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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有兵符无兵可调,有什么用?”张卯惑然。
王常苦笑道:“大司徒此意是将更始大业全部都交到我们的手中,昆阳亡则更始灭!”
“此话怎讲?”王凤讶然问道。
“大哥把更始大军的兵符送到昆阳,便是要我们决战到底。如果昆阳破了,那么更始军便惟有归降一途,因为兵符已经落在了王邑的手中,为了不让这块兵符落在王邑手中,我们就必须战!”刘秀插口道。
“刘寅呀刘寅,你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敌人百倍于我军,战不能战,走不能走,你好狠心呀刘寅!”王凤无可奈何地感慨道。
殿中诸将心中也都一阵苦涩,刘寅确实已将他们推到了战争的尖端。
“大司徒的意思便是,是战是降只看我们的念头了!”王常的目光扫过殿中诸将,声音依然很平静。
谁也没有说话,谁都知道,无论是战是降,都绝不容易选择!但每个人心中都对刘寅的安排生出一丝欣慰。可以看出,刘寅对昆阳诸将的信任,对昆阳诸将的期望,更明确地表明,更始大业全在昆阳诸将的一念之间,这对在场每个人都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当然,这也是一种压力,是以谁也没有说话。
王凤也不说话,他也明白了刘寅的意思,可这塞到他手中的却是一个烫手山芋,谁抓这山芋,都只会烫得满手起泡。
“你们也出出主意呀!王邑的大军已经包围了昆阳,如果要突围现在还来得及!”王凤沉吟许久,吸了口气道。
众将依然无语,刘寅既然送来了兵符,就不希望他们突围,这比任何话语都要沉重和直接,它的分量使得众将不能不战。
“我认为只有突围,否则惟有死路一条!”李轶吸了口气道。
“是啊,我们这区区万人何以能敌王邑百万大军?与其螳臂挡车与城共亡,倒不如保存实力,他日卷土重来!”张卯也附和道。
“众将以为如何?”王凤又向众人问道。
立刻有大部分人赞同张卯的说法,只有王常和刘秀等少数几人依然无语。
“大将军以为如何?”王凤又将目光投向王常,询问道。
王常却把目光投向刘秀,众将也随即将目光投向刘秀。
刘秀稍作沉吟,肃然道:“如果我们就此突围而出,的确可以保存实力,但我们所取得的一切成果都将付之东流。不仅如此,我们更会让天下英雄小视,想再卷土重来只会付出双倍或是更大的代价!试问,我们下次再卷土重来时难道就不会再遇到这种情况吗?此刻天下诸路义军正以我们马首是瞻,而我们这支乃汉室正统,如果遇上困难便退、便避,又如何能再取信于天下?又如何能够让将士们再生斗志?何况即使我们能够退到绿林山又怎样,我们十余万大军靠什么生活?绿林军已有过先例。此际已是五月,再过两月正是酷暑,山中能够容下我们这十万余人吗?”
众将不由得沉默了,谁不知两年前的绿林军也有十余万战士?可是在山中一场瘟疫而死去近半,闹得大军四分五裂。现在退回绿林山,正赶上酷暑,谁能肯定这十余万战士能受得了?而且王邑既已发展百万大军,难道会轻易放过他们?必会彻底清剿,他们的日子绝不好过!
“可是,这总比在此城等死要强一些呀?”张卯有些忿然地道。
“谁说是等死?我们依然有希望!”刘秀肯定地道。
“我们有希望?”李轶讶问道。
“自然,大哥送来这兵符,不只是希望我们战斗守住昆阳,更是告诉我们,他很快就会赶来。”刘秀肯定地道。
“大司徒很快就会赶来?”王凤也有点讶然问道。
“不错,兵符乃是代表三军之帅,帅不离印,大哥送来了兵符,只是表示他暂时分不开身,但很快就可以赶来!”
“为什么?”
