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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明白芳儿此番生病应该有两大症结，其一，今天夏天的时候，她的祖母过世。在芳儿待字闺中时，受到祖父母无尽的宠爱，所以她对他们的感情较之于生身父母更加深厚。短短一年之内连丧两位亲人，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这次行猎带上她，纯粹是想让她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其二，应该是玲珑一事，就算他再三向她表明心迹，她始终不能释怀。
看到气若游丝的她，他恨不得此刻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是他。半夜，听到她微弱的呻吟，他的心仿佛在滴血一般，只是心受伤的时间太长，疼痛也让人逐渐麻木了。
玲珑的产期将近，本来她应得到人们全部的关注，但是好巧不巧，芳儿偏偏在这档子上病倒了。玄烨把所有的太医都集结到了坤宁宫，让他们随时待命，所以近来半个月她连养胎的中药都停了。
“皇上呢？”产期的临近，她的新开始忐忑不安，这个时候敏感而脆弱的女人最需要丈夫无微不至地关怀。但是此时此刻他的丈夫正衣不解带地守候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皇上说他忙。”宫女哆哆嗦嗦地回话，“他说，如果主子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去禀告钟粹宫的凤主子。”
她冷笑，原来我在你的心里就这么地不值得一提。她一颗心开始慢慢地冷却下来。
这一夜，她的小腹开始出现阵痛，但是她强忍着没有出声。后半夜，疼痛变得更加剧烈，一身身的冷汗已经将被褥汗湿。
就让我这么痛死过去吧。她的嘴唇早已被她咬得出血。
第二日清晨，宫女进来服侍她熟悉的时候，看到已无知觉的玲珑，顿时吓得没了人色，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
葛璐岱她们赶到时，听到这样嚎啕而惨烈的哭声，只以为玲珑已经不在了。容歆的胆子稍微大些，走上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原来只是昏过去了。
葛璐岱慌忙打发人去坤宁宫传太医。
这些天，冰月一直都守在坤宁宫，和清雨二人连悉心番照料芳儿。
中午时分，芳儿迷迷糊糊地醒来，她一睁眼没看到玄烨，精神又一下子萎靡了下去。冰月一方面让清雨去玲珑的住处将玄烨寻来，另一方面，又将玲珑今日生产的事情告诉了她。她虽然有了意识，但是神智还不是很清楚，只是胡乱地应着。
冰月见她这般模样，心疼的又要掉眼泪。
好在玄烨及时赶到了。
这个中午，冰月又听到了一件令她震惊并且万分痛心的事。
芳儿在意识混沌的情况下，断断续续地讲了两年前她小产的事情。她也一直在想，芳儿身体健康，而玄烨对她也是疼爱有加，为何偏偏就她怀不上孩子呢。原来在很久以前，她失去过一个孩子。而她却独自一人在夜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玄烨贴着她的脸，心疼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是怎样的一对人啊。
一个怕他伤心，宁可一人疗伤也不肯让他知道；另一个不想辜负她的的苦心，知道也装作不知道。
傍晚时分，玲珑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生了一个女孩儿。
太皇太后派人来询问，应该给小格格去一个什么名字。
他看了看床上奄奄一息的芳儿，开口道：“就叫留香吧。”
后来留香就被宫里的人称作“有福气”的人。她果真留住了芳儿的命。
这一年的千秋节，为了庆贺后娘娘凤体转安，举行了很隆重的仪式。
酒终人散，他牵着她的手缓缓归去。
“玄烨，我病重的时候有没有说胡话？”这几天，坤宁宫里来往的都是些过来慰问的夫人、格格，较之以前，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变少了。
他很认真的想了一下道：“嗯，说了很多。”
她脸色一红，小时候自己一发高烧，就会胡言乱语。等她意识清醒，全家人都笑着看着她，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怎么了吗？”“你已经把你从小到大所做的坏事都从实招了……”她像男孩子一样皮，做的坏事可多了，当时脑子了只闪现了两个字“糟了”，立马蒙上被子，做起了缩头乌龟，任凭他们怎么劝说都不肯出来。
“你说你喜欢我。”他很认真地说道。
“骗人！”
他撇撇嘴：“你现在打算赖账了，看样子，我只有找冰月来对质了……”
“冰月姐姐也听去了？”她有点懊恼。
他握着她的手稍稍加重力道，沉声道：“芳儿，若以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记住冰月是你始终都可以托付的那个人。”
