测试。
军列忽然停止了前进,孙昌看了看外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概是临时停车吧。但是左等右等,军列还没有开动的迹象,孙昌注意到外面有许多人打着手电往军列车头的方向走去。孙昌向押车的军官打听了一下,原来前方被人拦下了,不得不停下来。
这事新鲜,有听说拦汽车的,没听说过拦火车的。孙昌让所有的队员耐心等着,和押车的军官打个招呼,下了火车,随着三三两两的老百姓向前方走去。
这是昆明火车站以东两公里一个叫做羊方凹的地方,近百位年青人打着旗帜集体卧轨。
“他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孙昌拉住一位围观的中年人问道。
“还有谁,知青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闹起来了!”中年人叹气道。
事情起因是来自西双版纳某农场一位女知青的死亡,这位女知青怀孕因腹痛步行十几里路到了农场医院,因为医生的大意马虎而死。这个母子不幸死亡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农场,人们络绎不绝地前往吊唁,人们放声痛苦,既为同伴的不幸,也会自身的命运而哭泣。
于是他们逐渐自发地组织起来,要求农场同意举办追悼会,严惩有关人员,后来又提出一些改善知青待遇等要求。知青的这种敌对情绪与农场领导们的对抗愈演愈烈,于是发生摩擦,于是越来越多的男女知青从四面八方赶到现场。两天后,知青不得不采取另一种极端的做法,他们抬着死者母子的尸体,踏上了景洪的路途。这个队伍起先人不多,但在经过几个分场后,大批的知青加入到这支队伍之中,最后到达西双版纳州州府景洪的时候,人数达到近万人。
谁也不曾想到,一个女知青的猝死,竟会引发这场知青大返城的风暴,成为导致十几万云南知青乃至全国知青最终走向返城之路的第一声吼叫。请愿队伍在州委大门静坐,提出自己的要求,他们的要求基本得到了满足。然而当请愿队伍退出景洪时,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另一支知青队伍,这支队伍直接提出“知青要返城”的要求。这次事情越演越烈,知青的罢工浪潮席卷云南,“四十条”已经彻底堵住了他们迫切返城的道路。他们提出了北上请愿的要求,并在未获得同意的情况下,强行组队北上,于是冲突再次升级。此是风声十分紧,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罢工指挥部得到一封来自北京匿名信,写信人透露一个重要信息:北京高层对上山下乡运动存在着不同看法,分岐很大,“四十条”并不代表许多老同志的意见,据说邓副主席对知青工作已有指示云云。
这给了他们很大的信心,克服困难采取各种途径,分批化装去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