“因为宛城旦夕可破,他自然是先破宛城才来救援。如果我没估错的话,宛城在这几天之中必定能破!”刘秀肯定地道。
“光武将军好像很有信心!”张卯不以为然地道。
“当然!宛城之中只有两月的粮草,但此刻却支持了近六月,城中早已是箭尽粮绝,能支撑到今天已是个奇迹,因为他们等待着援军,如果他们发现援军迟迟不到,自然会举城而降!”刘秀道。
“但是现在他们的援兵已到了,难道他们连撑几天也撑不了?”王凤也有些不以为然。
“不错,他们的援军到了昆阳,但并不是到了宛城,宛城内外的消息已经完全断绝,连一只信鸽也飞不进去,即使是援军到了百里之内,只要城外的我军不作任何异常表现,城内根本就无法得知……!”
“光武将军是说,大司徒之所以不愿调来援军,便是怕城内之人看出王邑大军到来的迹象?”王常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打断刘秀的话问道。
“不错,宛城之中的守将能以两月的粮草坚守城池六月,可见此人绝不简单,因此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若我估计没错的话,宛城的军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要加以诱惑,必会开门而降。但如果给他们一点刺激的话,只怕他们还能撑上几天,等到援军赶来。所以,大哥才不会派兵而送来兵符!”刘秀道。
“大司徒让我们去别的地方调兵,而不是调宛城之兵?!”王凤突然恍悟道。
“不错,拥有兵符,便可调集附近众城的所有兵力,除宛城之外,其它诸城的兵力是可以随便调遣的!”刘秀补充道。
“可是即使调集了定陵、郾城的兵力,我们也不过三万余人,凭这点人马能够抵挡王邑的百万大军吗?”张卯仍有点担心地道。
“三万大军自然不能胜百万大军,但若昆阳城中有三万大军死守,即使对方有百万雄狮,我们守个十天半月也不会成问题。以昆阳之坚城,全民皆兵也有五万余众,王邑也难讨到大的好处。而宛城一破,我们的大批援军便能赶到,到时内外相合,自然可解昆阳之围。只不过这之中的日子会很艰苦,如果有人害怕吃这种苦的话,我不反对他自己一人去降敌!”刘秀沉声道。
众将顿时不语,他们明白刘秀的意思,而且这也是惟一的可行之法,除非他们想去投降,但那样立刻会身死城中。
“如果王邑到时分出五十万大军围昆阳,另外再以五十万大军阻宛城援兵呢?”李轶问道。
“那到时候我们便惟有突围!但这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若你是王邑,既然已决定一路消灭我军,你们会不会聚中全力将昆阳夷平呢?”刘秀反问。
李轶不答,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到时若真的如此,但只要能夺下宛城,我们三万兄弟战死沙场又有何不值?我们以自己的鲜血换得千万百姓的幸福,让天下人看到希望,我们也应该感到光荣,感到骄傲,我们的兄弟、我们的百姓会永远记住我们的!”刘秀激昂地道。
稍顿,又道:“我们揭竿而起是为了什么?真的就只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吗?这么多无辜受苦受难的百姓指望着我们,难道我们不觉得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吗?而现在,正是需要我们为他们的希望出力的时候!我们能退缩吗?即使我们苟且地活了下去,又有何面目面对自己?面对死去的兄弟们?面对那些无助的父老乡亲?”