“那你呢？”难道你就不值得我托付终身吗？但是她明白他所说的发生什么事情指的就是他自己。
他在心中微微叹气，只要上苍允许的话，“我都会在你身边。”他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能让她暂时安心的话。
韬光养晦，这是这几年他一直在做的事情。他隐忍着，压抑着为的就是能一举得胜，速战速决。他拖不起，更输不起。如果没有十全的把握，他是不会主动出击的。但是这次，他不得不改变他的策略了。
这样熬着太辛苦，这样着她陪自己熬着更辛苦。
第四十七话 生死相随
他二哥问他，为何如此匆匆地就做决定。
他说他不能等。现在若是他孤身一人便也罢，但是他身边多了一个她，还有即将出世的他。他担心他们的孩子会像上次一样，还没来得及来世间走一遭，就从匆匆地离开了。这样的痛，他不能在承受一次。
聪明如他，如果被感情所牵绊，难免也会有糊涂的推论。
失去那个孩子，最痛心的是她。但是她知道只是意外，无关权力，无关阴谋；若一定要找出一个始作俑者，那个人便是自己，若不是自己的疏忽大意，若不是自己想要逞一时之意气，也不会与那个孩子失之交臂。所以这些年迟迟怀不上孩子，她将原因全归咎于自己的身上——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不配做一个母亲。当玲珑怀上孩子的那一刻，她的心顿时明朗了，随后，又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加之随后祖母逝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便病倒了。高烧的那几日，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应该将命还给那个未出世的小孩子……
但是他却不这么想。
当晚他从坤宁宫出来，看到那匹在路旁悠哉吃草的赤兔马，百无聊赖又加之那晚心情极好，就牵了赤兔马往前走。那晚随近月中，但月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下来后，就变得非常的朦胧。这样的夜，没有芳儿作陪，自然有点小遗憾。为了弥补这点小遗憾，他想要骑这匹天下第一战马，在紫禁城里溜达溜达。
当他尽兴后回到养心殿，玲珑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他惊问发生什么什么事。她指着他的龙袍，结巴地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他顿时惊觉，来不及将脏衣服换下，就匆匆赶往坤宁宫。他急于求证他心中那个荒唐却也是最有可能的念头。但是他没走进她的房间，他便有了答案——守在她门口的清雨说明了一切。
他靠着墙颓然坐倒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恨自己为何那么懦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小孩都保护不了保护。当年董鄂妃的孩子早殇，聪颖的他也已从母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老四的病是人祸多于天灾。后来，董鄂妃去世，他看到父亲颓然的样子，他也难过，但更多的是不满与责怪，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不能保护的男人，何以做大丈夫，何以做天子！但是今日，这样的悲剧，这样的斥责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他将自己小时候的想法加诸于这件事情上，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
第二日看着她在慈宁宫强颜欢笑，他的心宛如刀绞。在他还没有能力保护她之前，还是离她远一点，他对她的冷落兴许会增加她生的机会。
这些年，他的心头一直压抑着这件事。每当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他总觉得自己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回来似的，这种压抑逐渐变成了他几近疯狂的梦魇。
后来各种事接二连三地发生，适时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的精神状况才有所好转。但是那日她在昏迷之中，将这件事情讲出，他那颗伪装的很坚强的心又开始泣血。那一刻他才明白芳儿是为何而病。
三年之后的春天，上苍眷顾于他的执着，她的善良，又赐给了他们一个小生命，如果这次他再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这一生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将脸贴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她像抚摸孩子一般，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有时候，他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她却觉得他离她好远好远。他时而狂躁不安，时而安静沉思，以前他的一动一静结合的非常完美；但是现在的他，仿佛有两个自己在驱壳里挣扎，一方想把另一方置于死地。每当她抚着他汗湿的后背，她的心便会惴惴不安起来。
马佳朱颜告诉她，这是怀孕中的女人特有的症状，多疑不安。承瑞一出身便离开了朱颜，但是身为后宫中的女人，她知道只是她能为承瑞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从她的小腹传来，闷闷的。
“想你。”她轻轻地说道。
他抬头眼里尽是笑意，将她揽入怀中：“傻瓜，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听得他这样说，她的心反而一紧，她用力拥住他，有点哽咽道：“为什么最近几日，我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他急急地堵住了她的嘴，果然心思细腻如她，尽管她被严重的害喜症状折磨着，他的反常还是没能躲过她的眼睛。她在他怀里轻喘着，她的思绪和恐惧被他的气息搅得一团乱。她惊觉地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软软道：“玄烨……”她想要阻止他，她想要告诉他她很害怕。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在她耳边低语：“别怕，芳儿，别怕。”
她躺在他汗湿的胸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这样浑厚而规律的心跳声仿佛能给她带来无尽的安全感。
“芳儿，你不是很想去江南看看吗？”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
“嗯。”她的脑子到现在还是沉浸刚才的欢愉里，糊糊的，他说什么，她只能下意识地给出一个不经过思考的肯定答案。
“聚忠和冰月这个月底要去苏州，你要不要和他们通行？”
“好啊。”你去的的话，我也去。苏州，多美的名字啊，她相信拥有这样一个美丽名字的城市，她必定也是一个绝代佳人。不知为何，说到苏州，在她的脑海中总是会走出一个婀娜的女子，像是水做的一般柔嫩，她走过的小巷，连风都是香甜的。
“苏州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呢！”
他含糊地应着：“他们这次是坐船顺京杭大运河南下的，所以路途应该不会太颠簸。”他已经嘱咐过聚忠要好好照顾她，如果那时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们也不一定非要往南行走，只要带着她安全离开京都就可以。
“那你也去吗？”
“等我把这里的事物处理一下，马上就和你们去会合……”他像是催眠一般，在她耳边说道。
她承认他的声音很有蛊惑力，但是那一刻她却没有受诱惑，她坚决地摇了摇头：“你不去，我也不去。”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他知道自己的游说失败了。
她的心底一片潮湿，原来这些天他的挣扎都是因为她。
如果他失败了，依照他的个性他定不会苟且于这个世上。她不想孤独地生活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如果注定是要成功的，为何不陪伴着他等候黎明的曙光呢？如果注定是失败，她愿意守在他身边，陪他粉身碎骨。
她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的咬了一口，血混着泪流连于她的唇边。他想起了他们的初夜，她也是这般，在他的肩头毫不留情地要下一口，当时他笑骂：“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她委屈道：“你疼我也疼。”他便不忍心再说她，只是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轻轻拭去她嘴角的血渍，低声道：“我都记着呢。”
那晚，她在他怀中低语：“我幻想着在以后的某一天，我和你归隐山林。清晨，鸟语花香，风清雾茫，十指相携，寻山而上。午后，竹林清禅，素纸笔杆，一笔一划，墨色晕染。傍晚，梨花相伴，一筝一琴，相知相鸣，月柔星叹。”
今晚他重复着当日她所说的那些话：“清晨，鸟语花香，风清雾茫，十指相携，寻山而上。午后，竹林清禅，素纸笔杆，一笔一划，墨色晕染。傍晚，梨花相伴，一筝一琴，相知相鸣，月柔星叹。如果我失败了，我们一起去过这样的生活如何？”
“好。”她往他怀里蹭了一蹭。
在快要睡着那一刹那，她的思绪有片刻的清醒，道：“你若乘我不备，使什么不磊落的手段将我送上南下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