大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每个人的心中都似乎激起了一股热潮。他们都是刀尖上舔血过来的人,亲眼见过无数的战友倒下,可是他们仍然活着,虽然知道活着是多么美好,却更清楚苟且偷生的痛苦!他们已不止一次地面对死亡的威胁,但每一次都挺过来了,并坚决地活着。
“困难是有的,死亡也随时存在。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大丈夫便要战死沙场,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又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去看看我们的战士,哪一个是怕死的?我决定去定陵和郾城搬兵,谁愿与我同去?”刘秀昂然道。
“我愿意!”说话者是一直都沉默的宗佻。
“好!宗佻将军愿与我同往,我希望安国公和大将军能在昆阳坚守此城,等待我们来大破王邑,然后再回宛城大宴三天!”刘秀欣然大笑道。
王常也大笑,刘秀必胜的豪情顿时激得众将都豪气冲天,众将纷纷报名愿一起同往。
“大家想清楚,此次我们冲出重围很可能是九死一生,在城外等待我们的是百万敌军,我们的昆阳已被包围了数十重!”刘秀再一次提醒道。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宗佻豪言道。
“好个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我们都想好了!”众将同声答道。
“好,今夜就我们十三人杀出敌营,让他们看看,百万大军也不过尔尔!”刘秀大笑道。
“光武将军放心,昆阳便交给我和大将军,为了能回宛城大宴三天,你一定要好好保重!”王凤也顿时豪情狂涌道。
众将皆将手紧握在一起,刹那之间,殿中再无尊卑身分之分,有的只是同生共死患难之情,因为每一个人都明白这一战的艰辛!每个人都明白,也许明天再见到对方时可能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也有可能以后再也不可能相见。因此,在这最后的时刻,每个人都分外珍惜,每个人都不再拘泥于世俗的观念。
“让我们设下酒宴,先为十三位英雄饯行,以壮行色!”王常提议道。
“小小的昆阳,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一攻即破,也敢与我相抗?”王邑在视察了昆阳城之后傲然道。
“我们发现下午有快骑入城,定是城中之人已出去求了救兵,元帅不可不防!”阳浚道。
“哼,我就怕他救兵不来,他们来多少杀多少!绿林贼匪不过十几万人,又要分出一大半围困宛城,便是把其它的全调来昆阳又能有多大作用?我以二十倍的力量还怕他区区救兵?真是笑话!你看看我们攻城的器械是何等精良,何等之众,这便是准备我们遇城破城、遇敌杀敌所用的!”王邑不屑地道。
“元帅所说甚是,昆阳只不过是囊中之物而已,那我们要不要晚上攻城呢?”阳浚问道。
“何用如此着急?今天天色近晚,战士们远道而来,也有些疲惫,传令埋锅造饭,明日一早攻城!”王邑道。
宛城之上的战士不断地咽着口水。
绿林军埋锅造饭之地便在城外一里外的地方,那种炒麦子和烧猪肉的香味远远地飘入了宛城内。
最让城头上的守将恼火的却是,这群绿林军战士捧着碗便对着高大的城墙吃起来,那津津有味的样子,让城头之上已有数月未好好吃点东西的战士恨不能飞下来抢走对方所有的食物。
城头上的战士已经喝了数月的清粥,最开始还有一日两顿清粥,可是近两月来却只有点青菜粥水,近一月来却只能喝点马肉汤,有时候连一块像样点的马肉都找不到。
马杀完了,便连元帅的那匹千里良驹也屠杀了,因为没有草料可养,现在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就只是喝点清水,百姓家能找出来吃的东西都基本上找出来了,连树皮和无毒的树叶也被摘了个七七八八,但是这一切根本就不能填饱肚子,于是很多人生病,也有很多人饿死……
宛城之中的日子,真的是地狱般的日子,每一个生活在宛城中的人在这一段时间内感慨最深。
自从一个月前,刘寅每天都命人在各个城门外炒麦子和稻谷,放上猪油,那种香味几乎整个宛城都能闻到,这种诱惑已经使得宛城内的军民恨不能飞出城来,但碍于军令,只好在城中苦苦度日。可是这几天城中连最后一匹马和牛也杀了,根本就无可食之物,那种香味更具有致命的诱惑,甚至有些人在城头闻到这种香味后,竟昏了过去。
由于长期的饥饿,使得每个人的嗅觉似乎特别灵敏,尤其是对食物的嗅觉。
刘寅不攻城,但却每天都以食物相诱,更大摆几道旗帜,上面书写着“降者可以出城分食”,这也确实很具诱惑力。
岑彭每天都照例巡城,这数月来他也与战士们所吃的一样,饿得面黄肌瘦,但依然精神很好,没有人看得出他的疲态,至少在巡城的将军们的眼中是如此,这也是让将士们心中惟一安慰的。
岑彭也禁不住吞了口口水,今天他也只是喝了一碗野菜汤,这或许是主将的惟一优待。但无论再强的人,也会感到饿,也无法让自己不吃不喝,这些日子便连岑彭也觉得绝望。
城外的绿林军依然平静,与往常没有半点异常,依然松弛,依然是对着城头大吃大喝,依然是不将宛城中的人放在眼里。
当然,岑彭知道如果他想打开城门冲杀出去的话,立刻便会遇到强烈的攻击。刘寅是他所遇上的最可怕的对手,无论是在用兵之上还是在心理战之上,都有着